白炽的灯光洒满房间每个角落,明亮却不刺眼。布艺沙发软而不塌,空气里洋溢着马鞭草所带来的独特柑橘香调,还有光晕映在天花板上的柔和质感
所有感官都促使人产生一种心理:这很姜劲柔。
尤树闭上双眼,暗暗深吸一口气,心满意足。
过去三年,他并非从未回国,反而因研究飞行器项目数次秘密往返于国内与伦敦,这些年他的飞行航线交织成一片复杂的曲线网。
彼时姜劲柔刚大学毕业,进入电视台,跟着节目组四处出差奔波。
他总是忍不住想,自己会不会恰好经过姜劲柔所在的城市呢?
直至今日重逢,窝在姜劲柔家的小沙发里,他终于有种倦鸟归巢的安心。
姜劲柔不着痕迹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男人。三年前最后一次见他时,他仿佛还是个青涩少年,如今精致的下颌角处隐隐冒出青色胡茬,修长健硕的身体无不透出成熟的气息。
偷瞧弟弟还不够,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思绪回笼,姜劲柔使劲儿晃了晃脑袋,一扬手把桌上散落的瓶瓶罐罐收纳回急救箱。幸亏她安全意识够,家里早就备有一个专业急救箱。
方才车里的一幕让她心惊胆战,一股血从尤树的额角,顺着发际线流过脸颊,沾染在衬衫领子上。
姜劲柔光看都觉得疼,偏偏尤树跟小时候一样固执,只说他自己在工作室不小心磕到脑袋,不肯去医院,还非要远远地开车送她回家。
她检查一番,确定额角伤口并不深,干脆顺了他的意愿送她回家,顺便把这不省心的小尾巴带回她租的单间公寓。
租住的公寓在十九楼,三十来平,没有所谓的客厅,一进门就是沙发、衣柜、书桌和床。厨房、洗手间和迷你阳台挤在另一个小房间里。
尤树跟着姜劲柔进门,第一句话就是“好乱啊”。
如果不是顾及这家伙脑袋带伤,姜劲柔会用拳头毫不犹豫地招呼远道而来的贵宾。
这么想着,姜劲柔转身打开冰箱,探出手,从冰柜里排列整齐的玻璃瓶里抽出瓶牛奶,塞到尤树怀里。
这是她以前最爱拿给他喝的,跟小时候一样逗他,“多喝牛奶,个儿长高高。”
尤树碰到手心里的冰凉,睁开眼望着姜劲柔,语气似笑非笑,“小柔,我又长高了,已经一八八,还需要再长吗?”
说着挺直脊背,向对方验证他所言真实不虚。
姜劲柔扬了扬眉,小伙儿又高大又结实,随着他抬手掩嘴的动作,还能清晰看到男人t恤布料下的肌肉线条。
“你在笑什么?”她问。
“我是在好奇,为什么房间里随地都是衣服和杂物,而冰箱里却排列得整整齐齐?”
尤树这么一问,姜劲柔才发现这个现象,仔细想想,答道,“可能因为我是双子座,上升星座落在了处女座。”
“上升星座?”
“西洋占星学中,上升星座又被称作生辰星位。人出生时,在东方地平线上第一个升起的星座,就是上升星座。上升星座往往在我们的潜意识和习惯里渗透,是一种不需思考即反应出的人格展现。”
十二星座不仅在性格方面各具特色,而且于外貌气质上也有明显特征区别。姜劲柔把原因归结于此,如此这般解释了一通,玄乎其玄。
尤树听得认真,不自觉地歪了歪脑袋,显然正在努力理解。
刚刚才觉得他像个成熟的男人,这会儿又冒出呆萌的模样,把学霸逗成这样真不容易。姜劲柔想悄悄给自己比个大拇指。
“你又在笑什么?”尤树敏锐捕捉到她的目光,追问道。
“在感慨岁月不饶人呐。”姜劲柔压下嘴角的弧度,眉眼温和。
“你一点儿都没变。”尤树认真而郑重,他没说谎,眼前这个女人在自己心里从未改变,一直最漂亮。
“我说的是你,我们小小树终于长成大树了。”
姜劲柔记忆里的尤树,小小的。时光荏苒,她总记得抱着小bb尤树的感觉。
那时他还不会说话,嘤嘤的声音就像小狐狸叫。
她小时候最喜欢看《动物世界》,有一集专门介绍塞伦盖蒂平原的大耳狐,她觉得跟尤树弟弟一样可爱。后来狐狸被凶恶的豺狼一窝端了,姜劲柔还难过得哭了几天。
长得像小狐狸的尤树让童年姜劲柔一度很担忧,担心他长得这么丑萌又弱小,长大了可怎么办哟?
