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9.9此时·时永雾莓爱里-万圣节新娘之死凶手完美时间线
第86章 9.9此时·时永雾莓爱里-万圣节新娘之死凶手完美时间线-名侦探柯南 黑夜与骤雨的女儿(透她)-一本书
名侦探柯南 黑夜与骤雨的女儿(透她)
作者:木登SWT
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安室透缓缓走来,就像是在夜间散步时巧遇熟人想过来打招呼一般悠哉。他不急不慢的每一步,对我而言都像倒计时那样令人急躁。现在已无法判断空间感,我对和他之间的距离毫无把握,不安因他的沉默而逐渐放大。站在斜侧位置的角川没有任何反应这点,也是我不安的另一个原因。
当我回过神的时候,安室已停下脚步站在了眼前。这让我下意识地抬起了脑袋,眼角注意到角川依然没有动作,他甚至都没有回头看我们。
能再见到他的激动心情,在发现那双泛着微光的眸子俯视着我时,瞬间胆怯了。
“——安……”
“这一带姑且算是居民区,大声喧哗可是扰民行为。”
“……对不起。”呜,被训话了。
“算了,这次就放过你吧。”总是难以捉摸的安室没再为难我,我听不出这是他不经意的温柔还是仅仅懒得计较。
但我瞧见他笑了,眼睛变成了弯弯的形状:“以往莓小姐对突发事件的反应总是太过平淡,无论是在爆炸现场还是车站月台,反倒让在一旁的我心惊胆战。现在你能这样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大声呼唤我,我终于安心一些了。”
完全出乎意料。
此时此刻,他在我的面前还维持着“安室透”的形象。
以他的智慧,既然推测到我不辞而别的目的地是这里,那么也该料到我离开那间屋子的理由——我多少看穿了安室透这一身份的谎言。他显然是一路隐藏着自己“组织成员”身份与毛利兰他们相处的,他在聪明之外一定还有演员的天赋,如此才能演好这样一个“角色”。
但是到这地步,帷幕已经落下,“安室透”的戏份已经可以卸下身了,更勿说,现在还是在他组织同僚的面前。可他却依然维持着这样的人设,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也不会发生。这样的态度简直就好像我是他舍不得去责备的恋人……当然,我清楚自己只是单方面的告白了而已,他并没有接受或是拒绝。我也不奢望得到狡猾的他的回应。
比起这个,我更想明白的是,为什么同为黑暗组织下的两人,一个在连续杀人作案,一个在积极破案追凶?
从角川的话听来,两人并非是敌对关系,既然认识彼此,也不可能完全没听说对方的“分工”。如果安室知道角川的计划,那他一切的行为都应该建立在与他的合作之上,他一次次救我,质问过我,又让我远离角川完全不符合他所谓的“剃刀原理”,他该把我推向那边才对吧!
从他对角川所犯案件的几次深入推理,与之前对我的调查和帮助来看,他应该是想找出角川行为的目的和我身上的秘密才对。可要说他们两人不是合作关系,那难道是安室看不惯角川的行为,或只是他作为聪明人的一时兴起,才对我做出如同捡回流浪猫狗般的施舍行为?
我不明白,怎么想他也不像是会为了私人感情轻易偏移最终目的的男人。而我,很遗憾地也没有能让他做出不理智决断的资格。不仅如此,我甚至怀疑,他是那种为了目的连自己重要的东西都可以统统舍弃的人。
因为,他就长着那样的脸——用着迷惑人的微笑,却在眼底没有留下任何事物的脸。尽管他戴着伪装,我却觉得此时已看穿了他这个谜一般的男人。
也许因为我现在正看着他,或者……因为我一直都在看着他。
一直以来,我都在拼命想着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会那么说,为什么还那样对我呢……正是因为有不明白的地方,才会有不停去钻研的冲动。我想,这大概就是侦探沉迷于解谜的原因了。
我做不了侦探,可我好像有一颗侦探的心……想去看透“安室透”的心。我记着他的行为,他的话语,他的任何事,并把这些当作推理的“线索”。当从那句满口谎言中找到了破解谜题的“关键”,利用上所有的线索,写下“因为”“所以”,通过推理这一行为,答案就只全部导向了“安室透”的虚假真相。
如今,虚假被揭穿,面前的男人为什么还不露出真身呢?
——“安室先生的话,是真心的吗?”
他没有回答,我读不懂他是不知如何回答,还是因为没料到我的问话。
“……你觉得不像吗?”
“像。但是我不知道安室先生哪些是谎话,哪些是真话。”
“即使我回答了,你也判断不出这个答案是真是假,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说的没错,无论他的答案为何,我都难以判断所有的真假。但……“我还是想知道,安室先生的真心话。”在这也许是我俩最后一次的会面里,最后一次想知道。
仿佛是察觉到了我的决意,一旁的角川有藻终于想起来他的存在感,转头看向我们:“这算是生离死别的场面吗,两位?”
好不容易变得轻松起来的空气顿时又跌回了冬春之交的深夜低温,我不禁瑟缩了肩膀。可面前的安室却完全不为所动,连侧眼看一眼对方都不愿意,而是看着我的脸,向对方抛出一句话:
“你没有看到我还在和她说话吗,‘甲州’。”
他也说了我不明白的名词,但显然,角川明白:“波本,我说过了,不要那样叫我。”
“不想听到这个称呼,那就有劳你稍微在一旁休息一下。待会儿我会好好‘招待’你的。”
“咖啡店员的那种吗?”
