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方原本是被带着去取茶叶的。

    谁知,取完了茶叶,那女使格外的多话,又拉着她闲聊了好半晌。

    她中途几次想折回去都不成行,直到听到了主屋里传来横木砸落的声音,她才明白过来事情不对劲。

    她应该是被刻意支出来了。

    晴方撒手丢了茶叶便要去冲出去,可女使们早有准备,捆了她的手脚,堵了她的嘴,将她压在了柴房里任凭她如何挣扎都不准她出去。

    捱了一晚上,直到清早的时候,柴房里透出一缕光,一声轻柔的嗓音唤了她,她朦朦胧胧一睁眼,才发现是娘子来救她了。

    “娘子!”晴方呜呜地朝她挣,发丝凌乱,格外可怜。

    雪衣上前,弯身替她解开了绳子和塞在嘴里的布:“你怎么样,有没有受欺负?”

    “没有,她们只是不让我出去。”晴方摇头,眼下更担心的是她,“娘子可曾受欺负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雪衣没直接回答,揉了揉她发僵的手脚之后,便领着人出去,“莲姨娘,我的女使我带走了。”

    莲姨娘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被她眼神一瞥,脸色讪讪。

    但二郎并未说什么,此事也未闹大,莲姨娘便也息事宁人,掩着帕子咳了咳:“误会一场,昨日院子里丢了东西,我也是误会了你的女使手脚不干净,既都查清楚了,那合该让你带走。”

    明明是他们蓄意设的局,现在反倒来诬她的女使。

    但毕竟是仰人鼻息,此事即便闹到了姑母面前,无凭无据的姑母也不可能会替她出头。

    雪衣只扯了扯嘴角,忍下怒意:“那姨娘且好好歇着,我便不打搅了。”

    一主一仆,两个人趁着天色刚明回了厢房去。

    莲姨娘盯着雪衣窈窕的背影看了许久,见她脚步虚浮,身上穿的衣服虽与昨日相仿,但若仔细查看仍是能发现并不是同一套,便明白五郎所言非虚。

    “她的确是从清邬院出来的?”莲姨娘偏头问道。

    盯了一晚上的小厮凑上前,点了点头:“千真万确,从昨晚进去之后一直到今早上才出来。”

    样貌这么清丽,平时一副格外矜持的样子,莲姨娘原以为她当真是个贞洁烈女,没想到不过是嫌他们五郎身份不够,想要拣二郎的高枝罢了。

    但二郎岂是那么好攀的,到最后她恐怕连个妾都捞不着!

    莲姨娘收回了轻佻的眼神,暗自鄙夷,又是个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

    只是她鄙夷的时候,全然忘了自己也只是个妾。

    崔五抚着额上的肿包,看着窗外的身影也恨的直咬牙切齿,不过一想起陆雪衣虚浮的脚步,他又嗤了一声,得了几分安慰。

    为了避免陆雪衣乱说话,这药是他花了大力气弄来的三日醉。

    这药可不是那么容易解的,以她的身板,被二哥那样的武将玩弄上三日,兴许需卧床休养一段时日。

    到时候那伤比起他的额上的伤来,恐怕也不遑多让。

    崔五磨了磨牙,记痛快之余又有些心有不甘,若没被二哥截胡便好了,那这三日便该是他来享受。

    直到那抹纤细的身影彻底消失,他才愤懑地转身进去。

    但这剩下的药却是不能再留了,崔五忍着心痛,让人把药悄悄地埋在了柳树根下。

    雪衣还全然不知晓身上这药的来历,昨晚明明解了一回,还是浑身发着虚汗。

    一路上走走停停,好半晌才被晴方搀回西厢房。

    陆雪凝一贯歇的早,起的晚,昨晚雪衣出去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因此她觉得长姐未必会发现。

    不巧推开院门的时候,陆雪凝正起了床。

    她咦了一声,用审视的眼光盯着她:“这么早,你去哪儿了?”

    “哦,没去哪儿,今日天气好,我原是想采些清露给姑母送去。”雪衣拂了拂额边的碎发,并紧了双腿,尽量不让她看出些异常。

    陆雪凝这两日正在兴头上,闻言也并未怀疑,反而过去拉了她的手:“你是个有孝心的,想必姑母知晓了定然十分欣慰,也不枉她白疼你一场,打算把你配给三表哥。”

    连长姐都知道冲喜的事,难不成消息已经散出去了……

    雪衣瞬间抓紧了手心:“是么,这是什么时候的消息?”