“小柔,我一点儿也不小。”男人长臂一伸,将坐在地毯上的姜劲柔忽地一把拉近。
“啊!”
姜劲柔一声惊呼,惊讶这力度,也惊讶那单薄t恤下若隐若现的窄腰和腹肌。
“别乱闹!”她忍不住拍他,“小心伤口又裂开。”
“我碰伤的是额角,又不是手臂”尤树身形一顿,话突然全堵在嘴边,说不出来。
一股温热的、清冽的香气扑在他脸庞。
姜劲柔垂头弯腰,恬静美好的脸渐渐靠近,正无比专注地察看他的伤口,眼瞳水润明亮,长而翘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微振。
女人微不可察地皱起眉头,他熟悉得很,这是她认真时候的样子。
两人只有一步之遥。从尤树的角度望去,能看到姜劲柔如初雪般洁净细腻的皮肤,鼻子小小巧巧。
细碎刘海耷在饱满的额前,看上去很松软,她也不去管,只是关切地在乎他。
尤树收回视线,攥紧拳头,浑身条件反射般紧绷。
有些后悔这伤口怎么不在心上,不然这时候姜劲柔是否就能够看一看他的心?
真是亏、大、发、了!
他喜欢姜劲柔认真而温柔地对待自己,让他感觉自己的存在是有价值的。
“幸好没伤到真皮层,每天要坚持用我给你的伤痕膏,洗脸时注意不要沾到水。”姜劲柔耐心叮嘱,尤树这张完美的脸若是留下伤疤就太可惜了。
她、姜劲柔、真善美的守护者,爱与正义的化身,绝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这伤痕膏是我表哥从德国带回来的,他是专业骨科医生,我有一次摔倒差点伤及脚踝骨,擦伤好几处地方,就是涂了他推荐的这款药膏,现在恢复得很好,一点儿都看不出。”
尤树盯着她紧蹙的眉,试着用轻松语气安抚她,“男人有伤疤也是一种魅力。每个英雄都不介意夸耀他的伤疤,你看到我的魅力了吗?”
“魅力个头!”
