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珩走后,雪衣浑身不舒服,慢慢又躺了回去。
他长的高大,唇舌也比她宽大有力。
雪衣舌根都被他搅痛了,捂着腮帮子揉了好半晌。
“娘子,水备好了,您去沐浴吧。”
晴方在净室里备好了沐浴的东西,过来叫她。
被褥已经湿透了,两个枕头也遭了殃,晴方过来的时候,雪衣一直捧着杯子,埋头小口小口的喝着水。
只是双颊上的红晕和眼中的的艳丽挡也挡不住。
晴方觑了一眼,便料到里面的情况不会太好,真正进去的时候,还是呀了一声。
她一张口,雪衣险些咳出来,连忙去了净室。
只是膝盖被掰的太久,走路仍有些软。
直到泡在了热水里,她才慢慢舒缓过来。
也不知二表哥哪儿学来的,平时不言不语,但方才唇枪舌剑的,倒是灵活。
雪衣拍了拍被热气蒸红的脸颊,努力不再去想。
起来后,再一看,脖子上也交错着乱七八糟的吻痕。
这回她是当真生了气,一边扒拉着衣领,一边耷着脸。
郑琇莹不过是胡乱猜测了几句,他就这么折腾她,二表哥脾气真是越来越坏了。
以他的性子,雪衣自然不会以为二表哥是当真在吃醋。
大抵正如他所说,她不过是个用的正趁手的东西,不想让别人觊觎罢了。
雪衣轻轻叹了口气,对着铜镜扑了好些粉,又换了件高领的襦裙,才勉强遮的住脖子。
她今日的确是想顺路见见王景的,但早上被这么一提醒,她想了想,三个月毕竟还没到,还是不要给王景惹麻烦了。
于是出门的时候,雪衣只去了布行,并没去不远处的琴行。
郑琇莹暗地里派人盯着她,原本见她出门,心也跟着砰砰跳了起来,以为她是要去见崔璟了。
她心里既害怕,又忐忑,一上午都惴惴不安。
可没想派去跟踪的人回来后禀报的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她只去了布行,别的什么地方都没去?”
郑琇莹蹙眉。
她是知道那布行的,那是当初陆雪衣立了功后二表哥赏给她的,她当时还曾嘲笑过陆雪衣眼皮子浅。
“别的没有了,陆娘子很规矩,只照例查了查账便回来了。”来人回禀道。
难不成陆雪衣当真不知道崔璟在哪儿?
郑琇莹又颓唐地坐下,她这几日快被崔璟折磨疯了。
“娘子,那还要不要跟着她?”来人又问。
“跟着吧。”
郑琇莹抚了抚额,又想了想,兴许她只是藏得深了一些。
但崔璟这边没完,大夫人那边也出了差错。
明明郑氏的退婚信已经来了,大夫人却迟迟不给回应。
郑琇莹从未像现在这样为难。
她忍不住去想,若是当初她没有说那些话,崔璟没有上战场,那她现在恐怕已经是崔氏的少夫人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等成了一个老姑娘,白白的让人笑话。
记她怎么会把事情弄成这个样子?
“娘子,要不,咱们还是回荥阳吧?”贴身的女使劝她。
谋害崔氏的大公子这样的罪名若是坐实,她这一辈子就完了,她瞧着大公子倒是个心慈的,念在往日的情分上并未对她赶尽杀绝,还给她留了条退路。
但郑琇莹却不这样想,以己度人,她根本不相信崔璟是在放过她,她觉得崔璟一定是在故意折磨,等她要走的时候再来揭穿她。
她一贯是个心高气傲的性子,且又等了三年了,只差一步之遥。
就这样灰溜溜地回荥阳去,她一辈子都会被人耻笑的,那样比死了还叫她难受。
“再找找吧。”
郑琇莹仍是不肯放弃。
崔珩一贯爱洁,隔夜的衣服自然是不能再穿,上值之前先回了趟清邬院沐浴换了身衣服。
杨保心生奇怪,公子虽然平时不苟言笑,但每每见过表姑娘之后,眼角眉梢的轻松是看的出来的。
但今日,他一大早上的脸色便阴着,似乎和表姑娘闹别扭了。
杨保打起了精神,将收到的信递了过去:“禀公子,是江左的信到了。”
崔珩忽然听到这消息,理着腰带的手一顿,盯着上面的火漆看了眼,没去接。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当年的事情根本没有查的必要了。
先不说他如今已知晓陆雪衣的性子,是万不可能做出见死不救、背信弃义的事情来的。
退一步说,便是她当初真的做了……
恐怕他也难以放开手了。
是以他格外平静地接过了信。
信上果然和他预料的相差无二,陆雪衣的确是被绊住了脚。
担心谋害发妻的流言传出去,她一回去后她父亲便将她关在了家里,那马车自然也送不回荒僻的郊外。
虽心知如此,但证实之后,他拿着那封信,仍是觉得沉重。
他已经为此逼迫了陆雪衣数次,从她现在的反应来看,她大抵是怨恨他的。
难怪当他开口要娶她的时候,她没有一丝相信的意思。
换做是他,他也难以相信。
都是他自己结的因,事到如今,这苦果都是他自己的报应。
他总算尝到滋味了。
崔珩敛了敛眼神,将信丢到了火盆里,只吩咐道:“此事不要让她知道。”
火苗一窜起,转瞬便将信纸吞噬的一干二净。
京兆尹
李如风进来的时候,正看见崔珩抵着太阳穴按揉。
“怎么了,谁又惹你了?”李如风好脾气的问道。
崔珩放下手,抛开了那封信,只问道:“你可曾记得这几年王家出过什么大事,有谁被除了族吗?”
