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条路上有两条岔路,一条通向校内的知学湖,一条通向小卖部。

    前者那条路几乎没有人走,毕竟在繁忙的高中生活,少有人有闲心雅致去赏湖。

    因此,那条路也孕育了许多不可见天日的事。曾有人于此野/战的传闻在每届都经久不衰,以至于什么接吻和打架,都显得小巫见大巫。

    乔殊羽将脚步放慢,尽可能避开那些干枯的荒草,踏着泥土逐渐向声源处逼近。

    声音愈来愈近,漫骂声中还夹杂着一声闷响,以及一声克制的呻/吟。

    拐角处,乔殊羽停住脚步,侧身悄悄向内看去。

    是林家望没错。

    雪白的t恤沾上了大片泥灰,他背抵着墙微微仰头,下颌紧绷着,颌骨几乎要刺穿脆弱的皮肤,那纤长脆弱的脖颈,也毫无防备地尽数展示。再向上,是微阖的双眸,眉心痛苦地拧起,半张的嘴喘着沉重的粗气。

    在他面前,是个比他矮了半个头,却壮了不止一倍的男生。对方满眼调笑地拍拍他的脸,啐了一声:“真他妈像个娘儿们。”

    林家望厌恶地别开脸——

    而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乔殊羽,一瞬间被抓了包。

    四目相对间,林家望痛苦地一滚喉结,干脆彻底阖上眼,单方面阻绝了相视的可能。

    乔殊羽默默后退了半步。

    墙面像幕布一样缓缓拉上,遮掩了那幕糟糕的戏剧。

    自己要干什么来着。

    为什么要走这条路。

    对了,口渴,她要买水。小卖部在下个路口,她该继续往前走。

    双腿却仿似灌了铅,令她迈不开半步。

    耳边又传来一声闷响,以及林家望竭力克制的咳嗽声。

    乔殊羽低头望向自己的双手,握成拳又缓缓松开。

    如果理智先行,现在她最该做的便是假装没看见,尽快离开这里。

    每一次挥拳都是一次树敌,她没那么了不起,也不会被一两场胜利蒙蔽双眼,更不需要林家望这种没用的队友。

    在这个学校里,她已经活得够艰难了,唯一想做的只有自保。

    只是喉口愈发干涩,仿佛刚刚结束一场八百米跑,连呼吸都是割裂般的疼。

    都怪今天的菜咸到过分。

    得赶快去买瓶水了,直走、直走、直走——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令林家望茫然地睁开眼,预备着第三个人加入欺/侮他的无聊游戏。

    跃动的马尾辫梢掠过他的面庞,是清新冷冽的柠檬香气。矮胖的男生被一脚踹倒在地,哀嚎刚呼出一半,便被揪着衣领强行起身。

    身后的墙传来细微的震动,伴着一声闷响。林家望扭头望去,男生被强行按在他身侧的墙上,一只手卡着那肥硕的脖颈未免过于勉强,但依然让男生憋到满脸通红。

    而顺着那骨节分明的手一路向上,是微昂的下巴,垂下的目光里写着厌恶,以及几分不耐烦。

    “你他妈……干嘛啊。”男生吃力地蹦出几个字。

    “看你不爽。”乔殊羽的语气,平静到仿佛只是一句日常的客套话。

    “你想、想去牢里……找你爸是不是。”

    男生的双手死死抓着乔殊羽的手臂,林家望嫌恶地拧起眉,黄黑色的粗糙肌肤覆在那片雪白上,仿佛是一种莫大的玷污。

    “嗯,你猜对了。”乔殊羽俯身向他凑近了些,声音也压低了几分,“我见法官,你见法医,好不好?”

