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劲柔整整一个月没见到尤树,连他的微信和电话也没来得及回复。
友台政策有变,提前上线了音乐选秀节目,先前她和巨鹏策划的同题材节目必须趁热度赶早落地。
姜劲柔临危受命,连预定好的年假也被迫推迟。
幸好已经搬到海城隔壁,否则就像其他同事一样,为了节约通勤时间直接住进台里。
她自己也有私心,自从那场不可描述的梦之后,忽然发现自己无法如常面对尤树了。
只要一想到他,就不自觉地回味那场光怪陆离的梦。想他的眼、他的唇,梦里碰过的滋味,她竟然想在现实里通通尝试一遍。
姜禽兽啊姜禽兽,一定是母胎solo多年的后遗症。经过第十万零一次的论证,姜劲柔左手拍右手,得出了结论。
也怪巨鹏,成天在她耳边说什么亲弟弟是亲出来的弟弟,简直就是谬论!
谬、论!
正在吃草莓新地的巨鹏,狠狠打了个喷嚏,“谁?谁在想念我?”
姜劲柔啃一口雪糕的尖顶,幽幽更正,“是想揍你。”
“姜pd,”巨鹏端起领导架子,“看来你不想放假了,正好隔壁《远方的家》特别篇考虑启用新pd,不如”
一听到年尾要出差,姜劲柔头一回偃旗息鼓,点开金拱门订餐小程序,“巨主任,您还想吃点什么?算我账上。”
《盛夏光年》工作群里忽然涌出数十条未读信息。
自从第一季结束后,大家合作愉快,这个群一直挺活跃。
姜劲柔点进信息,原来是庆祝吕景川被某社交平台评为“感动公益宣传大使”。
通过《盛夏光年》这个节目,网民们才顺藤摸瓜深扒出了吕景川出道以来做过的公益。以他的影响力号召集合的捐款总数令人咋舌,原来他不仅是敬业自律的影帝,还是爱心天使。
姜劲柔随大流奉上鼓掌表情祝贺。
一个熟悉的头像发来私聊信息:【劲柔,谢谢你的支持和全体剧组的努力。】
姜劲柔回复:【很荣幸能与川哥合作。】
吕景川:【不知道我还有没有荣幸邀请姜pd一起分享喜悦。】
姜劲柔顿住,拇指悬停在屏幕上方。
一家连锁烧烤店的定位发了过来。
姜劲柔一看,这人选的餐馆倒是很接地气,她们团队聚餐去过几次。环境和氛围不会让人有拘束感,相反,热热闹闹,挺有烟火气那种。
她不确定晚上是否要加班,也不想单独跟吕景川去吃什么烧烤,这太奇怪了。
想问问他还邀请了谁,可如果这么问,又显得自己在意些什么。
【谢谢川哥,我心领了。今晚要加班,海城即将上线音乐首秀,届时还请川哥多多帮忙宣传。】
摁下发送键,姜劲柔才后知后觉发现这条回复简直就是挖坑,抬手给自己一记猛拳。
“你咋了?”
姜劲柔没有隐瞒,把吕景川约夜宵的事跟巨鹏讲了。
“约会吃烧烤?那不得沾一身孜然味儿么?”巨鹏关注的点和她显然不在同个频道上。
“老大,不是约会不是约会不是约会,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那他怎么不在群里说,只私下约你?”巨鹏故意问。
“我感觉他应该有什么别的事儿要谈。”
巨鹏点点头,“师妹啊,不是所有捷径都通往粪坑,也可能直通星辰大海。你自己决定吧。”
姜劲柔:“我还在吃香喷喷的雪糕好吗?”
