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甄怀萧烈怀得并不辛苦。
吃得好睡得香,连桂嬷嬷都惊了,说从没见过这么疼惜娘亲的娃娃。
也正是因着不难受,戚甄如往常一般,同萧衍一起处理太原府的民生百计。旁的人见她精神奕奕的,也没人知晓这位明艳大方的安王妃如今正怀着小世子。
戚甄腰身细,一直到五个月了方才显怀。
这一年的除夕,戚甄与萧衍就在安王府里过。萧衍抚着她依旧平坦的小腹,很笃定地说:“这是灼灼。”
戚甄也不知是不是再沉稳淡定的男子一旦要当爹了,都会有些孩子气。每回听萧衍对着她肚皮唤“灼灼”时,都会觉得又好笑又好气。
偏生萧衍唤得多了,她竟也觉得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儿子,也跟着唤起“灼灼”来。
“若这一胎生出来的是昭昭,你就等着昭昭埋汰你这父亲一辈子。”
萧衍笑道:“便是这一次出生的不是昭昭,待得昭昭出生了,她依旧可以埋汰我这父亲一辈子。”
男人说着将戚甄抱入怀里,又问道:“我方才回府,听平固说上京那头给你来了信?”
戚甄身子一僵,抬眸看了萧衍一眼。
“是兄长的信,再过一个多月便是阿娘的忌辰。兄长想叫我回去上京,一同祭拜阿娘。”
萧衍沉吟了半晌,道:“我下月要离开太原府一段时日,唯有你守着安王府,我才能放心。”
戚甄闻言便是一惊。
他是藩王,到了藩地,除非上京有诏令,否则是不能离开藩地的。一旦离开,那就是造反!
“你要去何处?”戚甄强行稳住心神,道:“萧启元比皇上还要独断,若是知晓你离开了太原府,怕是立即便要派人来围剿安王府。”
以戚甄对启元太子的了解,现在的他怕是迫不及待要对萧衍动手了。
也正因着这个原因,她有孕的消息迟迟不敢漏出半点风声,就连戚衡她都不说。
好在安王府里都是萧衍的人,整个太原府在萧衍的治理下也算是固若金汤。
萧衍只要留在太原府,启元太子便是想杀他,也须得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但萧衍一旦离开了太原府,对启元太子来说,那就是瞌睡送枕子。
萧衍知道戚甄在担心什么,温声安抚她:“我不会有事。”
他望入戚甄的眼,缓声道:“我要为咱们一家四口,谋一个没有任何后顾之忧的将来。戚甄,你替我守着太原府,日后,我陪你一同去给你娘请罪。”
他的目光充满了信任,好似只要她戚甄留在了安王府,他就能安心一般。
没有人能拒绝得了这样的眼神和这样的萧衍。
戚甄道:“好,我替你守着安王府和太原府。你放心,阿娘不会怪你,也不会怪我。”
萧衍望着戚甄白里透红的芙蓉面,缓缓一笑。
前世,她从上京回来后,孩子已经没了。那时她身上都是擦伤,她穿着件雪白的衣裳,对他道:“萧衍,孩子出了意外,没了。”
她的脸色与唇色比她身上的衣裳还要白,孱弱的身子在寒风里轻轻发颤,却还是认认真真地同他解释,马车是如何遇险的,她又是如何从马车摔了出去,孩子又是如何没了的。
她说得那样仔细那样真,仿佛要说服的人不是他,而是她自己。
萧衍将她扛起,一步一步地走回寝屋,将她放在榻上,轻声道:“戚甄,别说了。”
别说了。
他不会信,她也欺骗不了自己。
那会萧衍想说一句“没关系,
孩子还会有的”,可那话到了舌尖,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便是日后他们再有孩子,也不会是这个孩子,不会是他们的萧烈。他甚至来不及同她说,他已经给孩子起好了名字。
萧衍一直都知晓前世那孩子是如何没的。
这一次,他怎可能会让她回去上京,叫戚衡再一次杀了他们的萧烈?
上元一过,萧衍便带着一队暗卫离开了太原府。
他走得隐秘,除了他留在安王府的心腹和戚甄,无人知安王已经悄悄潜入了上京。
萧衍一走,戚甄便放出了萧衍病倒的消息。这世间人人都知从前的七皇子、如今的安王生来便带弱症,是以对戚甄放出的这消息,竟是无人生疑。
萧衍走后,戚甄又收到了几封来自戚衡的信,催她速速回去上京。
戚衡这十万火急之势,多半是因着启元太子。
戚甄本也想着借着阿娘忌辰这个时机,同启元太子说个一清二楚的。
只她答应了萧衍会替他守住太原府,那她便会守住。
萧衍一走便走了三个多月,再回来时戚甄已经有孕八个月了。
他离去时,她才将将显怀。再回来时,她纤细的腰身像是吹了气一般,圆鼓鼓的。
她身子虽重,精神却极好。
萧衍十日一信,给她报平安,汇报他的行踪。戚甄前两日就知晓他今儿会回来,是以早早就叫人准备了一桌他爱吃的菜。
二人成亲快两年,还是第一次分开这么久。
但因着书信往来,倒是不觉时间难熬。
用过晚膳,萧衍将她从头到脚细看了好一会儿,道:“灼灼可有折腾你?”
