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清辞也是同楚昱一样震惊又疑惑的表情,世人皆知,先帝膝下有九子,各封了王爷,却未立太子,当年九王夺嫡,皇三子一举夺得皇位,做了当今的圣上,他登基后为绝后患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除了自己嫡亲的弟弟皇九子楚昱外的众藩王悉数斩杀。
颜清辞心里思忖着,难道楚昱是为了在她面前摆谱才骗她说自己是当朝唯一一位王爷?其实他还有别的兄弟?想想又觉得不该,楚昱不是这样的人,而且他也从未听父亲说过宫里还有别的什么王爷。
倒是杨伽瑶问出了颜清辞的疑惑:“六哥?!他……他是六王爷?!”
那男子看着众人惊讶困惑的表情,不由淡淡笑了笑:“我确是先皇第六子楚北离,不过实在不算是什么王爷,倒是惊到大家了,实在抱歉。”
颜清辞和杨伽瑶还在惊讶中,楚昱先缓了过来,嘴角扬起一抹浅笑:“六哥,好久不见。”
颜清辞盯着楚北离瞧了一会,便发觉这人眉宇间与楚昱很有几分相似,清俊的眉峰,明澈的眼眸,很有话本子里风流俊俏王爷的感觉,不过相似之中却有极大不同,楚昱眼波流转间尽是温软和煦,而这六王爷却透露出一种狡黠阴鸷的神色,倒是叫颜清辞有些心颤。
楚北离嘴角又勾起了那种弧度:“是啊,足有十三年了。”
杨伽瑶的脸上早已挂不住了,本以为他只是个侍卫,没想到竟是个王爷,想到刚才自己对着他疾言厉色的样子不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却又不能丢了摄政王府的脸面,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伏了伏身子:“小女刚才未识得王爷,多有得罪,还请王爷原谅。”
楚北离摆了摆手,似乎并不在意此事:“郡主不必多礼,满天下没人当我是个王爷的,今日承了皇恩,才得以入宫拜会,切莫因为我扫了各位的雅兴。”
颜清辞见这人说话虽处处谦卑,却总令她觉得不是满心真诚,许是因为自己不是个虚与委蛇的人,见人有一点虚伪之意便立即瞧得出来。
颜清辞偷偷挨到楚昱身边,在他耳边低声问道:“他真的是六王爷?怎么我从未听说过?而且瞧他的穿着打扮,只着布衣,头上更无冠玉,只以一布绳束发,哪里像是能与你平起平坐的地位,说是你淮宁王府上的管家还差不多。”
楚昱暗笑了一下,语气透出些不正经:“阿辞这是在指责本王平日里奢华无度咯?”
颜清辞轻轻拍了他一下:“别扯闲话,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楚昱宠溺般笑了笑,低声道:“他的母亲原是先帝时的一个粗使奴婢,相传是先帝一日宴席后醉了酒,临幸了她,这便有了楚北离,那奴婢虽诞下龙子,先帝却觉得她身份低微,若是传出去恐失了皇家脸面,便在她刚生产完的夜里,命人偷偷下药将她毒死,又寻了当时的德妃娘娘抚育他,可毕竟纸包不住火,楚北离懂事后便一来二去知晓了事情的真相,而彼时德妃娘娘已有自己的孩子,自然看他这个贱奴之子处处不顺眼,次次在先皇面前贬低他以抬高自己的孩子,渐渐的,先皇便对楚北离嫌恶厌弃起来,在他只九岁时便将他分封到了北疆苦寒之地,又未给他任何兵力权势,说是个王爷,其实手无实权只能任人摆布,后来九王夺嫡,他也自然没有资格参与,也就恰巧令他在那场浩劫中得以保全。”
颜清辞像是听了个故事般,直觉得这位六王爷的身世曲折辛酸,复又轻声问道:“那按理说他这么没有存在感,皇上早该忘了他,此次怎么还许他进京入宫?”
楚昱声音压的更低:“这便是君王的心思了,如今朝局稳定,皇上应该也是知道自己当年将事情做得太绝,免不得招天下人的口舌,今日请六王爷赴宴十有八九是要做出些兄友弟恭的姿态,让自己在史书上多添几句美言,免得后人戳着自己脊梁骨说这是个弑兄杀弟的暴君。”
颜清辞倒吸了一口气,嘴巴变成一个小o形:“大胆楚昱,竟敢在背后如此议论当今圣上,小心我偷偷启禀皇上治你的罪。”
楚昱嘴角挂笑,伸出手轻轻敲了一下颜清辞的额头:“傻丫头,我要是入了狱,你岂不是要守寡?”