    “姐妹一场,这样的好事你还瞒着我呢。”陆雪衣语气亲昵,“父亲的信已经到了,我清早去请安的时候正看见姑母拿起,姑母还说让你这两日好好将养将养,养的气色红润一些,等后日老太太回来,赶着十五的正日子,大家伙儿都去请安的时候领着你去见一见,当众把事给定下来呢。”

    当众定下来,这岂不是再无回旋的余地了?

    雪衣闻言心底沉甸甸地坠着,久久喘不过气。

    “怎么,高兴傻了?”陆雪凝有意戏谑,“三表哥可是这国公府的嫡子,能嫁给他是求都求不来的福气,你可要好好珍惜。”

    雪衣看出了她眼中的嘲讽,慢慢抽出了手,垂下了眼皮:“这自是我的福气,不过赶在长姐定婚属实是有违礼仪,也愿长姐早些觅得良人才是。”

    “我的婚事自有我母亲操心,不劳妹妹关心了。”陆雪凝不悦。

    她可不是像她一样毫无倚仗,有母亲和姑母在,就算嫁不了二表哥,她也不至于沦落到冲喜,嫁给一个病秧子!

    大早上的便听闻了这么一桩噩耗,雪衣一整日都浑浑沌沌的。

    不知是不是药效未散的缘故,她甚至还觉得浑身发软,打不起精神来。

    虽则二表哥昨晚没真正动她,但他毕竟换了种方式帮了她。

    尽管当时已经意识迷离,但那股解脱了的松快她还是记得住的。

    为何这会儿还是隐隐有些燥意,难不成这药药效还残留着么……

    雪衣实在使不上力气,便吩咐晴方悄悄叫了水擦洗了一番,阖着眼小憩。

    可是越休息,她越觉得不对劲,身体里仿佛还是一股邪火在窜,隐隐烧的比昨日更旺。

    刚换上的衣服没多久便被汗湿了,她蜷在榻上,死死抓着枕头,努力不去想身体里翻滚的热意。

    越忽视,反而越明显了记。

    她控制不住地想起了二表哥,想起他身上的凉意。

    他大约是被她惹恼了,吻着她的时候极为凶狠,撕咬的她唇瓣鲜血淋漓,可更加淋漓的还有被他所触之处。

    雪衣闭紧了眼,努力不去回想他的模样。

    越是不去想,她反倒记得越清楚,连那指关节上的一道微微凸起的疤痕都能感觉出来。

    这药,大约根本就没解吧……

    也对,依着崔五的脾性,他怎会如此轻易放过她?

    整整一夜,雪衣又害怕又难受,睡得极不安稳,晴方光是帮她换衣便换了三次。

    最后一次,当看到她整个人快虚脱了,无力伏在床榻上喘气的时候,晴方忍不住咒骂起这座公府来。

    一个两个,都各怀心思,偏偏把她们姑娘搅合进去,成了争权夺利的物件,任人摆弄。

    如今一个尚未通人事的大姑娘,竟被下了这样恶毒的药,真是天煞的。

    然而这种药下到女子身上,怕毁了名声,她们又根本不敢去请大夫,只能这么苦苦煎熬。

    熬了一整晚,第二日清晨的时候,雪衣才稍稍回转。

    她实在受不住了,便是二表哥不应,请他替她悄悄请个大夫也成。

    要不然单是她这副媚态,迟早要瞒不过人眼。

    沉吟了许久,她才忍着羞耻朝清邬院走去。

    此日休沐,走了不久。远远的便瞧见二表哥正在竹林边,似乎是刚从大夫人那里请安回来。

    他今日穿的是常服,一身月白襕袍,长身玉立,负手站在一丛绿竹前,倒真有几分儒雅君子的风范。

    前提是——

    若是雪衣不知晓他执剑的手有多有力的话。

    雪衣眼神从他微曲的指关节上移开,用帕子压了压发烫的脸颊,才鼓足了勇气上前。

    然而她尚未靠近,竹林后的郑琇莹忽然绕了过来,手中拿着一个青瓷瓶冲着崔珩欣喜的叫:“二表哥,你说的没错,这里的竹露果然很多,稍稍片刻,便已采了半罐了,多亏有你,否则我这清酒还不知何时能酿成。”

    郑琇莹晃着手中的青瓷瓶,一向端庄的脸上难得露出了粲然的笑意。

    “举手之劳。”崔珩淡淡地应声。

    余光里,当瞥见不远处的一角白裙,目光顿住。

    “等酿成了我一定第一个叫你尝!”