只是“哼”地笑了一声,安室便没有再回答他。角川看了我一眼,发现我试图躲入安室的怀里以避开他的视线,他才识趣地带着我的行李箱,一个人往路良院的屋子走去了。
我猜他是知道我已下定决心不会逃走,而他也确定了安室不会擅自带我离开,因此才放心让我们独处,装作去检查行李箱了。
“旁观的人离开了,这样更自在些。”安室耸了耸肩,但我看他应该本就无所谓角川是否在场吧。倒是我真的松了口气,刚才一路过来被角川施加的压力在这一刻化解了不少。
接着,就见他把手中的花束递到了面前:“给,这是你的花束。再怎么说也是庆祝的花束,还请不要浪费。”他完全不提这束花的送出者正在他身后的屋子里。
既然花都送过来了,我不收下也不太礼貌。再说,从安室手里接过花束,至少可以让我留下“他送我一束玫瑰”这样的虚假梦境,即使明知花的来历,我还是感到一丝羞涩。
“黄色的玫瑰花和你的眼睛很相称呢。”就像是为了加剧我这种情感,这人还多事地又加了一句话。此时,我心里原本差点失控的沉重,不知不觉已变得渺小而可笑了。
这是为什么呢?比起接下来会遭遇的黑暗,我更想珍惜现下的每一秒,忘记一切包袱地去拥抱这短暂的时光——真奇怪,现在明明是理性高于感性的半脑时间,我却像是少女漫画的女主角那样,期待着下一秒的美梦——
“你是不喜欢玫瑰才把它留着的?”他问了我一个完全无关的话题。
“……玫瑰,不是安室先生送的。”角川送的东西,我才不稀罕呢。
“那当然……啊,你是以为我说的情人节礼物是这个吗?还是说,你想收到我送的玫瑰?”
他有些误解了我的意思,可他主动提出的话题,显然更让我好奇。“情人节礼物?”他刚才好像是有说这个词,我只顾着内心乱糟糟的想法,完全没顾上情人节这事。现在已经过了0点,确实是情人节当天了。
习惯黑暗和距离后,我现在能看清些他的脸了。他脸上的轮廓随着我的疑问微微撑开,我知道,他又扬起了嘴角。
“既然有提前吃到你的情人节巧克力,我是否也该礼尚往来一下呢?”
这是该问我的问题吗?不该是你自己决定的吗?这么懂礼数虽然也是安室的优点,但这样的人设还要维持到什么时候……
可我也不愿打破这梦一般的时间,忍着内心的吐槽盯着他看:“是什么?”我要是回答他的问题,就是又中了他的圈套。比起回答需要还是不需要,绝对是直接问出口比较好。
他因为我绕过了答案发笑了:“真是,变机灵了啊。”
他托起我的手,一同抬起那束玫瑰,让其中一朵开得最大的黄玫瑰恰好停留在我俩的视线交汇之间。浅色玫瑰的反光点亮了他的脸,他果然是在微笑。
并且——逐渐接近。
“……哎——!”
——这回轮到我了。隔着玫瑰花瓣柔软的触感,我感觉到了他的呼吸,还有……
从花瓣中间有什么压迫过来,推开了我没有防备的唇齿,一瞬间玫瑰的香味仿佛从口腔涌上了鼻腔。如丝绒布般的花瓣涌入了嘴里,一瞬间,我被那说不清的味道迷醉了神经——
“咳咳咳!咳咳……咳咳……”
如果这算是我“时永雾莓爱里”的初吻,那真是太失败了。
◇◇◇◇◇◇◇◇◇◇◇◇◇◇
笑声从咳嗽声的间隔中传来,能完整呼吸到空气的时候,我赶忙表达不满:“……笑话别人也是扰民行为!”害我被玫瑰花瓣呛到竟然还敢嘲笑我,这是个什么品种的坏男人啊!
他伸手轻轻安抚着我的嘴唇:“我可不记得有这种规定,不过还是先说一声抱歉吧。”……也不知道是在为哪件事道歉。
一想到刚才隔着玫瑰花瓣的亲吻让我差点被呛到,这丢人得让我不得不躲开了他带茧的手指。当然,更丢人的是,那呛到我的花瓣就在眼前被这个人巧妙地叼走了,就像是对我挑衅那般,他把花瓣吹抚过我的头顶。他也许不知自己吹飞花瓣的口型比亲吻时还要让人心动,真是个罪孽深重的男人。
就在我埋头碎碎念期间,听到他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你有恋人吗?”
“……嗯?”我还没回过神来,刚才那通骚操作让我的脑袋还无法思考别的事。
“我是说现在。”
望着他湿润到反光的眼眸,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对话下午就出现过,只是我们两人的立场已和当时不同。
“……如果我说有呢?”我学着他那时的回答反问。
对我这带抗议的态度,他看来并不意外,还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如果的意思是还没有对吧?以我对你不算全面的了解,你可不是个有恋人却还住在其他独身异性家中的女性。而以你手机里那个位数的联络人数来看,也没有哪一位像是你目前在交往中的恋人。因此我断言,你没有那样的对象,我说的对吗?”
可气的是,他就不会像我那样简简单单说一句,而是偏要秀一番推理来表明这个事实的真实性。
尽管想故意骗他,可在我不想浪费所剩不多的时间,只能点头。
“那么我可以片面地说一句话吗?”
也想学着他回答“不可以”,奈何我真的很想听——结果我只能一言不发。他看穿了我的想法,手指拨开了刚才起就变得碍事的玫瑰,再次摸向我的下颚。我的脸被强迫仰头直面他。
“你对亲吻的理解太片面了,果然没有恋人的你还无法理解成年人的吻。”
“…………!”这根本就不是重点吧!而且我从来没听说成年人的吻是借助道具的……不对,这也不是重点!——“那时候是顾虑到安室先生的恋人才……!”
