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盛夏光年》的首次录制,姜劲柔愈加忙碌起来,又过上不知白天黑夜的日子。
对她来说,日期不过是个符号,像打怪一样完成一个又一个待办事项,才是拉满进度条的唯一方式。
目前的筹备进度已经是85,经过各方反复拉锯磋商,金主爸爸赞助到位,嘉宾团队全部签妥了意向合同,工作组拍摄计划迅速落实。
姜劲柔仔细翻阅最新出炉的剧本大纲和现场预案,拿着电子笔在ipad上划划写写。
《盛夏光年》是海城电视台打造的当季限定真人秀。
如今市面上各种内容的真人秀泛滥,出圈的概率其实与真金白银的投入呈正比。
大热的全息投影技术、各种动作捕捉技术(cg)、视觉特效,换算在姜劲柔脑袋里就是人民币。
台里内部争取执行pd位置时,姜劲柔的竞选策略是“求稳”,并不打算靠新瓶装陈酒的“创新”来打开市场,风险太大。而是汲取各大真人秀的卖点,避免翻车。
等以后经验丰富、拥有更多话事权和资金后,再推陈出新,做自己想做的事。
盛夏光年,顾名思义,就是开开心心过夏天。看点在于嘉宾阵容当红,常驻有四位:影帝吕景川、豪门影后苏家佳、时尚网红菠萝和偶像歌手尹清鹤。
苏家佳本身就是豪门世家,新科影后,参加这种节目只为了增加她的路人缘,而观众喜欢看她身上的神秘反差感,各取所需。
吕景川童星出身,第一次参加综艺节目,即将和苏家佳主演电影,这是官方炒cp的预热,也给粉丝们以后嗑糖储备福利素材。
菠萝属于品牌方内定,尹清鹤则是最近的爱豆流量担当,最新鲜欲滴的小鲜肉。
姜劲柔深谙真人秀的套路,并不在于“真”,而是“秀”。
《盛夏光年》里面的每个参与者都有自己的人设,姜劲柔和诸位作家在前期去勾勒、定位,然后通过节目推进,逐渐填充出来的形象。
姜劲柔向来把准备工作力求做到“完美”,外人看来,这次的团队很给力,不在关键时刻掉链子,连实习生丁宁也贡献了不少意外的惊喜。
这也是师兄巨鹏羡慕她的地方:团队每个人都发光发热。他最近带了一批巨婴,无比吃力。时常说一步才走一步,走一步还得推一步,让人恨铁不成钢。
巨鹏负责台里的老牌经典节目,益智答题类的综艺节目已经过了鼎盛期。作为海城电视台一跃成为国内电视台佼佼者的功臣,这档怀旧版的《下一任百万富翁》一直保留了下来。
当局者姜劲柔很清楚,一切的挑战还未开始。
所有的未知数像风暴开始前的大海,在前方静静等待着她。
检查完新的官宣材料,姜劲柔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起身到茶水间喝咖啡。
窗外早已华灯初上,落日余晖在夜幕降临前留了个小尾巴,将西边的天空晕染成了一片绯红色。
俗语常说: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姜劲柔心想,明天肯定会是个好天气。尤树又可以开展他的户外飞行器研究了。
手机振动,熟悉的头像闪出:
大树:【吃晚饭了吗?黄昏时刻一轮红日jpg】
姜劲柔第一反应是“果然如此”,然后才嗤嗤笑出了声,感慨自己跟尤树不愧是发小,想法经常在同一频道,默契得很。
电话踩点响起,姜劲柔弯起嘴角,甫一接通,对方低低的笑顺着电波传来,蹭得她耳廓痒痒。
“大树同学,你在哪儿呀?”
“你猜。”
“给点提示嘛。”
“你在看风景,看风景的人也在看你。”
姜劲柔探身往楼下看,车水马龙,热闹的城市搜索一个影子,无异于大海捞针,“难度太高了。”
“小柔,记不记得?以前我们玩捉迷藏,你总能找得到我。”
电话另一头很安静,姜劲柔反应过来,从窗台收回身,“小狐狸,又想耍我。你在实验室?”
“bingo,恭喜你答对了。”尤树戴上蓝牙耳机,站在窗前活动着筋骨。
“切。”姜劲柔端着咖啡杯往办公室走。
尤树语气得意,“瞧,我俩一直心有灵犀。”
有人拍拍他,他一回头,就见康惟深捏着拇指和食指,从他肩膀处捡起一根长发,那表情意味深长。
尤树想起来,上回坐地铁送姜劲柔去同事聚餐时,穿的就是今天这件外套。他当时出于一种珍惜的心理,单独留下这件衣服没洗。
没想到姜劲柔的味道淡去,她的头发还在。
尤树捻起康惟深手里的长发,珍而重之地放进心脏位置的口袋里,以口型道谢:【thankyou!】
康惟深眨眨眼:???
眼前这位“痴汉”还是他的高岭之花合伙人吗?