    郑琇莹小心翼翼地将瓷瓶递给侍女,再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忽然看到了陆雪衣,笑意凝固在嘴角。

    上次端阳节的时候,她原以为陆雪衣是在与外男私会,但昨日去给大夫人请安的时候才明白了因果,原来这个表姑娘只是不想给崔三郎冲喜。

    是个可怜的。

    但不想冲喜,她也不能往二表哥身上攀。

    郑琇莹心生警惕,扬了扬脸,冲她笑道:“咦,这不是陆妹妹,今日怎有空到大房来?”

    “我……”陆雪衣原是想去求二表哥的,但他身边站着郑琇莹,雪衣又忽地想起了他们要定婚的传言。

    当着二表哥未婚妻的面,去求他碰一碰记自己,雪衣实在拉不下这个脸。

    药效和羞耻感翻滚在一起,她整个人几乎快烧起来。

    雪衣偏了头,只低声道:“碰巧路过,便过来行个礼。”

    郑琇莹哦了一声,又邀她一起来采竹露:“这清邬院的竹露极其甘甜,用来做酒再好不过,陆妹妹不妨一同过来采些。”

    雪衣能忍着灼烧的热意过来已经很勉强了,哪里还敢再上前。

    她摇头,远远地往后退:“不了,我还有事,二表哥和郑姐姐留步。”

    郑琇莹见她颇为识趣,客气了一番也没再留。

    崔珩眼神从她身上掠过,隐隐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她似乎有话要说。

    郑琇莹站在他身侧,隐约察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担忧地凑过去:“怎么了?”

    “无事。”崔珩掩下了情绪,“你不是说想一同去山上祭拜兄长,可以动手准备了,我记得,兄长最爱吃你做的荷花酥。”

    若当年没出意外,郑琇莹原本是应当嫁给他兄长的。

    一提起大表哥,郑琇莹怔忡了片刻,手中的帕子无意识地绞紧,半晌才敢应声:“好。”

    郑琇莹走后,崔珩便吩咐着准备祭拜的事。

    等忙完正事,晚上回到清邬院之后,他不知怎的又想起了陆雪衣白日里欲说还休的样子。

    她的双颊似乎太红了些,脸色也有些苍白,又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昨晚她攀着他,整个人柔弱无骨地往他身上蹭的情景。

    既妖且丽,不是已经帮了她了?大白日的怎么还像昨晚中了药那般勾人?

    崔珩抿了杯凉茶,才压下了那股尚未纾解的躁郁。

    但这原本不燃香的屋子里,却仿佛处处都萦绕着一丝一缕若有似无的香气,愈发让人心烦。

    打开了窗,满脑子的绮思旖念才稍稍散去。

    他问道:“我让你去查的慧觉又如何了?”

    杨保就知道公子是个面冷心热的,虽赶了表姑娘走,但当晚便吩咐他去查慧觉的底细了。

    “已经让人去查了,只不过这慧觉是个云游僧,原是在江左出家的,这一来一回还要些时日。”

    查人的确费功夫,但祖母已经回来了,二婶又已经拿到了回信,不出意外明日大概便要趁着请安的时候哭惨,求得老太太心软,搁置长幼之序先为三郎定亲了。

    仅剩一天的时间了,陆雪衣现在定然十分着急。

    崔珩不用想,眼前便浮现出了那张泫然欲泣的脸,微微有些分神。

    “除了慧觉的事,您让我盯的五郎君那边也有了消息。”杨保将一个纸包从袖中掏出来,“这是从柳树下挖出的,我拿去验了验,是一种叫做三日醉的迷药。”

    “三日醉?”崔珩倏地回头,方才的不解瞬间了然。

    这是一种萃取过的催情药,药效强劲,所以戏称三日醉。

    崔五竟对陆雪衣用了这种药,怪不得他明明帮了她一回,她今日还是一副脸颊绯红的样子。

    若是如此,那她昨晚是怎么捱过去的?

    今日更是,光是那双眼,眼里便能掐&a;30记340;出水来,更别提别处。

    崔珩执着杯子的手久久未动,忽地想起了她缠紧着他不放的样子,捏着杯子的指骨骤然收紧。

    “今晚她有来吗?”他回头问道。

    这院子里来来往往自然是不缺人的,杨保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公子问的是谁。

    “没有。”杨保低着头。

    崔珩抿着茶,久久未语。

    今日不过是碰巧见到他身边站着郑琇莹,她便退的远远的。

    指望她能厚着脸皮学会取悦他,这辈子算是不可能了。

    一杯凉茶饮尽,当时候已经到了亥时的时候,崔珩搁了杯子,还是起了身,沉声吩咐杨保道:“把披风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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