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置完一切,荣婳躲回原处,轻摇手中团扇,一脸坏笑且期待的看向水榭,只顾卿卿我我的两人,全然没发觉,园中的人悄无声息的多了起来。

    荣忆也溜了回来,站在回廊边上的月洞门外,冲她打了个事成的手势。荣婳见此抿唇一笑,眸中期待愈甚。

    钻入花丛中寻宝的人越来越多,且皆是他们这辈儿的年轻人,多是女孩子。

    凡是已发觉水榭中傅明赫和于朝朝的人,皆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朝他们那边看去,浑忘了寻宝一事。

    荣婳留意着每个人的神色,有人尴尬,有人面带嘲讽,有人一副看戏的模样偷笑。而于朝朝还在那里哥哥长,哥哥短……哈哈哈哈,荣婳差点儿笑出声儿来,忙抿紧唇憋住。

    许是怕场面尴尬,过了这许久,都没人出来提醒撞破。

    见人来的差不多了,荣婳展开两手掌心,揉一揉憋笑憋酸的脸,缓缓站起身,手里团扇打得不徐不慢,面含得体的微笑,缓缓走出了花丛,停在碎石小径上。

    因着一些缘故,她的老家河东道十八州,曾失陷于突厥,她的祖母是胡人,故而荣婳的相貌,也继承了些胡人的特点。

    身量纤细,但远比京里的姑娘高挑,该长肉的地方却一处没落下,眼窝深邃,鼻梁高挺,一对双燕眉黑浓飞扬。

    嫂子常说,荣婳这五官,得浓墨重彩的妆容才能压得住,如今脸上还带着些婴儿肥,再长两年,怕是个少见的风情大美人。

    就荣婳这飞扬凌厉的长相,此时故意敛了神色,往碎石小径上一站,气势颇足,存在感极强,众人的目光皆不自觉朝她聚来,除了水榭里那两人。

    荣婳笑意浓郁,微一挑眉,冲傅明赫和于朝朝朗声道:“二位何时成得亲?傅公子在我府上住了三年,成亲怎不通知一声?瞧二位这浓情蜜意的模样,怕是要不了多久,我们又该来府上吃满月酒了吧?”

    话音落,园中传来一片低低的笑声。于朝朝这才发觉,水榭周围竟三三两两的站满了人,和傅明赫如过电般弹开,脸颊当即通红,手里握着翡翠玉笔,站在水榭中不知所措。

    而傅明赫的脸,亦是青一阵白一阵。众所周知,他和于朝朝定亲没多久,他也才考上不久,这若是传出去,得多伤体面?

    而且,于朝朝不是说,这是武定侯府的后花园吗?宾客们怎么会过来?

    傅明赫不明所以的看向于朝朝,眼里满是询问之色。

    于朝朝脸烧的通红,自是也觉察到了傅明赫的目光。她本来只是想气一下荣婳,怎知却来了这么多人?这若是传出去,她爹娘不得把她皮扒了?于朝朝一时愧悔不已,也没有勇气去和傅明赫对视,急得眼眶都开始泛红。

    于朝朝这神色,荣婳满意极了,巧笑挑眉,故作困惑道:“欸?二位怎么不继续了?这画才做到一半呢……”

    荣婳两臂展开,上身左右转转,扫视了一圈满园的人,接着道:“今日来者不是高门便是显贵,各个风雅好书画,不如二位继续,让大家一起观摩观摩。”

    话音落,又是一片低低的笑声。于朝朝终于意识到,这些人,恐怕就是荣婳引过来的。

    而荣婳愈发嚣张的得意神色,彻底惹恼了于朝朝。

    羞愧化为愤怒,她几步走到水榭门口,跺脚骂道:“你少在这里惺惺作态,人都是你引来的是不是?”

    本以为荣婳会狡辩,怎知她歪头一笑,大方承认道:“是啊。若不是你先叫人引我过来,我又怎么能欣赏到如此郎情妾意的美景呢?才子佳人,只我一人看岂不可惜?这不顺道就在园中藏了些金叶子,喊大家过来一道边玩儿边瞧吗?”

    “你……”于朝朝正欲开口,却被傅明赫拉住衣袖,于朝朝不解回头,却听傅明赫低声问道:“你把荣婳引过来的?”

    于朝朝抬眼望着傅明赫蹙眉询问的神色,一时心头愤怒散去,愧疚腾起,低眉委屈道:“我……我只是想气气她而已,我没想到……”

    当真胡闹!傅明赫心头骂道,这下好了,为争一时之气,把他们俩人都坑进去了。

    他本不想和荣家闹得难堪,毕竟在人家府上住了三年。

    可有些事情,不到那个位置上,根本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情况。

    荣家虽也是陛下亲封的镇边候,但在陛下跟前,根本就是提着脑袋过日子,只是荣婳被护得好,不知道罢了。

    他考上后,方才摸清些京里这些贵族们的门道,自是万不敢再和荣家有牵扯。

    他原本想着,等日后在朝堂站稳脚跟,也可暗地里帮帮荣家,还了这三年的恩情,但是现在……于朝朝闹了这么一出,他也只能被迫站队了。

    傅明赫脑子飞速转着,于朝朝干得这件蠢事,定会让他们两个颜面受损。但她是武定侯府嫡三女,他们又尚未成婚,他并不能责怪她,纵然这件事他极是瞧不上眼。

    想来此事在日后,免不了被同僚暗地里笑话,既如此,倒不如弃车保帅。

    一门心思护住于朝朝,不仅能得未来岳父岳母的欢心,说不准今日这件有伤颜面的事,还能反转成他深情于妻子,情不自禁而已。

    念及此,傅明赫侧肩下沉,牵住了于朝朝的手腕,冲她抿唇一笑,以示安慰,方对她道:“这事儿有我,别怕。”

    于朝朝微愣,他竟是没有怪她?

