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荣婳提起同行,江淮一时语塞。

    其实同行本没什么,但拒提亲在前,荣婳还专程来他家解释,“清风与铜臭”,那话确实是他说得过分,人家不仅没在意,随后又送了他两万两银子。

    按理来说,有以上两桩事在,他实在不该不识好歹。

    眼下也不知,荣婳一行人是专门奔着他来的,还是真的要去岐州在这里偶遇。

    若当真是偶遇便也罢了,若不是,他应下同行,岂不就是荣婳网里的鱼?

    其实……江淮低垂的目光,从荣婳握剑的手上扫过,如此佳人,这鱼也不是不能当。

    但定国公府当年的事,他还没有查清楚,若当年的案子是真,荣婳的哥哥荣陵就是被他祖父害死的。

    而且……荣婳这性子,许是从来没见过如她这般的女子,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就好像面对新事物,有好奇,又有惧怕。

    一番思衬之后,江淮再冲荣婳浅施一礼,说道:“岐州不安生,在下此番低调入岐州,就算有暴民,也认不出来我。且在下还想一路体察民情,与小姐同行,耽误小姐行程。”

    荣婳一笑,说道:“不耽误,这能耽误什么。”

    荣婳指一指身后的一匹空马,再道:“路途遥远,我瞧着江大人这马都疲了,该换了。正好我们有空马,江大人和我一起,骑我们的马。”

    江淮闻言噎住,他有那么像小白脸吗?怎么荣婳什么都要给他?送钱又送马,他眼皮子有那么浅吗?

    强忍着某种隐秘的不适,江淮回绝道:“不必不必……”

    荣婳还欲再劝,却见江淮神色忽然严肃起来,再次看向她,认真道:“当铺门外的事,赵林已细细回禀于我。小姐此番恩情,江某铭记于心,来日必将投桃报李。已承此大恩,今日这马,断断不好再授。小姐美意,江某心领。”

    说罢,江淮行个礼,冲赵林使了个眼色,主仆二人便拉转缰绳,从围着他们的几十个壮汉和高头大马中穿过。

    两侧的人,黑压压的皆俯视着他,江淮长这么大,自认身高不矮,但今日,莫名就生出一种自己很弱小的感觉,这叫他极其不适。

    从荣婳的队伍中出来,那种被强势包围的感觉散去,江淮这才舒服了些,挺挺背,继续往前走去。

    荣婳看着他的背影,轻笑一声,随即手一挥,示意大家跟上。

    江淮和赵林走在官道左侧,荣婳等人就跟在他的右后方,一大批人占满了官道。

    两拨人毫无交流的走着,江淮目视前方,荣婳时不时看看他,面上始终挂着浅淡的笑,那宽和而又笃定的笑意,仿佛在说“跑啊,你能跑去哪儿啊?”

    走了一段,江淮这才悲哀的发觉,他们还是同行啊。他拒绝了个寂寞!

    这时荣婳又开口,对着官道左侧的他朗声道:“江大人,这天儿挺热啊。”

    “嗯……”江淮无奈答话。

    荣婳又道:“岐州干旱,想来到了岐州更热。”

    “……嗯。”江淮应下。

    “你有带什么消暑的东西吗?我出门前,我嫂子给我带了不少消暑的药材。”荣婳没话找话道。

    去岐州只有这么一条路,就算不想同行,他也被动同行了。江淮本不想再和荣婳有牵扯,但也觉得,她这么多人下人跟着,他总不能落了她的面子。

    念及此,江淮回道:“这倒没有,不过我出生江南,这里远比江南的夏天要凉,我适应得了。”

    “难怪。”荣婳接着道:“我老家在河东道,河东道你知道吧?那里昼夜温差极大,像这么热的天,到了夜里,还得裹棉被睡呢。夏天都不用启冰,可舒适了。”

    江淮闻言笑了笑:“哦?看来等上了年纪,夏天倒是可以去河东道消暑。”

    荣婳见他没有不搭理自己,便顺势道:“江大人,你那马我瞧着真疲了,你看头都耷拉着。若不是我们还是同行吧?你们俩骑我们的马,让你们那两匹歇歇。”

    “江大人放心。”荣婳紧着补充道:“我的马看着凶悍,实际上都是早已驯化的好脾气,我们家世代养马,经验足得很,你放心来就是。”

    江淮轻叹,不想同行也同行了。而且他这两匹马,确实都比较普通,行了二十来日,耐力确实跟不上。

    江淮想了想,左右到了岐州,他要去衙门里,怎么都得分道扬镳了,同行就同行吧。

    念及此,江淮勒马停下,行礼道谢:“既如此,江某就不推辞了,先谢过小姐。”

    荣婳等人也都顺势停下,荣婳忙示意护卫去将两匹空马牵上来,将马背上的行李,和江淮的两匹马对调。

    江淮冲赵林点点头,主仆二人上了新马。

    新马高大,赵林刚坐上去的时候,竟隐隐有些头晕,不由握紧了缰绳。

    江淮倒还好,骑在新马上,这下倒是俯视荣婳了,转头笑道:“好马!多谢小姐。”

    荣婳闻言灿烂一笑,看着江淮骑在自己选好的马上,心情莫名觉得好。

    而且他今天,许是因为赶路的缘故,没有穿大袖衫,而是和她一样的束袖精干服侍,骑在这马上,整个人更显精神匹配。他自己之前那匹马,总感觉驮不动高大的他。

    如此样貌的俊公子,就该配好马,这才相得益彰。

    这般一想,马上的江淮更像是她自己一手创作的艺术品,不由脱口笑道:“江大人这马是我出门前就看中的,果然很适合江大人……”

    话音未落,荣忆松开脚蹬,轻轻一脚踢在荣婳小腿上,荣婳这才反应过来,似是失言了,忙找补道:“我的意思是,这马我在家时就喜欢,眼下很配江大人。”

    江淮客气的笑笑,没再多说。

    当他没听明白吗?荣婳此行,莫非真的是奔着他来的?不会吧?他俩也没说过几句话,至于喜欢他,喜欢到追这么远吗?

    江淮觉得不对,他不是盲目自信的人。荣婳想嫁他,分明就是为了争强好胜,她见他,半分没有见到心爱之人的紧张羞涩,而且岐州又远又乱,她应当不是为自己而来。

    看来她八成就是说话措辞不对,真相应该如她补充的那般。

    江淮正欲找个什么话,顺手把这个话题岔开,忽见道两旁的树,逐渐变得干枯,遮在路上阴凉也越来越少,树上的树皮,也几乎被扒了个干净。

    一旁的荣婳蹙眉不解道:“这是怎么回事?岐州干旱,这树也受了干旱吗?”

    江淮面色微重,许是灾民无粮可吃,扒了树皮,岐州的灾,已到了这等地步吗?

    江淮正欲解释给荣婳听,却忽听道两旁的树林,忽然传来无数嘈杂的脚步声,随即便听有人高喝道:“那就是新任知州,兄弟们上,问他要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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