没等我辩解完,他又换回了自己原本的立场,像下午那样说着:“不可以哦。”
“……你说过了。”我不得不提醒他,这句讨厌的话我早就听过了。
“你说了吧,喜欢我。”他也“好心”提醒了我。
“……我当时只是想说而已。”
“没错。你只是想说,而我也只是想这么说。”似乎怕我听不清,他还靠近我又说一遍,“抱歉,不可以。这就是我的真心话。”
我可不可以甩他一巴掌?这真是太过分了!如果说离开他的屋子前,我还觉得愧对他和不知是否存在的恋人。现在的我才是被愧对的那个……既然说“不可以”为什么还要吻上来啊!如果他真的有恋人,那真是太差劲了!他究竟是为什么——
也许是过分的激动刺激了脑内的多巴胺与去甲肾上腺素分泌,血液涌上大脑,我感觉到自己的大脑正极速醒来,刚才的记忆在脑内像是理科题目那样条理明晰地罗列着,指引着我去推理出一个结果。
“……安室先生才不像是有恋人却还会吻别人的男人。”
他显然很意外,慢了几秒才出声:“你是在为我的失礼辩解?请多考虑自己吧,我可并不是你想的那种好男人。”
“虽然我可能没有安室先生了解我那样了解你,但我想无论你的本性如何,安室先生都不会把情爱放在最重要的位置才对。”
他没有立即否认,那我就继续说下去了。
“既然是这样,那么恋人、亲吻在你看来都是不必要的东西。无论有没有恋人,亲吻我这个行为都没有任何意义,不需要浪费时间。而且那样的机会到处都有,别说是亲吻,安室先生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可即使如此,安室先生却在此时——不是在我那样告白的瞬间就这么做,说明你一定是有经过考虑才这么做的。”
仍然没有听到他的反驳,我有些气馁,但既然是最后的机会了,干脆就把想说的一切都说出来吧——关于我刚才一瞬间完成的“推理”。
“安室先生很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无论遇到多紧急的事故,都会很快做出解决事件的决定。即使顾虑着我的安危,你也会有更优先的行动。在百货大楼带着我离开,却还是更想去探究真相。在车站即使保护我,也不忘将案件解决。到玻璃馆的时候,好几次都为了真相而先我一步离开。夜晚将我带入房间内,也会优先选择保持自己的身体状态……可是刚才,明明你来到这里的理由是为了和角川见面,聪明的你肯定认为我的告白是逃避你的障眼法,可你却还是优先选择了我,并对我做了那样的事。”
我能看到他脸上略显无措的茫然,那些被侦探揭穿时的犯人一定也是这样的吧。
——“因此我推理得出的结论是:安室先生你喜欢我。你明知我自愿随角川走,只要过了今晚我们之间就毫无关系,却没有让时间解决一切的打算。所以我认为安室先生的真心话是:抱歉,我们不可以成为恋人,但我还是想见你,哪怕是最后一面!”
安室透的眼神起了复杂的变化。
因为突然的长篇大论,我有些缺氧,无法捕捉到他的每一丝变化。但只是看他僵硬不动的站姿,我也猜到自己的推理对了几分。不敢说是七八分,起码该有半分吧?
“……究竟是谁的真心话啊。”
然而,他只是叹息着说了这样一句话。没有反驳,没有无视,却接受了我这初学者的恋爱推理。
花束被他收回了,不过这花归谁早已不再重要,我只觉得一身轻松。无论在我面前的男人叫什么名字,是哪种身份,真正的本性是怎样,他此刻被我说中了心事。
他有千万种方法可以诡辩胜过我,却没有使用任何一种。光是这一步,就是我的胜利了吧。作为这场恋爱推理的胜利者,我的心态完全翻转,如今,该是我让他不知如何是好了。
“安室先生想知道我的真心话吗?”
他没吭声。也对,现在怎么看都是我在放陷阱,他可没我那么好骗,也许在考虑又要怎么骗我吧。不回答也没关系,我早就决定要自问自答了。
向他露出有记忆以来最努力的笑容,我能听到自己的声音比往常多了些起伏:
“好像童话故事一样,我们误入了彼此的世界,就像是两个人今晚做的梦交织到了一起……谢谢你让我久违地做了梦,已经足够了。我的恋爱到现在就结束了,接下来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可不能光想着这些呢!当然安室先生也是一样。”
——“我的真心话是:我已经不用再见安室先生了。”
我是真心这么想的。能得到他这样的反应,已经是这场梦最好的结局了。停留在这一刻,绝对是最美好的回忆。
就在他满脑子全都是我的此时。
◇◇◇◇◇◇◇◇◇◇◇◇◇◇
——“这话我可不能听过就算了呢。”
有人在这结局之后,擅自写起了续篇。
安室透,显然不承认自己在推理上会失败,就算是恋爱的推理也一样。
还以为他接下来也会回我一番话,却只见他把手里的花束向身后一抛——帅气的动作让我习惯性地发出了赞叹,目光跟随着那束花的轨迹落向他正后方的屋子。
就在此刻,角川的身影从屋内跑了出来:“波本,你是早就埋伏好了吗?!”
咦,什么情况——刚想看清他,却被身前的人挡住了视线。安室敞开的外套此时又压到了我的眼前,没有玫瑰花的阻隔,我和他的视线直接撞到了一起。
“安室——”
“别再呛着了。”
正消化他的低语时,他就这么再一次地吻了下来。想当然,这一次没有玫瑰花了。
只隔了几秒,根本来不及让我选好哪个是初吻(其实我根本什么都没想),他就迅速放开了我。
“刚才的是礼尚往来,这个才是礼物。情人节快乐,莓小姐。”
看不清他的表情,我只来得及在他转身面对冲过来的巨大人影前小声问一句:“这是谁的真心话?”