手机嗡一声响,吕景川果然抓住她的小辫子:【加班也没关系,反正夜宵也不是晚饭。想让我帮忙宣传,姜pd得拿出诚意啊。】
姜劲柔这回话术模棱两可:【我努力!】
总算应付完吕景川,一看手机来电,姜劲柔仿佛看见烫手山芋。
巨鹏见她一惊一乍,“姜劲柔,就吃你两个草莓新地,你莫要装作手机打不开小程序哈,我可以直接去柜台买的。”
姜劲柔灵机一动:“师兄,你帮我接,就说我帮你买东西去了。”
等姜劲柔端着餐托回来,巨鹏大手一挥,“搞定了。”
“尤树说什么?”她还是好奇。
“问你在干嘛?我说你又要上新节目了,忙得连轴转呢。”
“他呢?最近怎样?”
“这么关心弟弟,自己怎么不过问?当初谁在我面前叫嚣着要保护亲弟弟的?”
姜劲柔一噎,埋头捡薯条吃。
巨鹏憋着笑,“现在关心人家也不迟,我跟他说了,今晚跟吕景川一起去吃烧烤,见面谈就行。”
姜劲柔觉得自己这回是真的被薯条给卡喉咙了。
下午临收工时,吕景川又发了一条提醒:【姜pd,记得今晚有约,不见不散。】
姜劲柔正在审片花,瞅一眼时间,回复:【川哥,我大概九点到。】
时间流逝飞快,姜劲柔闭上眼捏了捏鼻梁,猛然一惊——她太过投入,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距离和吕景川约定的已经过去了三小时。
置顶的尤树只有一条未读信息:
下午8:50
【小柔,我到了。】
而吕景川发了两条:
下午9:00
【我到了,你慢慢来。】
下午10:30
【临时有导演碰头会,我先撤退,抱歉。】
手忙脚乱从剪辑室跑出来,户外早已月黑风高,姜劲柔几乎以百米冲刺速度窜出广电大楼,边跑边给尤树打电话。
“小柔!”
许久没听到的声音,依旧熟悉、热情洋溢。
“大树,你在哪儿?”
“在”尤树顿了顿,“楼、下,门口。”
“你喝酒了?”姜劲柔贴紧手机,仿佛这样能听得更清晰些。
对方嘟囔几声,不知说了什么。
“大树,你等我,哪儿都别去。”
姜劲柔走出海城大门,抬眼见到熟悉的身影。
尤树一个人坐在对面路边咖啡店外长椅上,很乖的样子。
她不自觉放轻了脚步,借机深呼吸几下,平复心率。
两人一起过了个国庆黄金周长假,本该亲密无间的关系,却因为她心里有所臆想而开始变质。
姜劲柔不想让尤树知道,她害怕失去他。
迎上谙习的视线,尤树笑起来。这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笑得灿烂。
“小柔,嘿嘿。”
嘿嘿?姜劲柔收起别扭心思,凑近看那双黝黑的眸子,皱了皱鼻子,“尤大树,你喝酒了?”
“吕景川有事,先走了。”尤树说着话,眼神却无法在姜劲柔身上聚焦。
孩子这酒量不行啊!
姜劲柔给韩山打电话,他带着尤可栖去海边度假了。
又想联系康惟深,万一他趁机又布置工作任务压榨尤树怎么办?
郑宇也不行,平时一口一个树神,不能让他偶像光环破灭。
综上,她只好亲自带这个醉鬼回家。
“你能走吗?”
“当然。”尤树站起来,不倒翁似的微晃一圈。
“开车了吗?”
尤树摇摇头。
姜劲柔准备打车,小伙子忽然拉一下她的手。
心脏砰砰直跳,姜劲柔问,“怎么了?”
“我骑了小毛驴。”
11月的鹏市,才刚刚入秋。夜里的温度不低,能看到很多穿短袖的行人在路边往来。
夜深,市区仍旧热闹。
同样的楼宇、街道、匆匆行人,同样的夜空,繁星。
这回醉鬼和清醒之人互换过来。
姜劲柔骑着电动小毛驴,某个酒量一杯倒的年轻人在后座搂着她的腰。
“知道应酬免不了喝酒,还骑什么小毛驴?”姜劲柔有点生气,“这是酒驾!危险驾驶!”
“我没骑,推过来的。”
“自己都站不稳,还推什么车呢?”
