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上午,荣婳一袭长裙坐在贵妃榻上,端着一碗冰过的剥好的去籽荔枝,用银签插着,边吃边指挥房里的婢女们收拾东西。
“彩屏,那些裙子都收起来,不带。岐州那地方,穿这些裙子,不是摆明了跟暴民说我很有钱,快来抢吗?把我的男装都给我带上,还有那几件软甲。裙子就带一件,带雀翎那套。”
那是她最好看的裙子,总不能在岐州一直穿那些显不出美貌的胡服软甲,她得挑个合适的时候,穿给她想嫁的人看。
“哦……”彩屏看了看手里的裙子,复又全部放了回去,重新给荣婳整理。
“玉骨,首饰就带配雀翎裙的那套就行,其余的都不带,我也不爱戴纶巾,是要束马尾的,多带些好看的簪冠吧。”
玉骨“嗯”了一声,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和神色,立马便按照荣婳的吩咐开始准备。
彩屏边往箱子里装衣服,边问荣婳:“小姐,岐州既然那么危险,你为什么还要亲自去啊?派人去保护江大人不也是一样的吗?”
荣婳咽下口中鲜嫩多汁的荔枝,复又用银签插起一枚:“正是因为岐州危险,所以我才得亲自去。派人保护他容易,但是下人们大多听命行事,一旦遇上事,顾忌太多,不好变通。”
彩屏恹恹的哦了一声,随后深吸一口气,像是给自己鼓足了勇气,接着道:“那我就打起十二分精神,好好看护小姐。”
荣婳闻言笑了,看向彩屏:“我不带你。”
彩屏愣了一下,当即面色便垮了下来,急道:“为什么啊?”
荣婳下巴一抬,朝一旁的玉骨点了下,说道:“玉骨会武,我带她就好,你就老老实实在家里呆着吧。”
说着,荣婳似是想起什么,对玉骨道:“祖父留给我的凌霄剑呢?给我取来,带上。”
河东道十八州被突厥占领的那三十四年间,荣家除了在经济上牵制突厥,最要紧的,还是当时河东道有位善于打造兵器的汉人,闭关数年,为祖父提供了一种全新的兵器炼制方法。
以那种法子锻造出来的刀剑,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削断突厥人的兵器,让突厥人格外忌惮。
当今圣上收回河东道时,父亲给大军送的兵器,也是用这种法子锻造而成,为大军如虎添翼。
只可惜,那场收复之战中,老铸剑师战死,留给荣家的铸剑谱,也遗失在了战乱中。
那等品质的兵器,从此绝于世间。
而荣婳的凌霄剑,就是那时铸造而成。她爱极了那把剑,甚至就为了那把剑,跟着荣峥学了好几套剑法。
她不爱武,爱剑,为了剑,学了武。虽然武艺一般般,但也比完全不会的强。
玉骨颔首应下,朝荣婳存放珍宝的库房里走去。即便穿着荣府统一的婢女服侍,但是玉骨行步间,不似旁的婢女弯腰颔首,而是昂首挺胸,步伐稳而生风。
吩咐完这些,荣婳将荔枝放进了口中,慢条斯理的嚼着,顺道审视有没有落下什么。
“姑姑!出来看!”院中传来荣忆中气十足的声音。
荣婳面露疑色,起身看了看,随后放下碗,提裙走了出去。
一到门口,便见院中站满了男人,各个人高马大,凶神恶煞,每个人脸上都写满生人勿进四个字,想来就是荣峥为她安排的护卫。
他们每个人还牵着一匹马。骏马的响鼻声此起彼伏,不安分的马蹄踩着院中石板上哒哒作响。
荣婳扫了一眼,足有三十号人,三十多匹马。
荣忆拍拍身旁大黑马的马脖子,冲荣婳一挑下巴,朗声道:“怎么样?这批从河东道运回的马匹中,这三十五匹是最好的。哥哥全拨给我俩了,漂亮吗?”
“漂亮!”荣婳盯上了一批暗红色的马,双眸放光,走上前,从小厮手里接过缰绳,摸上马脖子,这匹也太漂亮了。
肩高比她还高,四肢肌肉蓬勃有劲,腰细轻盈,一看就是耐力极好的马。荣婳不由赞道:“好马!”
荣忆得意的大手一挥:“整个大越朝的战马,都是咱们荣家提供,这几匹又是顶尖的好马!等从岐州回来,这些马,我一匹也不还哥哥!”
河东道广袤的牧场,都是荣家的养马之地,不仅整个大越朝的战马,甚至整个大越朝市面上其他的马,十之有七都是出自荣家河东道的牧场。
养马,是荣家庞大生意链的组成部分,养着一大批精通马匹的育马人,于马匹繁殖、饲养早已形成一套成熟的流程。也正因如此,乾丰六年的收复之战,荣家送给大军的马,方能与突厥这等游于草原的民族一争高下。
荣婳扫视着这些马,忽见一匹和她看上这匹颜色相近的马,只是那匹红色更暗一些,荣婳眸中一亮,指着那匹马道:“去岐州的路上,那匹马给江淮。”
“啊对!”听荣婳说起江淮,荣忆这才想起来,两手一拍,忙道:“江淮今早收拾了全部家当,送去兰陵当铺了!但是兰陵当铺不知为何没开门,他的书童一直在门口等着。”
“你不早说!”荣婳瞪了荣忆一眼。
荣忆心虚的笑笑,这不是见着马太兴奋,给忘了嘛。
荣婳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腕:“他肯定是去换银两了,抓紧走!不能再让他破费。”
荣婳边往外走,便朝屋里喊道:“玉骨,把我存的私房都拿出来,给我送到兰陵当铺。”
玉骨点头,转身就去取银票。
出门上了马车,盘算了半晌的荣婳,对荣忆道:“岐州用钱的地方很多,江淮那点儿东西,当不了几个钱。我现在一共有两万两的私房,全部给他,兴许能帮他顶一阵子。”
荣忆蹙眉问道:“江淮有气节,他要是不收呢?我们要找什么借口,名正言顺的给他。”
“放心。”荣婳冲他眨一下眼,说道:“就凭你姑姑我这三寸不烂之舌,死的都给他掰扯活。不就是让他收钱吗?好说好说。”
听荣婳这么说,荣忆就没什么担心得了,他姑姑嘴皮子了得,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能说过她姑姑的。
不多时,马车到了兰陵当铺。
赵林带着一车江淮的东西,等在门外,即便当铺门还没开,面上也见不着半点焦急。为了给他们公子筹钱,兰陵当铺已是好几天没开张,就怕来了生意钱不够,按消息,再等一会儿,五万两银票就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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