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姮在山林中寻了许久,果真找到了能够用的药材,只是等她拿着药材回来,却发现木屋的门开了,司徒风不知所踪。
杨姮丢下药草,急忙去寻司徒风,寻了一圈,之后居然在那几棵枣树下找到了虚弱的司徒风。
他站在树下,高大挺拔的身影却显得十分萧索。
杨姮放慢了脚步,缓步走到了司徒风背后。
“这几棵树,原本是种在湖边的,那时候闻人非和红袖姑姑要带我走,这里一片废墟,我怕什么都找不到了,于是搬了五棵枣树来,我在中间的那一棵树上刻了字,如今已经看不清楚了,这树下,是整个南梦村的人。”
司徒风也想到了当年。
他转过身看向杨姮,说道:“当年叔父带我回到这里,可是所有人都死了,我以为你也死了。那里,我没有看到你留在树上的字,若是看到,我一定不会等十年才找到你。”
杨姮展颜轻笑,“时间虽然久了一些,但我们还是重逢了。”
司徒风伸手抱住了杨姮,额头抵在杨姮的的发梢上,心里在很久以前缺失的那一角,终于在此刻再次拼凑完整。
杨姮仰头,看着那在风中摇动的翠绿色树叶,伸手回抱住了司徒风。
“司徒风,我们既然好不容易重逢在一起,就一定要一起好好活着。下次别再为了救我,把自己弄到要去见阎王了,你要是为了我死了,我会歉疚一辈子。”
头顶传来司徒风闷闷的笑声,他放开杨姮,星子一样的眸中闪着熠熠的光辉,映出杨姮的面容。
“我不会轻易死的,我会一直保护你,陪在你身边。”
杨姮点头,说道:“那现在你得回去休息了,我找到了一些草药,应该可以用的上。你知不知道你的脸色现在差到好像已经喘不上气了。”
司徒风被杨姮数落着回到了小屋,他也早就认出了这个小屋,睁开眼的一刹那,他还以为是父亲救了自己。
可转眼,便又想起,父亲早就去世了。
不过,这屋子里却还留着父亲的东西。
他父亲的弓箭还有一柄用黑布包裹起来的长枪。
那一柄长枪,司徒风幼年时见过一次,和父亲平常使用的那一柄不同,这一柄用黑布包裹着的长枪,看着便非同一般。
漆黑发亮的长柄用玄铁铸造,红缨已经褪了颜色,可是那尖锐锋利的枪头却依旧在黑布被摘下的一刻,散发出看了冷冽的寒光。
这柄枪还是司徒风下床想要找杨姮,却摔在地上,然后从地板的一个暗格中发现的。
杨姮伸手摸过这柄枪,即使并不懂枪的好坏,可是杨姮也感受到,这是一柄曾经浸透过无数鲜血的枪。
“司徒风,你父亲为何要将这枪特意藏起来?却不藏在家中?”
司徒风摇头,他也不知道。
他也是很久以前在小木屋里睡着,偷偷看到父亲在擦拭这枪,然后用黑布又把这枪包裹了起来。
“我父亲很珍惜这枪,却从来不用。用黑布包裹起来藏在这里,大约是为了不让人发现……也许,是因为这是司徒家的传家宝。”
“叔父说,司徒家以枪法卓绝在军中闻名,司徒家当初是大梁的开国功臣,历朝历代都在军中出任要职,也因此人丁凋落,枪法和兵法传下,一路其实还遗失了很多,直到我祖父和我父亲,他们追随八皇子也就是你的生父,之后司徒家便隐姓埋名了。叔父是从战场上捡回来的孩子,被司徒家养大,但很早就断绝了关系离开,才成了唯一一个能活着的司徒家的人。”
杨姮叹气,司徒一家,都是为了她爹娘,为了她而牺牲的……司徒风,绝对不能如此。
“想来,你叔父断绝关系,可能也是当初你祖父提前安排的后路,若非你叔父,你怕是也不能活下来。”
杨姮叹气,伸手摩挲着枪,忽然在枪底端摸到了两个不明显的刻字。
“清光?”