“乖啦,吃饱了才有力气工作。”尤树柔声叮嘱。
康惟深极少听他这么说话,手臂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姜劲柔啜一口热咖啡,嗯嗯两声,“我知道啦,进剪辑室先,回聊。”
通话挂断,尤树不自觉在脑海里复盘刚才两人的交谈。他越来越不知道该怎么和姜劲柔相处,像博弈的乒乓球,摸不清底细的你来我往,带来了忐忑。他担心自己某一时刻会失控,惹她不快。
或许最稳妥的表现是守株待兔,以不变应万变。
尤树思考着转身,见康惟深还杵在原地看他。
“乖啦,吃饱了才有力气工作,”小康总学着他的语气,“啧啧,尤总,你果然是资本家。”
尤树抿唇,嘴角微勾。
康惟深突然联想起以前在英国见过尤树流露出这种“怪怪”的迷之笑容,恍然大悟,“原来是嫂子。”
尤树扶了扶眼镜,递过一个【深藏功与名、你自己体会】的眼神。
在实验室工作,他习惯戴上一副防疲劳和抗辐射的眼镜。原本好看的眉眼,被金属细框眼镜衬托得更加禁欲深邃。
霸道总裁里,“霸道”是种气质,不是做作的表情。康惟深认为,尤树将“霸道总裁”诠释得很美好。
康惟深拍拍对方肩膀,“研究表明,男人肩膀宽厚,能给人以安全感,女人最喜欢了。”
尤树竟然听得很认真,默了几秒,又问:“真的?”
康惟深眸底荡漾着几分戏谑的笑意:“是真是假,拿出你的研究精神验证一下。尤总,要试着提出一些高质量的问题,不要习惯做一个伸手党。”
尤树几不可察地挑挑眉:“”
回到实验室。
手心里躺着一根长约28c头发,是姜劲柔的头发。发丝细而软,放在黑色笔记本上,能看出是偏板栗色的棕。
尤树清楚记得姜劲柔那一头及肩长发,有种绒顺的质感,时常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导致每次他都很想伸出手攥住她那俏皮的发梢,请它们乖一些,不要总是随意撩拨他的心弦。
可他不敢,生怕自己一旦触碰到这隐藏在心底的欲/望,人的本质恶劣性会让他得寸进尺。
他感觉自己在被她驯化。
初中之前,姜劲柔留着一条乌黑油亮的辫子。中学后为了节约时间学习,她把头发剪成了齐肩的妹妹头。高中时更是齐耳最短,像《这个杀手不太冷》里倔强独立的玛蒂尔达。
他从仰视这发型,渐渐变成能够俯瞰这可爱的头顶。
尤树维持着一个僵硬的姿势,捧宝似的捧住这根头发丝儿,仿佛能闻到那振奋人心的马鞭草清香味。他也不敢深呼吸,生怕将这份意外留下的礼物吹跑。
他深知自己对姜劲柔用情至深,让他小心翼翼,每步都如履薄冰。
这不是自己的性格。
就连这几年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康惟深也极少见到那种状态下的自己。
他去英国名为读书,实为治病。小学时一场意外,导致他和尤可栖被人绑架35小时。兄妹俩因此得了创伤后应激障碍,而他则陷入一种自责与愤怒的恶性循环里,成为数年来折磨他的噩梦。
其实他病了,病得很严重。
前些天突如其来的幻觉便是后遗症之一。
童医生问尤树,有没有把“求而未得”的东西误解成“命中注定”?
他告诉童医生:这不是玄学的执念,而是他爱她。
尤树自认为在感情方面,他极少会产生共情的心态,除了对姜劲柔和尤可栖。
他甚至算得上执拗冷漠。对父母也是如此。
他一度怨恨过父母,外婆曾说被绑架不是他的错,妹妹的病也不是他造成的。可一见到尤可栖的眼泪,他每一个毛孔都无法控制自我谴责。
没有他的草率答应,或许会没有那场绑架。
没有他自以为是武力反抗绑匪,或许尤可栖也不会受伤。
他无法饶恕自己,无法放下受伤的尤可栖独自康复。他是哥哥,和妹妹是共同体。
绑架案得救后,兄妹俩在家休息了半个学期。
每天早晨他都盼望见到扎着辫子的姜劲柔来给他送牛奶,听她故意天南地北地闲聊,实际在各种拐着弯子鼓励他。他虽然总是板着脸,心底却将这短暂的相处分成无数个有关姜劲柔的瞬间,一点点修复着他的心。
姜劲柔说的每句话尤树都在心里低低应一句,他戴着冰冷的假面,内心却是在祈求:拜托了小柔,明天也请来看望我,跟我说说话吧!
少女总是等到最后一秒才蹦蹦跳跳跑去上学,他会趴在窗台上看着少女的背影,一直看,一直看,直至她消失在视野
很早以前尤树就知道,姜劲柔是他的灯塔,照亮他,指引他。
暗恋就是在机场等一艘船。
面对姜劲柔,尤树只有藏在心底的秘密和无数次的欲言又止。
独自去英国治病,他想让自己成长为能够匹配姜劲柔的男人,鞭策自己再跑快一些,追上他的小柔。
偶尔也有疯了一样想要抱她的时候,像姜劲柔这样温柔的人,除了她没有别人。
思及于此,尤树将离合踩到底,黑色的大g如猎豹一般,驰骋在这座都市车流里。
街道两旁的招牌光影流动,透过车窗,洒在他脸上。
交通灯变成红色,尤树打开车载电台,午夜点播的歌曲随着夜色缓缓传来:
“在这个容不下我心的世界,都是你来将我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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