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氏出身河东道武将家族,可惜是庶出,打小不受重视。左右没人管她,便随着自己性子过日子,书没读多少,就舞枪弄棒了。
她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完了,要么心上人看不上自己这样的,要么就是被家族拿去做换取利益的工具。
直到认识荣陵,他不在意她庶出的身份,而且对于她舞枪弄棒还很支持,认为她就应该做自己喜欢的事,没必要迎合别人。后来提亲的时候,更是给她给足了体面,让她狠狠在娘家扬眉吐气了一把。
她没读过太多的书,太有道理的话也说不出来,但是齐氏知道,嫁人就得嫁荣陵这样的,眼界宽有见识,懂得欣赏夫人还有钱的。
念及此,齐氏复又道:“若那状元知道你是个怎样的,打心眼里想娶你便也罢了。可眼下分明不知道,还欠着那么多债,就算是答应了,用心你知道如何吗?”
“不成了啊嫂子!”荣婳忙起身,凑到齐氏身边坐下,挽着她的手臂道:“现在已经不是用心不用心的事儿了,你也知道我那天在武定侯府说出去的话,如果弄不到状元,我这辈子别想在京里抬头。”
“而且……”荣婳咬咬唇,似下了多大的决心道:“我见着江淮了……”
话音落,荣廷仙和齐氏一同抬头看向荣婳,言下之意……
荣峥在一旁没说话,毕竟姑姑的婚事,他做侄子的也不好置喙什么。
齐氏沉默了,荣廷仙问道:“当真喜欢?”
荣婳拖着长音,“嗯”了一声。
荣廷仙听罢,低眉想了半晌,而后道:“那就提!你说呢?”说着看向齐氏。
齐氏沉默半晌后,而后道:“千金难买我高兴,那就提吧。”说再多有什么用,喜欢两个字,足以打败所有理智。
荣家虽然没什么实权,但是有钱啊,若是成了亲江淮欺负她小姑子,大不了就让鬼推磨呗,磨死负心汉。
一家人商量妥当,提亲的事宜就安排上了日程。
第二天,齐氏请来媒人,并着手备了一些见面礼,都是以荣家长辈的名义所准备。
待一切准备妥当,齐氏坐在屋里,点着桌上的礼品。她寻思着,刚开始,最好不要弄得太张扬,以免对方见着那些好东西后,答应成亲的目的不纯。
而就在这时,荣婳走了进来,甜甜唤道:“嫂子。”
一袭曳地长裙逶迤而来,愈发显得光彩照人。齐氏嗯了一声,干脆利落道:“三日后就是吉日,咱也不兴拖的,没必要,三日后就让媒人带着这些东西去拜访江淮吧。”
荣婳应下,而后接过了齐氏手里的清单:“给我看看。”
荣婳挨着齐氏坐下,看起了清单上的礼品。翡翠玉雁腰饰一对,是以嫂嫂的名义送的;极品文房四宝一套,是以父亲的名义送的;汝窑淡天青釉碗一对,是以母亲的名义送的;青玉竹节杯一对,是以大侄子镇边候的名义送的。
一共四样东西。荣婳看着这些,心下不免对其实愈发钦佩,当家这么些年,嫂子当真是会挑礼物,各个常用,说出去挑不出什么错来,但又各个材料极好,皆是同类中的极品,就是都不太值钱。
一旁请来的媒人王婆,目光留恋在这些礼品上,心下不由感叹,都是好东西啊,荣家有钱当真不是吹的。
怎知她方才感慨完,忽听齐氏对荣婳道:“毕竟还不是正式打交道,只是些见面礼,我就随便选了些,省得头一回东西给得太好,日后惯出毛病。”
一旁的王婆:???
这叫随便选了些?
荣婳听罢,细细想了想,而后道:“嫂子,没必要,荣家有钱人尽皆知,与其故意遮掩,倒不如把咱家的排面拿足喽。”
齐氏听罢琢磨片刻,也觉荣婳说的对,便道:“也对,我也觉得寒酸了些。但毕竟是头一回的见面礼,事成之后又是夫妻,还是不要太张扬的好,就……”
齐氏陷入了沉思,王婆不自觉目不转睛的看向齐氏,但听齐氏道:“就翻个三倍吧。”
王婆一个趔趄,按这规制翻个三倍?他们全家祖孙十代都花不完啊。
怎知下一刻,荣婳补充道:“还是寒酸,没我屋里一个工艺架上的东西多,三倍的基础上,再翻三倍吧。”
王婆跌坐在椅子上,一声闷响。
齐氏和荣婳同时投来目光,一脸疑惑。
王婆扶着心口,有气无力的干笑道:“二位贵人继续,别、别管我……”让我消化下这世间的参差。
齐氏看向荣婳,接过荣婳手里的清单:“那就按妹妹说得来吧,反正都不是什么太值钱的东西。”
王婆欲哭无泪,现在重新投胎来及吗?