“……安室透的。”只是这句话,就简单地将他的真心与“安室透”剥离了。
果然如我的推理,真正的他无法接受我。无论他是谁,无论我是谁。
这个初吻稍微有点苦涩了呢,就像是咖啡的味道。
可我来不及细细回味,随着角川有藻的接近,他的怒吼就像是深夜的沉雷越来越响:“你是认真的吗,波本?!竟然在屋里放了炸弹……你是想炸死我还是她!”
听到炸弹这个词,我脑中一懵,虽然理解了安室的身份并不简单,但我还无法想象他做犯罪行为的样子。
“怎么样,被不安和未知的死亡包围着的感觉,你现在有体会了吧?”
我看向说出这话的安室的背影,看不到他的脸便也无从推测他的想法。但他却微微向后伸了手,像是在确认我是否还在身后那样。忽然想到了那一天——圣诞大餐的日子,角川从仓库小屋里出现,安室也是这样把护在他的身后。现在想来,他当时就认出了角川吧,因此才会不再和其他警官一起压住对方。
也许就是那一刻开始的。他对我的某种想法,我对他的某种想法。
而此刻仿佛就是结束那些的时候——如命运般的巧合,正是此时。
“什么体会?”不屑地反问道,角川在离我们三五米的地方停下了。“我虽然知道组织里有喜欢无辜杀戮的家伙,没想到负责情报的你也会是这种人。”
“你说反了吧?”安室刻意压低了声音,听起来确实像个邪恶组织的成员该有的声线,“我不过是把你在玻璃馆时的伎俩借用一下,你难道完全没注意到那些并没有启动装置么?感谢我吧,你在天顶玻璃碎片里残留的弹片没被提交到警视厅sit那边,可全是我的功劳。很好心吧?毕竟我可和你这种杀人犯不一样呢。”
他的话戳到了角川的痛处,对方完全反驳不了。
安室更放肆起来:“嘛,毕竟是普通人转职的研究员,说到底根本没有犯罪的才能。除了夏加木凉的死,靠你以前的医院关系替换了牙科资料,使警方的调查迟了一个月才确认身份。之后无论是囚禁土门玲在这屋子致其死亡,还是为了躲避摄像头直到三海独处的机会才顺利下手。你的犯罪全都留下了关键性证据。”
他们两人的对话里出现“土门玲”这个名字,让我不由地强行插入:“玲姐是被囚禁在这——……”问出的同时,脑中发现了这句话另一层意思:如果我早点从博士家回去,就能遇见还活着的玲。
直到刚才还支撑着我的梦,宛如泡影似的消散了。
是因为那时的我沉迷于和小哀的共同生活,和大家的快乐时光,还有波洛的美食和人……如果我没有流连那些梦幻泡影,我本可以救下……玲?
“真的吗?!”我一把抓住安室透的手臂,想确认这个猜测是否才是泡影,“你说玲姐被绑架囚禁的地方是……!”
他没有回答我,试图看过来的脑袋只是转到侧脸的角度,便又转了回去。
回答我问题的人是角川:“没错,她在这间屋子呆了好多天呢。故意制造了尸体被转移过的痕迹,想让警方以为这里不是第一现场。犯罪的才能,我也不差吧?”
他如此冷淡,甚至有些嘲讽的说辞,让我悲从中来。我已经不知道是责怪自己更多,还是恨他更多了。
从我的手里传来了一股力量,望过去一瞧,我的手反过来被安室牵住了。我早就习惯了这股力量和温度,可它依然能救赎我——我在深呼吸中稳定了情绪。他提醒我了,我还有很多事要做,现在还不是懊悔的时候。
呼吸声还是很重,似乎是在等我平息,安室好一会儿才开口:“以我作为侦探的眼光来看,你的才能简直太差劲了。屋内满是男人生活过的痕迹,就算是一课的人也判断出凶手另有其人。你不会真的傻到以为警方带她去做重要参考人,就是把她当嫌疑人了吧?”
“……”角川又再一次沉默了。
“让我来叙述下你作为犯人的行为吧?