颜清辞怔了怔,便想到他那日向父亲求娶自己的事情,心中顿时升起一丝莫名的不快,转过头去,没再说话。
突然一道白光划过暗沉的夜空,一声怦然响声绽开点点星流,慢慢洒落下来,接着便是数道白光直冲上夜空,将这黑幕都撕碎了,五颜六色的各种烟花交杂着,令人迷醉了眼。
颜清辞抬头看着这满天星火,实在美极,是她平生见过的最多最美的一次,火光映在颜清辞深色的眼眸中,就如宇宙间的星河般曼妙。
楚昱的眼神被颜清辞吸引,侧头看着这个满目星辰的少女,心里是止不住的悸动,柔声问她:“阿辞喜欢看烟花?”
颜清辞重重点了点头,依旧仰头看着阵阵绽开又落下的烟花。
楚昱就这般宠溺地瞧着颜清辞,突然极小声吐出一句:“那待日后我们成亲了,我便每晚都为你放烟花可好?“
颜清辞没回复,许是楚昱声音太小而烟花声又实在太大,她没听得真切,又或者为了别的什么原因她听见了却不想答复。
烟花落幕后,常公公赶了过来,行了礼:“王爷,郡主还有颜小姐,请随老奴移步前宫,晚宴要开始了。”
复又特意走到楚北离跟前:“皇上请六王爷一并前去。”
颜清辞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将自己腰间刻有“颜”字的玉佩拿了出来,交到醉禾手中:“我一会要去宴厅,你不能同我一起了,这个玉佩给你,你若是饿了就拿着它去御膳房要些吃食,可别饿着,你先自己逛逛,要是遇到什么人欺负你,便拿出它说你是我颜清辞的人,出什么事我兜着。”
醉禾将玉佩握在手心,便觉一股暖意涌上心头,别人都说小姐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不像个女孩子,只有她知道,自家小姐其实最是细心,又是这般世道上难得的以最真心待人,她跟了颜清辞十数年,颜清辞从未将她视为奴婢,只当是亲妹妹般对待。
众人由常公公引着,一路进了宴厅。
颜清辞看着这金碧辉煌的宫殿不由暗暗惊叹,殿边朱红色的大柱子上雕着盘龙卧凤的图案,四周还摆着鲜红艳丽的牡丹,在地龙的暖气中开的正旺,吐露出雍容贵气,与满屋的金玉琉璃正相匹配。
众人上前来行了跪拜礼:“臣等拜见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
高位之上传来一声略带笑意却极具威严的声音:”平身吧,今日只当家宴,无需拘礼,众卿入座吧。”
定南侯带着颜清辞在下位入座,对面是摄政王与杨伽瑶,定南侯端着酒杯与摄政王叙旧了一番,说的也无非就是些官场上的话,颜清辞也没心思仔细去听。
正拄着脸无聊时,就见楚昱从上位走了过来,挨在她身边坐下。
颜清辞瞧着他:“你一个王爷,干嘛与臣子坐在一起,快回上座,别被皇上发现了。”
楚昱却不紧不慢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熏肉放到颜清辞的碗中:“我同皇上说了,我既是南州城的藩王,自然要同南州城的人坐在一起。”
颜清辞撇了撇嘴,楚昱狡猾的很,每次都有让人不能拒绝的理由,不过他坐在自己身边,倒也不会那么无聊了。
不一会功夫,颜清辞的碗中已经丢了小山般的菜,都是楚昱夹的,颜清辞忙拦住他,楚昱停下来侧头看着颜清辞,眉宇间尽是温柔:“快尝尝,都是上京的特色,南州城吃不到的。”
颜清辞想到在侯府学宫廷规矩的时候嬷嬷教过,能吃多少便在碗中夹多少,万不可剩饭菜,民以食为天,此举乃是触犯天神,是大不敬,便轻声在楚昱耳边小心翼翼问道:“那这碗里的菜我要是吃不完,会有人罚我吗?”
楚昱瞧着颜清辞一脸天真懵懂的样子,眸光潋滟的,甚是纯真可爱,不由自主便伸出手在她鼻尖勾了一下:“傻丫头,有堂堂淮宁王爷在这给你撑腰,谁敢罚你。”
颜清辞白了楚昱一眼,便夹起面前的菜尝了起来,果真是鲜香可口,色香味俱全,不愧是宫里的御厨,初一就算做八百年也赶不上。
颜清辞大口吃着,全然没注意到楚昱没有动筷,只嘴角挂笑静静在一旁瞧着她,不时还递上茶和擦嘴的巾布,这幕若是落在外人眼中,活脱脱便是痴情郎君爱慕自家小娘子的模样,只是二人沉浸其中,并未察觉,不知道不远处对面直射来的怨毒阴邪的目光。
对面正对着颜清辞坐着的杨伽瑶正直勾勾看着两人,两只手掰着金制的筷子,都发出了咯咯的声响,那眼神好似要活吃了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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