“王家?”李如风想了想,“他们家不是一直最安分吗,没听说有什么事。你问这个干嘛?”
“没事。”崔珩敛了敛神情。
连李如风也不记得,看来这个王景恐怕是个化名,兴许根本不姓王,景更是不知哪个景。
等记忙过这两日,他倒要亲自去会一会这个王景,看看他到底是什么人。
李如风见崔珩心情不佳,更是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可崔珩是少尹,人是他亲自抓回来的,这样大的事不报给他又不行。
“出什么事了?”崔珩眼皮一抬,看出了他的犹豫。
“是这样,我说了你先别生气。”
李如风拉了把椅子,硬着头皮道,“你昨日不是抓了乌剌一群人回来么?只关了一晚上,然后今早上,突厥的二王子就来要人了。你说,这是放还是不放?”
李如风是知晓乌剌跟崔家的恩怨的,他原打算就是要不了乌剌的命,这回也要好好关上他一回出气,没想到二王子这么快就来了。
他都气成这样,崔珩应当更甚吧。
然而下一刻,崔珩的反应却出乎他意料。
“既然来了,那就带走吧。”
崔珩淡淡地道,仿佛与乌剌有血海深仇的不是他一样。
“你不生气?”李如风惊讶。
“有何可气的。”崔珩仍是寻常。
“可这是千载难得的报复机会,你就不拷打拷打,那么轻易就放过了那小子?”
李如风不解。
“现在正是大周与突厥订立盟约的关键时候,不宜生事。”
李如风自然也知道,但他仍是憋屈:“你不是一直主战?三年前就是因为定了约你才没法报仇,如今又要续约,再不打你父兄的仇岂不是永无得报之日了?”
“打仗是为了不打,订立盟约对两方百姓都有好处,比起国事,家仇自然要放一放。”
崔珩声音沉缓。
李如风听见他沉稳的声音,一抬头,才发觉这三年他当真是稳重了不少,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冲动的少年人了。
“我知道,正常交手也就罢了,战场上刀剑无眼,各有立场,怪不得谁。但乌剌那种人,虐杀战俘,手段残忍,显然是刻意报复,放过这种人,我实在是不甘心。”李如风仍是有气。
“我说不想挑起战事,却又没说饶过乌剌。”
崔珩搁了笔,眼中露出一丝锋芒。
李如风心头一跳,有些糊涂。“可乌剌不是使节吗?你要他的命,突厥怎么会不动怒?突厥一怒,这盟约不是便没法签订了吗?”
“他们自己动手,如何能怪到大周头上?”
崔珩声音微微扬着,“即便是使节团,里面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想订立盟约。乌剌之所以敢这么三番五次的横行,你以为只是跋扈?”
“你是说乌剌这些日子是有意惹麻烦,故意挑衅,就是不想顺利与我朝盟誓?”
李如风忽然想明白了。
“我从前同他打过交道,乌剌背靠的是突厥三王子,一贯敌视大周,此次来续约的却是二王子,与他面和心不和。此次二王子一旦顺利订了盟誓,回去后便能继承突厥,这自然是三王子所不想看到的,也是乌剌不愿意的。”崔珩解释。
“还有这事?”
李如风倒是不知这么错综的关系,微微愣了一瞬。
“你派人盯着,乌剌已经惹了三回事了,都说事不过三,在这样的关口这位二王子恐怕要动手了,但乌剌也不是个和善性子,两人大概会有一番争执。”
崔珩身体微微前倾,指记骨在桌案上敲了敲,“必要的时候,比如争执推搡出了意外,你可以推波助澜帮帮这位二王子。”
“意外”两个字崔珩刻意加重了音调,眼神锐利。
两人一对视,李如风明白了。
他这是要趁着突厥内讧的时候对乌剌动手,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事情嫁祸到二王子头上呢。
可真够损的。
但这个法子既不会挑起战事,又能报的了私仇,的确再好不过。
何况乌剌那样的人,若是活着回去还不知要害死多少大周的将士。
李如风笑了笑:“我这就去。不过此事我若是办完了,可是大功一件,七月七那日你可不许安排我轮值啊。”
七月七。
崔珩被他一提醒忽然想了起来,似乎就在两日后。
他正想着怎么哄哄陆雪衣。
这倒是个好机会。
崔珩沉思了片刻,又叫住了李如风,刻意皱眉质询道:“当日不宵禁,府尹必须有人坐镇,你在这里好好待着,出去又能做什么?”
“行简,你这就不懂了吧。”李如风反驳道,“那日朱雀大街上有百戏,西北楼有穿针乞巧的集会,曲江池畔有灯会,承天门还安排了焰火,哪一桩不比待在这里轮值有意思?”
放河灯,看焰火,小姑娘大概没不喜欢这些的。
崔珩动了心思。
只是脸上却依旧冷冷的,往后靠了靠:“无趣。”
“不解风情。”李如风睨了他一眼,“当天不宵禁,这些酒楼茶馆可热闹了,不提前打招呼连个位置都甭想有,这会儿就该让人去说一声了,你当真不同我一起?”
“不去。”
崔珩按了按眉心,似乎觉得有些烦。
“不去算了,我正赶着留位置,承天门的位置可不好留。”
李如风呵了一声,匆匆忙忙地挟着文书离开。
等李如风走后,崔珩却坐直了身体,面不改色地朝随侍的杨保吩咐道:“你脚步也放快些,帮我在承天门附近定个临窗的位置。”
“是。”
杨保忍着笑,低头领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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