杀害夏加木凉并替换为路良院翳的身份,看似是你在测试她的病症,事实上是你在利用——你显然很清楚她的病会出现哪些问题才敢如此大胆。
而圣诞夜的时候,你说是为了防止她中毒去仓库搬走神像。恰恰相反,你就是为了让人中毒才把神像提早与圣诞树一起放在那个仓库,而当时你是故意出现的,为了确认她的记忆里是否有这尊神像。
接着,你通过神像的记忆察觉到了她脑中的记忆属于哪个人,为了更确定这个推测,你在之后的百货公司制造了煤气爆炸——不过你总比琴酒那些暴力风格要好些,至少是先制造烟雾启动了消防警报,在人员大部分已撤退的情况下才这么做的。
再次确定了她的记忆的你,发现了新的目标——土门玲,她就像是送上门来的拳法部关系者,主动暴露了与调查十二林火乃的夏加木凉的联系。你试图从她身上问出点什么,因为她和十二林作为当时社团仅有的两位女性,关系应该很不错吧。你想知道十二林留下的东西,或者与她更亲密的,水谷雅司的下落。
土门玲最后只留下了被你破坏的遗言,你大可直接把那张纸销毁,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呢?你不可能指望她看懂那句话,警方也无法理解吧,能看懂那句话的人,只有会帮助她的侦探,即是我——你笃定了我会去救她。看人被算计是一回事,你想让我被算计,那就是你选错对手了。
你想让我误会是‘女王’吧,当然,你完全没料到之后我这边就会得到正确的情报——那张纸写的人名是十二林火乃的妹妹的名字。土门玲原本想写下的遗言是‘让世人知道她’,可她非常冷静,在被你囚禁的过程中非但没有绝望,反而靠着你的话逆推出了另一个重要的情报:她——时永雾莓爱里不是十二林火乃的妹妹。显然她想留下的遗言不是给我们看的,而是给警方,通过一个名字,让警方去找出最后的真相。
接下来拳法部的人还剩下一个人——水谷雅司。你恰好与二四音章子联系上了,依旧是送上门的关系者,她委托你去调查的事,反过来让你注意到了三海雅司就是水谷雅司。三海雅司是在十多年前做了整容手术的,时间在路良院的火灾前,因此你当时不可能知道他换了身份。
玻璃馆中,你借着为二四音她们提供帮助的说辞,实际目标正是三海,然而你却又发现了还有更多人知道你与他们的关系。没错,那就是豪五空。这一回你该感谢角川一,他利用附近的公用电脑作为傀儡机黑入酒店监控,成功把你与三海还有豪的会面录像重新制作了。若非我在那台电脑上发现了痕迹,几乎就要陷在这个监控画面里了。不愧是——”
稍作停顿,安室才缓缓说出最后几个字:“——兄弟。”
过度却又合乎情理的信息量,填补了我猜想中的不足,我脑中关于这两个月来一切的谜团碎片,终于在此刻拼出几乎完整的拼图。
只是稍稍还差了点,差了关键的那几块。
我不知不觉已完全投入到他的推理中,不带有任何感情地接受了“差一点”的真相。
角川高大的身形应有的气势全然不见,与安室身上宛如这片黑夜一般的深不可测相比,他就像是这庭院中的一棵小草般,肉眼可见地在逆风而折。
“该说是……不愧是波本吗?你竟然在这样的情报量里到达这个程度……难道是那个家伙……”他的声音畏畏缩缩起来,和他的体型形成了滑稽的反差。
“喂喂,别在这里就感叹啊,我的本事还没有展示完呢。”挑衅的话语再次响起,是安室透——这时候也许称呼“波本”更好些,尽管我不知道这名字的意义何在。
显然已完全屈服于他的推理,角川摊开了手臂,示意他洗耳恭听。
身前的男人放开了手,向角川走近了几步,但我依然可以听到他圆滑又规整的咬字:
“侦探的推理其实和小说家一样,靠的是想象力,所有恰好出现的线索,都只是选择想象中无数个可能性的道具。感谢你啊,角川有藻——不,免古地棲河,我要感谢你给出了那篇童话的剧本,极其精彩绝妙的隐喻,无论那位作家女士是谁的母亲,我都要献上敬意。她把我想确认的东西,用如此浅显易懂的方式表现出来了。
组织的研究,我多多少少掌握了一些情报,更别说我还知道那位宫野艾莲娜,按照外表来看,想必她就是西方魔女了。与宫野夫妻的研究不同,显然,教授这边是属于金——‘黄金女王’,也就是金苹果的研究。
你若以为那位女士仅仅只是把研究等同于禁果,进而用苹果来隐喻,那就想的太简单了。金苹果的寓意更为深刻,在希腊神话中那是引起了巨大战争的导火索,只因这是‘送给最美的女神’的苹果。接下来便开始了,一场关于选择与赋予的战争。为了让自己选中成为金苹果的所有者,女神们对人类进行了赋予,并因此操控着他们的命运。
——是的,选择与赋予,这就是金苹果。魔女说,那是让灵魂高于□□,即使身体消亡灵魂也能不灭的魔法药。将它们放在一起想想吧,童话的本质竟然是科幻。”
并不打算卖关子的安室透没有给任何插话的机会,继续道:
“一旦定义为科幻,那么可参考的东西就瞬间变多了。我甚至不需要去想象,只要借鉴科幻小说与电影的设定去联想,便轻易得到了结论。
你们的金色实验是与大脑开发和记忆有关的实验。用药物或物理效果达到开发大脑的作用,这当然是先行医学研究的一部分,而你们要做的是更深层的,仿佛科幻的选择与赋予——你们在进行的试验,是可以将人的记忆复制或移植到挑选过后的人脑中,以使被实验者继承原记忆主人,赋予他新的身份与人格存活下去。某方面来说,这是一种意识的不死。
我无意探讨是否有灵魂存在,但人的性格的确与记忆有很大关系。遗憾的是,没有任何研究能确定是记忆形成了人格。你们的研究在十年前失败,我想并不仅仅是火灾那么简单吧?教授应该清楚,boss也清楚,即使记忆留存下来,人也已经不是那个人了。著名的特修斯悖论,说的是一艘船在不断翻修后,最终它的部件将全然不是最初的船,那么它到底是什么?你绝不能说此特修斯之船还是那艘船。同样,你也不能说只留下了记忆的人还是那个人,即使他们的思维别无二致。
从你几次话里我知道,你和她身上同样也有记忆移植的痕迹。你的身上有当初路良院寺院沙弥角川的记忆,而她的身上则有你免古地棲河的记忆。你一次次试探她的记忆,就是为了确认那份与你‘一模一样’的记忆是否还在。”
这句话听上去有些奇怪,我不由地喃喃自语:“为什么会一样……”即使我与免古地棲河的记忆一样,也和角川的不一样啊?
