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盲杖,对于一个盲人来说远不止一个工具的意义。
它往往还意味着盲人放下昔日的高傲,心平气和地接受残酷现实的降灾。
虽然许颂安对庄泊的医术充满一股她自己都不知道从何而来的他信,但患者的要求她都会尽量满足,更何况这并不是什么无理取闹,看见患者这么积极地面对生活,她作为护士也感到油然的高兴。
南笛给了她银行卡,也把密码告诉了她。
许颂安却没有用她的卡,而是花了自己第一个月的工资去医院器械室买了一根智能导盲杖。
几千块钱的导盲杖,对于南笛而言可能并不算昂贵,但对于一个刚刚跨进行业大门的护士来说自然是一种奢侈。
她把这样奢侈的祝福赠与南笛。
权当作光明对黑夜的同情。
“谢谢你。”
南笛接过导盲杖,陌生而又熟悉的硬橡胶手感充斥在她的掌心。这双手曾经抚摸过伤痕累累的汽车轮胎,在一望无际的遥远公路,山连着山,草地接着草地,山花烂漫,一片接一片地开。
“不客气!我来教你使用吧!”许颂安在大学的时候做过一个项目,专门针对国内的导盲杖发展状况,那时候她就已经接触到智能导盲杖了,不过具体型号不同,她还得看看说明书。
“这个按钮是辨别地面物体的。”许颂安想握住南笛的手,带她认一下手柄上各种按钮的功能,南笛却收着手,表情莫名变得有些冷淡。
“先放在这里吧,我会试着用的,谢谢你。”
“嗯……”许颂安有些尴尬地捏了捏手指,不一会儿又绽出了灿烂的笑容,“没关系,你什么时候需要的话尽管叫我!”
南笛听着她颇有笑意的言语,也像是被感染了一样,表情柔和下来,浅浅地露出一个内敛的微笑。
吃过早饭,许颂安带南笛例行每日的检查,炎症指标、病变趋势、血常规……都是手术前进行病情精准评估的重要依据。
今天的检查科室全部在门诊部,从住院大楼过去不算远,依旧经过那道零落的花墙,气味与昨日又有很大不同,也许更苦涩了些,也许更寡淡了些,南笛不太确定,也没有停下来仔细分辨。
路过食堂,后面的大道中央留了一条青石子铺满的小道,和盲道大概差不多,只是筑在中央。
门诊部依然人潮拥挤,哪天都不例外,星期三更是如此。
北城一院眼科有好几位老专家只在今天坐诊。
庄泊的门诊安排是星期一下午、星期二下午和星期三上午,以前没有限制名额的时候,诊室的门槛都要被踏破,有些人不挂知名老专家的号,而偏偏认定了庄泊,他们中间大部分人有亲属是在庄泊手上治好的。
门诊规定的中途休息十分钟,庄泊从诊室出去短暂地透透气,乘坐电梯去往天台。等电梯的人本来就多,庄泊往那一站,身后就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
庄泊本来是觉得太累,昨天晚上急诊又到一点过才睡,今天早起之后精神不太好,不想走楼梯,但照现在这个架势不走楼梯也许会浪费大量公共资源。
“我们医院是北城最好的医院,每年好多患者从世界各地过来,治愈率很高的,姐姐你也不要太担心了,你的主治医生可是庄医生欸!我读大学的时候他在我们学校的风超大的,都说是天才神医,追他的女孩子从北城排到巴黎!”
楼梯间有人说话,庄泊习惯了从别人口中听见自己,但这次他没有立刻走开。
从楼梯拐弯处缓缓走来两位女士,其中一个戴着墨镜,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唇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好巧。
是南笛。
“听起来很厉害。”
南笛说着,唇边的笑意深了些,露出两轮不太明显的梨涡。
她的面相是很冷的,没有表情的时候就会显得很高傲不好接近,但这不妨碍她曾经是个很爱笑的人,那对梨涡在她脸上并不显得突兀,反而有种说不出来的和谐与美丽。
意大利艺术媒体曾经不止一次整理过南笛的笑容合集,并称这位天才画家为“爱笑的珀耳塞福涅”。
珀耳塞福涅。
古希腊艺术中威严而冷酷的冥界王后。
“是吧,超级厉害的——”
许颂安挑眉笑着,一抬眼,声音却戛然而止。
楼道上的医生逆光站着,并不说话。他的目光很安静地追随着南笛的身影,南笛如有所觉地抬头往上看。
“前面发生什么事了吗?”
许颂安停下了脚步,南笛也没有再往前走。
“庄医生……这么巧啊……呵呵……”
许颂安和庄泊不在一个组,但北城一院的护士就没有不认识庄医生的。
“在背后说我坏话吗?”庄泊笑着走下楼梯。
“没有没有!夸您芝兰玉树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呢!”许颂安忙不迭说,拉了拉南笛的衣袖,“姐姐,你说是不是?”
南笛笑了笑,说:“是的,我作证。”
庄泊本来还挺担心南笛和新来的护士处不好关系,这么一看,姐姐都叫上了,南笛心情也不错,想必是相处得很好。
“我开个玩笑而已。你们去检查科吗?”
许颂安:“对!电梯人太多,我专门选了这个人少的楼梯,就怕到时候太拥挤。庄医生你去哪儿?”
“去天台透透气。”庄泊抬腕看了看时间,突然又改了主意,“现在去天台也站不了多久了,我带你们去四楼吧,427检查室有几台闲置的设备,我看看能不能直接帮你们检查了。”
“真的吗?那太好了!”许颂安握拳道,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南笛也笑:“那就麻烦庄医生了。”
“举手之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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