“没有,灼灼乖得很。”
这孩子从来不会折腾戚甄,乖得连桂嬷嬷都咂舌。
也就这两月,戚甄的肚子跟吹气了似的猛地大了一圈,方开始觉得身子重。
戚甄拉过萧衍的手,放在肚皮上,道:“他现在会同你玩了,能用小脚丫踢你的手。”
话音刚落,萧衍便感觉到了掌心被人轻轻点了下,力道不大,却能叫人十分清晰地感觉到“这一脚”。
多日来的疲惫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他笑了笑,任戚甄肚子里的小家伙好奇地踢着他的掌心,道:“灼灼,可还记得父亲的声音?”
掌心里的“鼓点”敲得更密集了,仿佛在同萧衍道,他记得呢。
萧衍低低地笑出声,同萧烈说了半晌子的话,直到戚甄催了,方上榻。
戚甄侧身望他,道:“听说太子偷偷挪了一批灾银用来建丹室了,此事当真?”
萧衍颔首:“太子轻信妖道,不仅要造丹室炼丹,还要用幼童之血炼妖法,如今各地藩王磨刀霍霍,想借着清君侧之名,攻入上京。”
戚甄心口重重一跳,她只听说了萧启元炼丹一事,却不知他竟然走火入魔到要滥杀无辜幼儿,更不知各地藩王竟然要借机攻入上京。
说什么清君侧,不过是想借机争夺那把龙椅罢了。
“大胤岂不是要大乱了?”戚甄蹙眉。“我那几位皇兄便是要攻入上京,也得要有足够的兵马粮草,做好这些准备,至少要个一年半载,大胤这一两年暂时不会乱。”
萧衍抬手抚着戚甄的眉,云淡风轻道:“便是诸地藩王围攻上京,我也不会叫太原府起乱,不会令你置身险地。”
戚甄未语。
少倾,她望着萧衍,缓缓道:“萧衍,你也会去抢那把龙椅吗?”
萧衍看她,“会,唯有坐上那把龙椅,方能护
着你还有我们的孩儿。”
从他秘密离开太原,戚甄便猜到他的心思了。
见他如此诚实,忍不住弯唇笑了下:“好,我与你共进退,我会说服兄长支持你,戚家还有戚家的旧部都会助你。”
她知晓他会是个好皇帝,会做得比萧启元好的。
可她却不知,萧衍在回来太原府的前一日便与戚衡见过了。
那位一心要恢复戚家昔日荣光的戚家大公子,遭他设计,与上京的大红人清平道人结下了了个大梁子。
如今的他,因着清平道人,也因着戚甄,并不受启元太子待见。权衡利弊之下,戚衡选择了与他合作。
“我离开上京那日,与你兄长吃了一顿酒。”萧衍淡淡道:“他许诺,只要日后我尊你为皇后,立你的孩儿为太子,戚家便会率领所有旧部助我。”
这一次,他不会叫她在家族与他之间左右为难,也不会让她亲手杀了启元太子,日日夜夜都活在不安中。
戚甄方才说要说服戚衡,实则是没有十成十的把握的,眼下听萧衍这般说,诧异之余,又松了口气。
如此甚好,兄长若是能主动助萧衍,可比被她逼着相助要对戚家有裨益。
建德三十五年夏,戚甄在安王府顺利产下一名男婴。
安王妃产下麟子的消息传回上京时,启元太子大怒,匆匆召见了清平道人。
到得年底,启元太子忽然以建德帝病危为由,下令各藩王携带妻儿入京,为建德帝祈福。
前世启元太子召见各地藩王是在来年秋,这一世足足提前了大半年。
戚甄抱着萧烈与萧衍一同接的旨。
她心里不是不担忧的,启元太子此举是何意,他们如何猜不到?萧衍却神色自若地安抚她:“莫慌,明年开春,定会有人沉不住气。”
萧衍说得不错,建德三十六年,大胤才刚过完年节,从前的二皇子如今的恭王以清平道乱超纲为由,领兵北上。
恭王清君侧的名号一打出来,立时便有旁的藩王加入,萧衍是最后一个率兵北上的人。
临去前,他将戚甄还有萧烈送去一处农庄,道:“我离开后,太原府将会全面戒严。你在这里等我归来,任何人都不要信,包括你兄长。”
戚甄郑重应道:“我会照顾好自己,也会照顾好灼灼,你安心去罢。”
萧衍深深望了她一眼,带着太原府的泰半兵力赶去上京。
萧衍给戚甄安排的这一处农庄十分隐秘,也十分安全,可饶是如此,他依旧留了数千精兵藏在四周保护她与萧烈。
戚甄在这农庄一等便等了五个月。
这五个月,上京已经发生了翻天地覆的变化。