司徒风也注意到了那两个字。
“原来真是传家宝……叔父酒醉时告诉我,家中有一柄枪,乃是大梁开国时皇帝赐给司徒家的,用天外玄铁打造而成,无坚不摧,名为清光,意思是此枪到处,清辉驱散黑暗,救万民于水火,破天下奸邪。”
只是后来,这柄枪和司徒家一起消失了。
杨姮看着这柄长枪,忍不住说道:“我们意外回到南梦,在这屋中找到这柄枪,可见冥冥之中,你与这枪注定有些缘分。如今天下奸佞当道,也许,是这枪该回到人世间的时候了。”
司徒风漆黑的眼眸里流出一缕恨意,他抬眸看向杨姮,说道:“我会用这柄枪,替这里的所有人报仇。”
杨姮点头。
原本的晴天到了午后便再次下了起来,瓢泼大雨,即使司徒风醒了,也不适合离开上路。
除了清辉,杨姮和司徒风还在屋中找到了弓箭,以及一把□□。
那□□是以前徐风父亲托徐蕊制作的,应该在山中偶尔也会碰到一些行动速度快的猛兽,□□比起弓箭,单手也可以操作,更加方便一些。
杨姮检查了一下,发现□□还能用,便修理了一下,然后去林中打了两只兔子。
外面下着雨,杨姮和司徒风窝在木屋你吃烤兔肉,雨声淅淅沥沥地,偶尔有冷风吹过,小屋外的绿草便成片晃动了起来,这时光竟然是几个月来,杨姮和司徒风度过的最为宁静的一段。
吃过兔肉之后,杨姮给司徒风换药。
那些新鲜的草药处理起来有些麻烦,杨姮不是很熟练,因为没有工具,只得用小刀切了切,然后用手将药汁挤了出来,在混着碎掉的药草涂在司徒风的背上。
杨姮看着司徒风的伤口都有些发憷,她将药涂上去的时候,能感觉到司徒风的肌肉紧绷,明明很痛,可是司徒风却始终一声不吭。
因为无事可做,两人便分析起了桐阳城的形式。
司徒风和杨姮都觉得,即使有闻人墨在,莫轻书也没有办法坐稳桐阳城。
同桐阳城本身是没有多少人可以打仗的,这些年因为修建河道和行宫,很多附近乡村的青壮年都被抓走了,这些人即使在劳役中没有死掉,身体大多也因为折磨而多病缠身,不适合打仗,更别说死掉的人更多。
但是如今仅仅是魏明和司徒风一开始打来的兵马,和桐阳城附近远原本驻扎的兵马就可以和莫轻书打平,等朝廷反应过来,派来大军,莫轻书他们必死无疑。
“他们连退回天龙寨的机会都没有。”
杨姮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她知道闻人墨和莫轻书尽管发起起义的目的一定是复杂的,但里面多少有队桐阳城百姓的怜悯在,尤其是闻人墨,他其实根本不用参与起义,便能依靠自己是闻人非弟子的身份过得非常好,甚至轻松可以成为应安城中被人追捧的风水大师,前途无量。
可他偏偏选择了最危险的一条。
司徒风目光深沉,说道:“这两年边关还算稳定,虽然北狄人蠢蠢欲动,但是他们一般都在入秋之后才会入侵边关。西秦和乌南内部部落诸侯纷争不断,如今也还没有成气候,所以朝廷是完全可以派大军前来镇压的。”
“更何况,桐阳城有顾佛和陆鼎的秘密,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杨姮有些惆怅,从桐阳城接触到那些修河道的民夫,接触到老杨和小严,再到后来,他们在河边遇到的那些难民,他们对于朝廷的恨意,那些麻木又绝望的眼睛,狠狠震撼住了杨姮。
杨姮从来没有作恶,可是,她知道,即使她没有作恶,这十年之中,她在皇宫说享受的一切,都来源于这些人的痛苦。
“司徒风,其实,我觉得也许莫轻书这样的人活着才是最好的。我们如果杀了顾佛和陆鼎,这天下就一定会变得更好吗?”
杨姮在宫中十年,比任何人都了解杨竟。
他并没有昏庸到无可救药,他怎么会不知道顾佛和陆鼎是怎样的人,只是在纵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座皇城,在里面生活久了,就会麻木,看不见任何人的痛苦。
司徒风:“杨姮,你知道的,让这天下混乱的根源,并非是顾佛和陆鼎。”
杨姮苦笑,问道:“所以,你一定会杀了他是吗?其实,我也应该杀他的,毕竟,是他杀了我的生父,也是他害我母女分离,至今我仍然不知道我母亲在何处。”
“可是,我担心自己下不了手。”
十年养恩,虽然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虽然厌恶这种庇佑,但她又的确是在杨竟的庇佑下活了过来。
司徒风:“我会动手……或者,如果他愿意下罪己诏,杀了顾佛和陆鼎,禅位于贤能之人,洗脱我司徒一家罪名,自囚于青云寺内,剃度出家,或许,我可以饶他一命。但……想取他性命的人一定不止我一个。”
杨姮知道,这是司徒风最大的让步。
杨姮叹气,说道:“我并不是要阻止你杀他。既然罪无可赦,倒也不必饶他一命。事实上,我才是最容易杀他的人,只是我下不去手。若有那一日,你或许可以提前告诉我,我想去青云寺替他抄一日经书,全当是还了他的恩。”
“只是,司徒风,你想过吗,失去一位帝王,朝野必然震动,天下怕也会乱。我们不能因为自己的仇,让天下乱起来,否则,会有成千上万那样的桐阳难民出现。”
“太子的能力,并不足以做明君,尤其是在这山河已经被奸佞霍乱之后,他没有这种魄力和手段,甚至,他还想借助陆鼎的力量坐稳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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