不知有没有听到我的嘀咕,安室接着说:
“奇怪的是,你既拥有着免古地棲河的记忆,又有角川的记忆,这相当于是复制了一个人的记忆在你脑中。若是按科幻小说的走向,即使变成多重人格也不奇怪。但随着角川一的出现,我开始逐渐意识到一种可能性:
如果之前的研究是为了选择和赋予,那接下来重启的研究,就是赋予和积累了。不断为一个人赋予不同人的记忆,累积下来的经验与知识就相当于活了几百年人生一般——一种变相的记忆遗传,也算是新品种的永生了吧。
你现在拥有了两个人的记忆,角川一则拥有‘角川’与二若一的两份记忆。那么……”
他终于侧过头,望向了我。
“她是否也拥有两种记忆呢?你真正想知道的是这件事吧?”
角川发出了钦佩的掌声,缓缓地两下,三下……越来越慢,直到停止。
“不愧是波本,这就是你的实力吗?教授一定会对你的脑部构造感兴趣的吧。”
“这若是对我的赞扬,我可敬谢不敏。”安室并未因对方的溢美而有任何情感变化,他的语调依然和他本人同样冷静,我确信,他还有未说完的部分。
“那么,侦探该做的事就只剩一样了——让我来大胆猜测下你的动机如何?”
“这方面你也能猜到吗?我想不会吧。”不知何时,角川也情绪稳定了下来,他现在的说话语调和那天在家庭餐厅时一样,带着几分玩笑的调子。我开始觉得面前的两人可能会合得来。
安室又向他走近几步。我想跟上去,却又感觉他并不希望我靠近,不久前还在我周身环绕的推理胜利者气场,此刻当然完全被大侦探带走了。
他突然提高了声调,用“安室透”的语气道:
“看起来,你是为了追寻与掩盖十二林火乃的秘密而进行这一系列的杀人。但真的是这样吗?你如果是打算从土门玲的口中问出什么,应该会用上一定的拷问用具。可她身上并没有伤害,死因也并非是衰弱死,也就是说,你甚至没有限制她进食与睡眠。再考虑到之后你与豪五空及三海的密谈,你既已做好了把案件全推到‘必然’会自杀的二四音和八光身上,大可在当晚就将两人杀死,嫁祸起来更容易,甚至可以在密谈现场伪造证据,造成两人厮杀的假象。
可你没有,你很正常地以免古地的身份与那三人谈话了。以你打算弃之不用的身份。
——看来那也是梦吧。你为他们制造的,与免古地棲河这位旧识重逢的梦。
而你的目的是,彻底埋葬这一身份。”
安室的每个字,都像是有股力量一般,在这片空地上徘徊不去。
“你明明拥有两份记忆,却不得不选择角川的身份活下去,如今,你不希望再有人记得免古地棲河了。”
“波本……”
“我还没说完。”他无情地打断了对方的话,“你还有一个动机,也是比这更重要的,正是角川一的出现才让我想通的一点——角川栖是谁?”
就算是一个提问,角川也彻底选择了沉默。如果他之前是打算反驳安室的推理,那么现在就是默认了。
进一步地,安室还在揭露自己心中思考的真相:“他是那一届拳法部至今还未出现的一个人,他是谁,他和你是什么关系——将所有的线索整理过后,只有一个答案——他是你的双子亲兄弟,真正的‘甲州’,最初的角川。而你和二若一,都只是他的备份罢了。”
一声唐突的吸气声想起,我猜角川是打了个冷颤。他应该完全没想到会有人指出到这一步。当然,我就更想不到了,我不仅冷颤连连,甚至开始混乱,到底有几个角川,谁是谁?
仿佛听到了我可怜的心声,安室透大度地将所有答案摊在了我的面前:
“按照时间顺序恐怕是这样吧。你的父亲免古地优河长期在东京为化名为‘路良院翳’的教授从事研究工作。路良院表面是一间寺院,事实上还拥有一个庞大的地下研究所,那大小也许还覆盖到了原先属于寺院土地的墓地之下。免古地优河有两个儿子,一个叫栖,一个叫棲河,他将你留在了兵库,而另一个就带到了东京的研究所,从小培养他做实验者与助手,也就是之后的‘甲州’。
随着你逐渐长大,教授认为还需要更多的助手——不,或者在这里我们应该认为他是需要双胞胎。既然是实验,必然需要对照组,而双胞胎则是最好的对照组。我想一开始留下你也正是这一目的。于是他开始随免古地优河经常回老家看望你,向你灌输去东京研究的想法。同时,因与你的交谈,他们发现了十二林火乃,这是他们在寻找的医学博士十二林玻里——原姓西川的西川针的女儿。当时西川针已在东京的旧宅西川馆中自尽,至于自杀的理由,出于上述论点,我认为正是教授对她重要的双胞胎女儿下了首。唯一在外抚养的女儿十二林火乃先组织一步找到西川针的遗物,由此开始了被监视的人生。而监视她的人,就是与你同龄的甲州——角川栖。因此,他才会成为你们高中,你们拳法部的一员。
高三那年,你来到了东京,遇到了自称‘角川’的沙弥,那个人又是谁?根据她记忆里你的形容,那是像猴子一样瘦弱的青年。而那样的人,如今便有一个,那就是二若一。他在你童年第一次来东京时,以‘一’的名字和你玩耍过,那时的他还没有被实验,而当你在高三时再次遇见时,他已是甲州的备份记忆体,自然会报上角川的大名,并且为了防止你想到同学角川,特意用了假名——角川有藻。
之后,寺院发生大火,火灾的起因也许是派系斗争,或是你父亲免古地优河的一意孤行,他不希望另一个儿子,也就是你也成为组织的成员,在多次交涉无果后,终于对教授起了杀心。在场的一则受记忆主人的父亲的命令保护你逃离了火灾现场。那么,真正的甲州呢?根据警方留下的资料,免古地棲河与其父死于路良院火灾。
我有理由认为,这个免古地棲河其实是角川栖。但他的死不是你高三时,即十年前的那场火灾。而是五年前,路良院第二次大火。”
我彻底听懵了。就算是说有阿一的帮助也好,他是如何做到像史学家那样整理出整个时间年表的?那需要多少次整理,插入新情报,推翻重来,再梳理?难道他平时都在思考这样的事吗?