    傅明赫拉着于朝朝,顶住无数目光,走出水榭,来到荣婳面前站定。

    随后手轻轻一拽,将于朝朝推到了自己身后,冲荣婳一行礼,不卑不亢道:“荣姑娘还是惯会说笑的性子,我与朝朝成亲时,自会递帖子到府上。只是……相识一场,傅某须得提醒荣姑娘,前来做客,却引这好些人到主人后花园,怕是有些失礼。”

    “我失礼?”荣婳手中团扇一顿,颇有些诧异的看向傅明赫,“你少在这里颠倒是非黑白!也不动脑子想想,我一个外客,我怎么会知道武定侯府后花园在哪里?谁引我来的,怀着什么心思,你心里没数吗?”

    眼看着荣婳和傅明赫争执起来,众人也没了寻宝的心思,佯装不经意的朝他们聚集了过来。荣忆也趁此时,朝荣婳走回来。

    傅明赫闻言,做出一副困惑的模样,随即笑道:“许是哪个新来的婢女不认道。若在下遇到这情况,想来会先立马离去,然后再去找主人说明缘由,诚恳道歉,而不是又引来这么一大群人。”

    荣婳当即火噌一下冒了起来,居然还想让她道歉?

    荣婳看着义正言辞,彬彬有礼的傅明赫,一时竟是气笑了:“我道歉?不愧是读书人,嘴皮子好生厉害。你住在我家三年,爹爹以礼相待,我念着爹爹默许了你想求娶的心,送了你多少几辈子都见不着的好东西。你不仅忘恩负义,还拿着我送你的东西,来讨新欢开心。眼下我被人诓骗至园中,故意来气堵我,我堵回去怎么了?你要护人,也不必这般是非不分!”

    这三年来,他们不仅没有亏待过傅明赫,甚至好得不能再好,现在为了个新欢,竟是这么污蔑她。

    话音落,众人看向傅明赫的神色,多少含了些鄙夷,于朝朝见此,心下立时不快,拽一拽傅明赫的衣袖,说道:“你是读书人,怎么说得过这泼皮?我来!”

    说着,不等傅明赫反应,于朝朝上前一步,挑眉朗声道:“荣婳,你说傅公子想娶你,他可有请媒人提过亲?亦或当面跟你说过爱慕?你说今天是有人故意引你至此,你又如何证明?”

    “你……”荣婳一时噎住,确实,傅明赫从前只是暗示过爹爹,并未请媒人,也并未明说,只是心照不宣,并无法证明。今天引她来那个婢女,更是武定侯府的人,更没法儿证明。

    荣忆也恰好走回了荣婳身边,眉心紧蹙,姑姑这是要落下风了啊?实在不成,就换他撸起袖子上。

    于朝朝见荣婳语塞,愈发得意,接着道:“就算傅公子在镇边候府住了三年,可是考上后,为什么应了我家的榜下捉婿,而不是你近水楼台?”

    于朝朝轻轻摆摆头,那嚣张得意的神色,与荣婳一般无二,“傅公子可是正经的读书人,凭本事科举入仕。你们家,就是不入流的商户。不过就是运气好,在陛下收复河东道十八州的时候,乘了送粮送马送兵器的东风而已!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瞧着光鲜罢了,到了正经时候,谁会把你放在眼里。”

    荣婳和荣忆闻言,俩人的火气立时就窜上了颅顶,骂他们可以,骂他们家不行!电光火石之间,七嘴八舌的就和于朝朝吵了起来。

    荣婳和荣忆逮着傅明赫忘恩负义说,于朝朝逮着镇边候府荣家不入流说,越吵越激动,弄出的骚动也越来越大。

    场面一时陷入无法控制的混乱。

    傅明赫就算是诡辩奇才,但作为读书人,在这种吵到开始比嗓门的局上,也根本插不上嘴。

    于朝朝一个人说不过荣婳姑侄两个,近乎破音般的喊道:“就你这出身,这辈子都别想嫁个文官清流!”

    吵架气势不能输!荣婳想都没想,下意识就想压过她,用力到攥起眼睛,脱口喊道:“谁说的!考上贡生有什么了不起!我马上就要和状元爷成亲!”

    话音落,全场忽地如被道士施了咒般安静下来。

    于朝朝有些不敢相信的看向荣婳,这届状元口味这么独特?

    傅明赫也一脸震惊的望着她,他才从荣家离开没多久,并未听闻,而且以荣家人的性子,这事居然能瞒得这么滴水不漏?

    荣忆手还保持着指向傅明赫的姿势,僵着脖子转向荣婳,如丧考妣。我的亲姑姑欸,吵赢就完事了呗,你何苦胡说八道啊?对自己的礼仪教养没点儿数吗?那状元……能娶你吗?

    而于此同时,湖对岸垂柳后,坐在蒲团上,正欲提壶洗茶的江淮,忽地停下手里的动作,目光越过湖面,朝荣婳方向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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