“什、什么?”尤树声音有些大,“小柔,风太大,我听不到。”
路边行人纷纷侧目。
姜劲柔扳下头盔保护罩,彻底遮住自己的脸。
夜风清冽,夹杂着入夜特有的寒气。
尤树脸贴着姜劲柔的后背,这是他的力量源泉。
他刚才装醉,而现在是真的醉了,醉在名为“姜劲柔”的琼瑶浆里。
当巨鹏告诉他聚餐地址,把去不去的选择权交给他时,他当下已经有了决定。
吕景川见到他也并不惊讶,两人倒是头一回心平气和坐在一桌聊起来。
原来他是姜粉,思疆的资深飞友。
抛去与姜劲柔有关的标签,吕景川没那么讨厌。他的优点在于真诚,从不隐瞒想说的话。
他甚至跟尤树讲了现在刚跟床伴分手。吕景川表明自己从不脚踏两条船,言下之意,他可以追求新目标。
影帝亲口自爆,惊得汪旗来不及夹肉塞他的嘴。
尤树防御很彻底,只解答有关无人机的提问。他的立场很明确:他的姜劲柔,他会守护。
直到吕景川必须临时赴约,汪旗喝了酒不能开车,还是尤树送的——用这辆新买的电动小毛驴!
会面地点就在附近,为防止吕景川中途绕去找姜劲柔,尤树自愿做司机。
只是万万没想到,这辆小毛驴首次带人,竟然是他的情敌。他自我安慰,将来第一位女乘客,必须是姜劲柔。
吕景川感觉很新鲜,笑说网上有人炒他和尤树的cp,让尤树猜猜网民们让谁当攻。
尤树表示嫌弃和强烈拒绝。
“我连拍戏时也没骑过这种电动自行车。”吕景川觉得新奇,“尤树,第一次骑双人单车也是和你。”
尤树不想回应。当初他看到校园里情侣亲密揽腰骑车闲逛,也突发奇想给自己买一辆。
“你别碰我的腰。”尤树依旧嫌弃。
吕景川兴致盎然,偏偏跟他唱反调,长臂一伸,虚虚圈住尤树。
尤树气得直接在路边停下来,把大明星赶去坐了的士。
自己则来到海城电视台等姜劲柔下班。
等的时候他想了许多,包括为什么长假后她像变了一个人,变得有点在躲他。
躲?这个字让尤树莫名害怕,“小柔。”
小毛驴稳稳前行。
他又唤,“小柔。”
姜劲柔拍拍他手背,“乖啦,快到家了。”
万幸,她还回应他。
回到小区,姜劲柔停好车。
靠得近了,她能闻到尤树身上淡淡的酒气。
“到家了。”她一把抓住他手腕。
看起来运动很好的肌肉男,手感却软乎乎的。
姜劲柔拉着尤树往家里走,尤树任由她拉着。
“韩山和栖栖要后天才回来。”姜劲柔去厨房给他调蜂蜜水,“你喝了酒,今晚别洗澡,明早起来再洗。”
尤树笔直端坐在沙发上,双手放在膝盖,保持乖巧。
“小柔。”
姜劲柔一愣,仿佛看到尤树刚才眼神清明,可一眨眼,他又拿手背挡住了额头,嘴里仍唤,“小柔。”
话落,一杯蜂蜜水抵在他唇边。
“喝水,咕嘟咕嘟,大口喝完。”哄小孩的语气。
尤树三五口喝完,姜劲柔伸手取杯子,尤树越过她把杯子放在茶几上,转而握住她。
仿佛电击般,姜劲柔往回抽手,尤树却握得更紧。
“小柔,你可不可以不要走?我有话想跟你说。”
姜劲柔猛咽一口唾沫,脸颊耳根一并烧起来。
“小柔,不要走,好吗?”