荣婳亦应下,心里还觉得有些可惜,东西都不太出彩,可惜自己是个女子,得顾着些矜持。若她是个男人,头一回提亲,必放开了手脚对心上人好。
二人定下来,齐氏看向王婆:“那三日后,就劳烦夫人了。”王婆默默点头应下。
第二天,江淮如常去了翰林院,怎知刚在翰林院呆了没多久,巳时刚过,便接到了皇帝的圣旨。
江淮有些困惑,他这才刚考上,在翰林不过三个月,怎么会有圣旨降临?
圣旨已至,容不得江淮多想,忙起身出去接旨。
宣旨的中贵人见江淮跪好,眼中莫名流出一丝同情,随后宣旨道:“新晋状元江淮,聪慧严谨,机敏好学,心怀仁义,深得朕心,擢升为岐州知州,正五品,即日上任,钦此。”
知州?正五品?升官了?翰林院的同僚们,当即怔住,不免惊叹的看向江淮,可下一瞬,他们似乎反应过来什么,脸上的羡慕和钦佩褪去,再看向江淮的眼里隐有些同情。
而江淮,在众人的注视下,平静的谢恩,平静的接过圣旨,平静的将中贵人送了出去。
站在翰林院门口,江淮看着远去的中贵人背影,面上依旧含着浅淡又得体的微笑。
只是那笑容,细看之下格外僵硬,好似硬雕在江淮脸上的。
江淮捧着圣旨的指尖微微发凉,岐州?那个常年干旱,库里没有存粮,导致灾民几次造反,死在暴民手里两个知州,朝廷问罪斩首两个知州的岐州吗?
这特么谁在皇帝跟前给他上的眼药?
江淮气不打一处来,可偏生还得端着一张升官了的笑脸,捧着圣旨,走回了翰林院。
翰林院的一众同僚们,本想说声恭喜,可一想到是岐州,只得抿唇,伸手按了按江淮的肩膀,叮嘱道:“好好干!”
又有一名同僚走上前,扶着他的肩头道:“这是陛下给你历练的机会,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可以!”
这位走后,又有一位上前,欲言又止,而后道:“此去路途遥远,日后怕是相见难,不如过几日,我做东,请咱们翰林的同僚们,好好吃顿饭,聚一聚。”说话间,眼里满是想让江淮再感受一下人世间美好的善意。
此话一出,忙有人打断道:“你这话说的,跟江知州再也不回来了似的。你与其白花钱请人家吃饭,倒不如用那些钱,给好好买几个有能耐的打手小厮,指不定、指不定明年还能见着……”
江淮:“……”
你们可闭嘴吧!
江淮应付了几句,便收拾了自己的东西,离开翰林院,去吏部报道。待一切手续处理妥当,领了新的绯红色官服,方才从宫中出来。
平日里只能靠走路上下班的江淮,今日他翰林的同僚们,争相给他准备轿子。
眼下江淮坐在不知是谁的轿子中,脸色冷得像一块寒冰。
他本想留在京城,慢慢查父家当年事的真相,这下好了,周家搬走了不说,他还莫名其妙被外放了。还是岐州!
试问大越百年来,有几个刚考上状元,就被外放的?至少要在翰林院历练个一年半载的吧,这下好嘛,轮到他,三个月被外放,还是岐州!
给皇帝建议的人,绝对跟他有仇!不然怎么可能给他弄去岐州?
可话说回来,他刚到京城,谁也不认识,才三个月,他能得罪谁啊?
回到府中,江淮当即唤来了赵林,对他道:“去兵部,去找老师,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余下的两天,江淮没再去翰林院,在家中边等消息,边收拾自己的家当,毕竟再过几日,他就要去岐州。
终于,第三天晌午刚过,赵林从老师那里给他带回了消息。
赵林行礼道:“是武定候,他在陛下面前说,岐州灾民一事屡治不绝,是天灾,亦是人祸,之前的知州年纪都太大,做事没有魄力,倒不如安排个年轻人去,新官上任三把火,说不定能一举肃清,于是便推荐了您。”
武定候?
江淮的眼前,忽然闪过那日在武定候湖畔看到的场景,瞬间便明白了此番外放的来由。而且,除此之外,他根本找不到其他的理由。
于小姐和荣小姐仇那么深,于小姐肯定见不得荣小姐的夫君比她夫君强。
武定候一定是受不了女儿的哭闹,便答应了弹压的要求。而对武定候而言,弹压一个新晋的状元,举手之劳而已。
而这一切的一切,始于武定候府以为荣婳要和他成亲!
“呵……”江淮没忍住笑了,气得。
赵林又道:“对了公子,买宅子的主人也查到了,那米铺掌柜的表弟,是镇边候荣府的长工。买宅子的,是荣家没跑了。”
江淮微一挑眉,面上笑意盈盈,眸底却毫无笑意,“所以,周家搬走,我被外放,计划全被打乱,是因为荣家?”
不对,准确的说,是因为京里那位大名鼎鼎的荣大小姐?荣婳!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