当然不会听到我内心的三连问,安室还是自顾自地推理着:
“火灾资料并不难找,但火灾总是给人留下差不多的印象。与第一场火灾导致寺院整体转成民居不同,第二场火灾并没有那么大的变化。再加上两次火灾死去的人资料上是父子,人们对这里的大火印象逐渐重合,习惯性认为是五年前的火灾才变成现在这样,于是她的记忆也被警方轻易证实了——五年前这里确实有火灾,并且确实有人死亡。甚至连地方上未被完全数字化的户籍资料里也出现了死亡讹误。但只要认真查找当年的报刊,就能区分两者。
十年前的大火后,教授活下来并决定惩罚你们兄弟,强迫你也加入组织的研究。惩罚的理由我不知道,但由于某些原因,她成为了你的备份。而你之后便开始被派驻海外,锻炼出了超乎寻常的体魄。为了让你更方便上手工作,教授把另一个角川的记忆复制到你的脑中,也许是准备不足,竟意外发现积累知识与经验这条新的研究方向。于是你们的实验重开,从东京转移到兵库后,这里就彻底被废弃了。
——应该是这样,但过去被你们用来进行实验的人已不适用新的实验方向。可能其中还出现了某些意外事故,导致你们决定放弃东京部分的实验体,但杀死他们未免太过可惜,作为记忆实验最后的舞台,你们选择给每个人留下一段新的人生记忆,改变他们的外貌与身份,让他们过上普通人的生活——这就是二若一,与许多和他一样的人。当然在最后还是出现了意外,导致了甲州的死亡,以至于教授把你叫回东京,隐藏身份继续监视那些实验体。
原本你的工作就只有这样,你做着经常出入各大小区的工作,偶尔注意下他们便行,并没有任何杀人的必要。然而,二若一却因某个意外恢复了记忆。”
话说到这里,他似乎在缓一口气,没有再立刻说下去。角川已完全没有了反应,低着头看不出情绪,而我则在大量的推理面前毫无招架之力,从未想过会有那么多角川,也没想过会有那么多火灾。我只能零星地捕捉到一些关键词。
终于,还是发现了我知道的一点:“意外是……砷中毒吗?”
一声轻笑代替了褒奖,安室没有回头看我,但我却看到他点了点头,听到了充满认同地发言:“没错。十二林火乃真正的死因就是与之相关——她因某种缘由发现了可以解除母亲和教授共同研究的金苹果魔法的药物,当白衣的研究者们通过监视发现时,他们立刻抓来了她,并且用同样的记忆复制方法企图从她的脑内‘偷’到那个记忆。但显然,他们失败了,甚至还因此害死了她。在那个秘密被复制出来之前。人脑一旦死亡便无法产生信息单位,这下谁也无法窥见那个秘密了。
但是我想面前的这个人——他多少察觉到了一点。十二林火乃生前去过的地方,调查过的东西,只要是她留下过的搜索痕迹都搜索一遍就知道了。我想那位小姐很聪明,她并没有在实物中留下任何明确的证据,但拥有甲州记忆的你却发现了一样东西,你很熟悉的一样东西——路良院的神像。
也许只是相似的东西,但那激起了你的怀疑。当时你在监视她吧?但你并不知道二若一的身份,只因他已换了容貌与身份,而拥有那份记忆的甲州之后死去,在海外的你来不及与他进行记忆的‘同步’。你原本只是想用那尊神像试试她的记忆罢了。
但是无心插柳地,二若一因此恢复了记忆。你并不知道,只以为是失败了,在那之前,你因为被夏加木凉查到了身份而不得不杀了对方。这是之前的动机,而从这时候开始,你的动机就变了,你想要知道十二林火乃的秘密。每一次确定了她的记忆,你就越发感受到自我认知的矛盾——你既是免古地棲河,也是角川栖。你是两个人,也是一个人。而她仅仅需要承担一个人的记忆,真是太不公平了。
为了保持过去的免古地棲河没有犯罪的纯白记录,你选择放弃那个身份,接受甲州的一切。就在这时候,出现了一个可以以免古地棲河的记忆活下去的人……这确实没法让人愉快。你忍不住想抹消那个存在,想让她也一无所有。
而你在与那些旧友的交流中悲哀地发现,无论是对免古地棲河,还是角川栖,都没有十二林火乃来得重要——她是所有人愿意付出生命为之行动的动力,这更加剧了你的扭曲。
是的,你是出于嫉妒才杀了他们!不是为了封口,更没有仇恨或是不得已,你纯粹是发现自己被人替代,而永远无法替代别人——这就是你真正的杀人动机。”
长吁一口气,安室透的推理秀,到此终了。
◇◇◇◇◇◇◇◇◇◇◇◇◇◇
笑声在天空中飘荡,要是坡下有谁听到了以为是墓地在闹鬼,这片土地怕是再也卖不出去了。但这轮不到我担心,因为这屋子现在属于免古地家。与我无关,我只是被拿来实验的小人物而已,甚至连兵库县民都做不起。
角川的狂笑在我听来并没有任何快乐,他只是在用这感觉麻痹自己被揭露得体无完肤的内心。
安室倒也没阻止他,而是给了他足够的时间。
足够到他能反过来问安室:“我不明白,你有这样的精力可以做多少事,为什么要为了解开这一切耗费时间?我想以你的才智,应该料到我既不可能被逮捕,朗姆也不会允许你把《鸟喙医》的情报泄露出去,你知道,他和琴酒都不是好脾气。这毫无意义,你不觉得在这里浪费时间的我们很傻么?”