建德帝驾崩,启元太子被诱杀于皇城外,妖道清平的尸首也被悬挂在城门之上。
除此之外,前来上京的六位藩王,也只剩下安王与恭王,旁的四王要么战死,要么遭人暗算。
正当众人猜测安王与恭王将要鹿死谁手之时,恭王忽然卸甲于城门,主动拥护萧衍为帝。
自此,大胤在建德三十六年的妖道之乱彻底平息。
萧衍来接戚甄时,萧烈刚过完周岁宴。
戚甄在农庄里也没闲着,招呼着桂嬷嬷与几名婢女,给萧烈弄了场抓周宴。
她笑着同萧衍道:“灼灼抓了一块墨锭和一把短匕。”
萧衍抱过萧烈,看了眼养得肥肥壮壮的儿子,难得夸奖道:“我们灼灼比父亲强。”
的确是比他强。
他幼时太过孱弱,周
岁宴上什么都没抓着,看得建德帝索然无味,拂袖离去。给他起名为衍,也只期望他能给萧皇室多繁衍几个后代而已。
与萧衍一同来接戚甄的还有戚衡,这位刚为新帝立下汗马功劳的戚将军,望着前头那气质始终温和的男人,不由得面露复杂之色。
谁能想到,宫里的大监、恭王还有老尚书几位文臣竟都是他的人,甚至连江浙的豪富都投靠了他。
若去岁他没有答应与他合作,戚家怕是……
戚衡心中一阵后怕。
他原以为以戚家旧部的兵力,萧衍便是登基了,也不过是个提线傀儡,日后他完全可以架空他的权力。
现如今,陪着萧衍征战了数月的戚衡再不敢有此荒谬的念头。
至少在萧烈长大之前,他不能轻举妄动。
建德三十六年秋,萧衍登基为帝。
来年春,萧衍改年号为嘉佑,立戚甄为皇后。
这一年的大胤,内有天灾、外有强敌环伺,百姓们都在担心这位文弱的声名不显的新帝会护不住大胤。
可戚甄却相信萧衍会带着大胤走出困境的,他将太原府治理得那样好,定也能带来一个政治清明、海晏河清的大胤。
萧衍几乎日日都在乾清宫召见朝臣,但夜里不管忙到多晚,都会来坤宁宫。
戚甄时常在睡得迷迷糊糊之时,被他揽入怀里。
成为皇帝的萧衍,清心寡欲了许多。
戚甄也不知是因着政务太过繁忙了,还是因着他对那事已经没了兴致,二人自从入主皇宫后,虽日日都同床共榻,但却鲜少行那事。
桂嬷嬷还悄悄问戚甄,皇上会不会选秀女。
历来皇帝登基的第二年都会开宫选秀女,广纳妃嫔好繁衍后代。
戚甄也知这惯例,而这事本就是她这个正宫皇后操持的。
只萧衍不提,她便也装作不知。
然而萧烈两岁生辰一过,劝萧衍广纳后宫的奏折就同雪花似的,叠了厚厚一摞。
后宫与前朝息息相关,没有人会希望嘉佑帝独宠戚皇后,任由戚家坐大。
建德帝花了十数年的时间方将戚家打压下去,然便是如此,戚家的那些个旧部依旧以戚家马首是瞻。
眼下戚家有了从龙之功,皇后又是戚家女,戚家怕是又要恢复成从前那权倾朝野的戚家了。
戚衡不止一次托人递信,叫戚甄尽快生下第二个皇子。
可戚甄不愿如此。
萧烈过完生辰没几日,萧衍忽然同她道:“前朝那些要我纳妃的奏折与你兄长的话,你都不必搭理。戚甄,我说过,我只要你一人。”
戚甄愣怔了片刻,他这话,无疑是在黑夜里给她点了一盏能照亮前路的灯。
他这人轻易不许诺,一旦许了诺,便会践行到底。
她的那双眼太过好看,萧衍与她对望了片刻,终是忍不住,上前吻了吻她的眼皮,又吻了吻她的唇。
男人的气息是炙热的,难耐的。
戚甄以为他今夜会要她,不想吻了须臾,他倏地停下。
戚甄被他弄出了兴致,下意识揪住他的衣襟,道:“你怎么不继续?”
萧衍垂眸看她,哑着声道:“还不到时候。”
戚甄还想问什么时候才“到时候”,萧衍的唇忽又覆了下来,像一束火,从她的额一路向下蔓延。
他没要她,却用了旁的方式满足了她。
很快戚甄便知晓萧衍说的到时候是什么时候了。
月娘
节刚过没几日,八月廿一那日,戚甄差点儿没下得来榻。往后几日,这位清心寡欲的皇帝简直就像是一只发情的猫儿一般,折腾得她忍不住拿脚踹他。
他边笑边咬着她的唇,道:“戚甄,我们的昭昭该来了。”!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