姜劲柔抢过他手里的牛奶,坐在一旁吨吨吨喝了起来。
尤树满腔感性付诸东流:“”
带着凉意的液体顺着喉咙流进燥热的内心,姜劲柔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从阳台往外望,夜色自带滤镜,朦胧暗淡,笼罩着整座城市的寂寞。
成套的女士内衣,挂在月亮与晾衣架之间,纯黑色,款式简洁而不失性感。
尤树别过目光。
“你怎么住得这么远?”他当然知道姜劲柔的状况,只是她不提,他便装作不知。
“当然是房租便宜啊。”
姜劲柔费了两个月时间,才在关外地铁线附近租到每月4000元的单身公寓。
“上班坐地铁,单程要一个半小时,你每天提早贪黑,时间浪费在路上也是成本。”
姜劲柔轻叹一口气,她当然懂,只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我有个同学,在电视台旁的润府有套单身公寓。”尤树说可以帮她问问。
“润府一房一厅的户型,租金至少一万五起,还不包物业杂费。我一个月工资全交都不够。”姜劲柔抬手给自己扎了个马尾,“等你姐姐再努力努力,发达了再议。”
尤树颔首,不再提及。
欲速则不达,他是理论经验丰富的小狐狸,房子这件事慢慢来。
洗手间空间狭窄,姜劲柔身高一六八,平时转身时也觉得拥挤。尤树身型高大,站在里面更显得逼仄。
男人紧贴着洗手池旁洗手。
姜劲柔对马鞭草的香味有迷之执着和喜爱,连洗手液也是用的这种味道。
尤树抬手抚去镜子上的水蒸气,发现自己的眼睛有些发红,比起来,额头上那黄豆大小的擦痕显得温柔多了。
这个时候他感谢那场突如其来的幻觉,让自己不小心磕碰出伤口。得益于这道伤,来到姜劲柔的家,还得到她的允许,在这里休息一夜再回。
可是,眼前这套男士睡衣让他原本雀跃的心情蒙上一道尘。
心情恢复得差不多了,尤树开门,沙发上已经放好枕头和薄被。
姜劲柔比着他的肩膀,抻直衣摆,念道,“尺寸正好合适。”
尤树定定望着姜劲柔。
“别误会,虽然是旧的睡衣,但只洗过,还从没人穿过。”
姜劲柔解释,这是独居女子的安全策略:男士拖鞋和时不时晾在阳台的男士睡衣,能阻挡很多不必要的潜在危险。
尤树放下心来,不动声色地在沙发上躺好。
“小柔,我有很多衣服,你想挂在阳台上的话,我下次带几件给你。”
“唔?什么?”
姜劲柔从洗手间探出半个身子,脸上涂了一层厚厚的睡眠面膜,脑后扎起一个圆溜溜的丸子头,扎不起的碎短发被复古红蓝的发箍归拢起来。
她还是喜欢穿哆啦a梦的卡通睡衣,v领微露胸前曲线,休闲宽松的衣服也能勾勒出女人身体的沟壑。
尤树仿佛闻到了从她脸上散发出来的玫瑰香气,心情大好,女生都这么香吗?姜劲柔好像总是住在花园里一样。
“今年要给熊先生做新夏装吗?”尤树问女主人床上的玩偶,这是他送给姜劲柔的生日礼物,熊先生的冬装还是他织的。
身为尤氏云锦的继承人之一,他的针线活练的是童子功,给布偶熊做几身衣服并不在话下。
“它都有十几套衣服啦。”
“我想谢谢你收留我。”
“傻瓜,哪能让你大半夜再疲劳驾驶回学校?把姐姐这儿当做自己家就行。”
姜劲柔对着苹果肌打完一套抗衰老掌法,再把多余的面膜均匀涂在手上。
半天没听到尤树回应。
“大树?睡了?”
“睡了。”沙发上的人闷闷出声。
姜劲柔嘻嘻笑,熄灭照灯,蹑手蹑脚钻进自己被窝,平躺着闭上眼,姿势教科书般标准,熊先生贴在她的心窝处。
今夜月光敞亮,房间里万籁俱寂。
忙碌的一天终于摁下暂停键,没过几秒,姜劲柔便觉得眼皮儿渐渐重起来。
“姜劲柔。”
有人轻声唤她。
“嗯”
姜劲柔应得敷衍。
“姜劲柔,其实你可以不做我姐姐。”
“好,明天给你做啫喱吃。”姜劲柔翻了个身,咂咂嘴。
尤树:“这听力”
安静片刻,几米远处传来绵长有力的呼吸声。
尤树戴上耳塞,打开手机里名为【姜饼人嘎嘣脆】的音乐云,点开置顶的那首歌,一道温柔的女声开始哼唱:
“今夜的月光超载太重,照着我一夜哄不成梦,每根头发都失眠。
你现在想着谁,有没有和我相同的感觉1?”
尤树枕着手臂,透过清朗的月光,静静望向床上那道沉睡的身影,心头跃动着和往常一样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今晚却是安稳的、可靠的。
“晚安,姜劲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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