说话间,他已经将她捞在腿上放好,手轻易扣住了她的脑袋,把手臂圈成一个弧度,她就这样被圈在怀里,
姜劲柔始料未及,抵着他胸膛,两人相对无言,她甚至能感受到他滚烫的呼息落在她脸庞,在咫尺之间翻涌盘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劲柔确定不是她那个荒唐的梦重演。挨着尤树的半边身子几近发麻,她觉得事情发展有点不大对头,忍不住想看他表情。
尤树垂眸,长睫挡住了那双眼,姜劲柔看不清。
往常一眼就能明了的人,她却无法读懂他正在想什么。
姜劲柔故作镇定,幸亏自己会装,她克制着,不流露一点不自然,抬指描绘他的眉毛、鼻子和唇线
指腹凉意却让人产生温热的错觉,尤树绷紧身体。
那指尖落到心口,把他轻轻推开,“醉酒的小狐狸,可不带这么色/诱的哈。”
“小柔,你没馋过我的身子吗?”小狐狸委委屈屈。
姜劲柔的心脏差点跳出来。难道她做的春梦被发现了吗?
他的眼眸深邃难辨,牢牢锁住她。
这话题不适合继续讨论,姜劲柔下意识避开目光,专注盯着双手,“尤树,我一直把你当弟弟。”
尤树托着她的腰,轻轻把她往自己的怀里拽,靠更近一些了,声音很低,“姜劲柔,你口口声声把我当弟弟,心里真的这么想吗?”
姜劲柔第一反应摇摇头,随即又猛点头。
诶?!完球!她想她是疯了。
一份感情能够不计回报地付出,而没有性/欲和利益的牵扯,这种感情应该只有——母爱?
姜劲柔满脑子在搜寻把尤树当做弟弟的例子,此刻偏偏一点儿也想不起来。
她与他之间的感情变质了她把尤树,当成了男人!
两人之间的空气霎时全变了味。
明明已入秋,却有夏天蝉鸣热风吹进来的感觉。
“姜劲柔,每当有快乐的事,你第一时间与我分享。每当需要援手时,你头一个想到我。关心我、唠叨我、在意我。会为我流泪,也会为我吃醋”
尤树眼中藏着心疼,额头抵着她的,循循善诱,“这些你都没发现过吗?”
姜劲柔在他颤栗的声音里心跳加速,一言不发。
尤树不依不饶,“如果我想要的不仅是这些,你也会答应我吗?”
他的表白听起来压迫感十足,姜劲柔还听出了无奈和隐忍。
“大树,我不知道。”
看着男人眼里的光渐渐黯了下去,姜劲柔跳出他的怀抱,甩开了对方的手,跑回自己房间。
直到尤树点亮灯,她才发现自己一直怔怔站在黑暗里,竟然紧张到没时间怕黑。
尤树关上门,将自己和她用一扇门隔着,声音从门外传来,“小柔,别害怕,我就这么和你说话。”
姜劲柔背靠着门,独自卯起来,闷闷的感觉才减轻一些。她轻轻应了声,也不管他能不能听清。
“我喝了点酒,今晚说的话可能有点冲动,但都是心里话。”
姜劲柔无意识地抠着手指,她现在思绪很乱,字句在嘴巴里横冲直撞,组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准确来说,从那场梦起,她潜意识里一直在逃避。逃避自己、逃避尤树、逃避这种场面
她不是吃斋念佛的修行人,该有的生理欲望总要有的,对象变成尤树后,她发现自己失了控,更想他了。
“姜劲柔,你有没有看清过自己的心?”
这声音仿佛从地底下涌出来。
姜劲柔心里默念勿贪,勿嗔,勿痴,把呼吸声都隐藏起来。
尤树轻叹口气,其实她把自己当男人。否则,不会轻易脸红,不会避开他。
姜劲柔刚才往后退,躲避他的步伐,每一步都明明白白踩痛在他心上。
房间里很安静,尤树屈指敲门,“小柔。”
姜劲柔点点头,也不管对方看不看得到。
“我先走了,康惟深来接我。”
姜劲柔的动作僵在半空中,像是忽然被人泼了盆冷水,从头到脚湿了个透心凉,下意识瞥向声音的来源:轻轻的关门声响起,很快一切归于虚无。
来不及了。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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