    “疯子、疯子……”男生惊恐地开始不断挣扎,乔殊羽刚一松手,他便慌不择路地向出口跑去。被地上的垃圾绊了个踉跄后,连滚带爬地消失在了二人视野中。

    耳畔终于恢复了宁静,乔殊羽甩了甩略显酸涩的手腕,头也不回地一路向出口走去。

    “乔殊羽。”有人在背后叫住了她,还是那番认真而拘谨的咬字。

    乔殊羽停住脚步,顿了几秒才回过头。

    林家望的头发看起来很柔软,被风卷过,一丛丛地微微扬起又落下。脸颊被粗糙的墙面蹭伤了一块,渗出密密的血珠,逐渐汇合,又一路没入脖颈,像一根散开的红线。

    “谢谢你。”林家望道。

    乔殊羽疲惫地望着他,想来他某种意义上也很强大,毕竟挨打也是需要体力的。

    可怜她就是没那个耐力挨打,才会反客为主,缩短时间尽快解决。

    “你是肌无力吗?”乔殊羽道。

    “嗯?”林家望茫然地摇摇头。

    “那为什么每次被打的时候……”乔殊羽走近他,低头看向他张开的手,“都不知道把它握紧?”

    林家望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左手虚虚地握起。

    “啧。”乔殊羽嫌弃地扣住他的手腕,举到眼侧的高度。

    林家望的眼里闪过一丝惊慌,身子猝然一颤,那是来自于一种长期形成的本能。幸而,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缩回手的冲动。

    原来就算如此瘦弱的男生,骨架依然比她大上几分。乔殊羽奋力张开五指,也不过握住了他的半个拳头。

    “以后再有人打你,像这样——”乔殊羽用力握紧,逼着他将拳头攥实了些,而后猛一出拳,“往他鼻子上栽。”

    一拳打向虚无时,正午浑浊的空气仿佛一霎被打散,现出的缺口,令回忆见缝插针地涌入。

    想来也是有意思,当初乔殊羽还是和她爸学会的挥拳。

    虽然乔殊羽长得凶,但美和凶是可以并存的。再加上她身子瘦弱,从小到大没少经受下/流的骚/扰。

    每次遇到这种事,她都会嫌恶地避开,不痛不痒地骂上几句,反而招来那些老男人无耻的淫/笑。

    于是乔仁教她,遇上这种事,就要一拳打过去。她一个姑娘家,打不出什么大问题,但起码能让对方吃痛。对小女孩下手的,都是欺软怕硬的主儿。

    乔殊羽学到了,并且她的第一个沙包便是乔仁,直打得他“嗷嗷”叫,说看不出她力气这么大。

    后来,她还不止一次和她爸动过手。

    每每喝完酒,乔仁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在外窝囊,在家威风,娶来的老婆能干活能带娃,还能让他展现一下男子气概,好不划算。

    小的时候,每当乔殊羽看见李亦梅挨打,只会瑟瑟发抖地躲在房间里。并且在日后起码一周内,都用阴恻恻的目光瞪着乔仁,表达无言的抗议。

    直到她第一次一拳栽上乔仁的胸膛,意识到自己并非只能旁观时,当她再看到李亦梅挨打,第一反应便是上前给乔仁来了一拳。

    当然最终的结果,是李亦梅跪在地上向他求饶,让他停手。而乔殊羽晕乎乎地躺在地上,被打成脑震荡,请了一周的假。

    她清楚地感知到了她与乔仁之间的差距,但同时也在心里暗自发誓,总有一天要把他按倒在地,数倍奉还。

    “乔殊羽?”

    耳畔传来试探性的轻唤,乔殊羽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还抓着林家望的手,赶忙匆匆地放开。

    没了她的支撑,林家望的拳头无力地散开,依着重力顺势垂下,凸起的指节蹭过她的手背,有几分痒。

    “学会了吗?”乔殊羽冷声道。

    林家望眨了眨眼,眼里的无奈似乎在表明他不想撒谎。

    “废物。”乔殊羽掷下这两个字,快步朝出口走去。

    这次,林家望没有喊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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