他说的话我完全认同,也不知道是因为我们的思考方式相似,还是因为这些都太超出我大脑的处理速度了。
可安室只是耸了耸肩:“这可是很有必要的啊,你没有注意到吗?”
“还请大侦探赐教。”
“我的目的很简单,只有两个。”
“你说。”
“一是,以此为把柄,与你做个交易,希望你能在把她‘借’走后还回来。”
“哦?你真的以为这能当把柄?”
“我恐怕是没那本事吧?不过贝尔摩德,可是很反感教授的呢,怎么办呢?”
“那又如何?我杀了她,你再怎样也不干我的事。”
“杀了她?你可别说笑了,免古地棲河无罪的回忆只完整地存在于她的脑内,而不是你的。你即使杀了所有人,也绝不可能杀掉她——杀掉这世上最后的一个你。我想,你只会想好好保留下来。你反而很庆幸她没有因为中毒引起记忆混乱吧。”
“……你真的能看穿一切呢。”
“哪里,不过是推理的皮毛而已。”
“但这可不像是个交易,是你在威胁我才对吧?”
安室笑了一声:“不,是挑衅。我刚才说了吧,还有一个目的。”
这让角川十分意外:“你想挑衅我?”
“我就是要让你生气啊,因为我——”脱下了兜帽外套,安室仅是穿着t恤,摆出了像是拳击手一般的姿势,“从第一次见到你就很想揍你了!”
下一秒,两人的拳头同时向对方呼啸而去,角川的回应竟然比拳头还慢一步传出:“真巧,我也这么想!”
巨大有力的身影,与之相比纤细但速度极快的身影,两个男人旁若无人的战斗起来,反倒让我想发笑。我终于有机会完全消化安室所有的话了,这也包括他说的希望角川把我“还回来”那句。
——我果然还是好喜欢这个男人!
焦急地想等待战斗结束传达给他,可两人的拳脚对决却没完没了,见到安室处于上风后,我就不想再看下去了。
我绕过两人,走向了曾经生活过几个月的屋子。漆黑一片的家里,什么东西都和记忆里的一样——可我其实记不清这屋在我离开时是什么样了。
但我记得,圣诞树还在那里,厨房还在那里,沙发还在那里。只是看到这些地方,就想起和大家的回忆。糟糕了,这根本就不是属于免古地棲河的回忆,他要是全复制过去了会很气恼吧?
沿着回忆,走向外廊,庭院,枯草杂生的环境又出现了,毕竟很久没人打理了。但是,有一排小小的绿芽吸引了我的全部注意力。
——我们种下了五颗种子,不知道会长出什么呢!
孩子们围在土堆旁的样子,那个圣诞前日的阳光是如此美好,如果记忆停留在那个时刻,也许真的会很幸福吧。
我好像有点理解免古地棲河的想法了。但是,我是不会去同情他的。
因为与纠缠于过去的他相比,我……
“……好期待春天啊。”
——是会看向未来的那种人。
大约又过了会儿,门前的呼喊打杀声停止了。我从庭院直接走去正门,比起远一些的角川,安室却离我非常近。他一定是看到我在庭院了。
“安室先生。”
我喊了他一声,发现他身上几乎没有伤痕,小小地松了口气。
“既然担心的话,为什么要离开呢?我的表现机会这下全浪费了。”他像是小孩子在邀功似的抱怨,真可爱。
“可是安室先生已经表现得很完美了,超过我能承受的程度了。”
“你真的这么觉得?”
“嗯。”
“诚实地,没有说谎?”
这是怎么回事,缠缠绕绕地,可一点都不像他。我以为他在捉弄我,可仔细看他的双眼,又是那么认真,连招牌笑容都收敛了不少。
“嗯。”我慎重地点头回应。
“那就去吧,我已经和他谈完了。”
“哦。”
虽然答应着,可我并没有立即行动。我想看看他还有什么未说完的话。可他却只是盯着我瞧,让我想起了不久前两人才亲吻过的事,这似乎已经是几个世纪前的神话之吻了。
即使如此,我还是开始害羞起来,从肩膀部分向上,逐渐身高的体温。
“还有什么?”他倒反问我了。
“……安室先生就没有想说的了吗?”
“真是爱撒娇啊。”
“因为是最后……”
我的话被他的手指抵住了,他没有再让我说下去。
“刚才也是,现在也是,你真是不会说话,我可从没说过这是最后了啊。”
“啊,嗯。……安室先生说要我回来。”
“没错。”
“如果我没办法回来,你会去找我吗?”
他皱起了眉,很快摇了摇头:“这不是撒娇能解决的事。”
“哦……”
“你要靠自己的意志回来——‘你’自己。”他加重了最后几个字的语气。
“我会努力的。”
“很好,等你回来的时候,再那样吧。”
“那样?”
代替回答的是,第三个吻。
近在眼前的脸稍后回答我:“这样。”
也许是因为即将到来的离别,他并没有以往的微笑,我仍然不确定他的心意。
最后再问一次吧——“这算是喜欢我的意思吗?”
依然没有回应,被他牵起了手,随着他的转身,我被引导着走向前方。
本以为这次又得不到答案,却在这一步步的告别里,听到了他的答案:
“你不是已经推理出来了吗?不眠的名侦探小姐。”
压过了他的声音,天空中传来了盘旋向下的机械噪音。
◇◇◇◇◇◇◇◇◇◇◇◇◇◇
当他从直升飞机的视野里消失时,取而代之的是天际线上微亮的白色。
我知道,黑夜即将过去。
而我心中的黑夜,早已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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