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一路上免不了风餐露宿,或“蹭吃蹭住”,但因有了目标,就有了动力。经过一个多月的长途跋涉,五人终于来到了南明国境内的蝴蝶山。

    蝴蝶山位于南明国偏东一个小山上。此山本命早已被人遗忘,因为是蝴蝶派所在,便被人称作蝴蝶山。蝴蝶山连同附近几座更小些的山头,北临渭河,南面又有渭河支流——澧河绕过,远看像是一堆巨石阻挡在滚滚渭河中间,气势恢宏的渭河不得不分出一条支流绕开它。

    蝴蝶山山势陡峭,犹如水中孤岛,从阴面看,就是天然形成的单独一块整体的巨石,除了青苔,光秃秃不长一木,又滑又陡,所以,从这里上山,基本不可能。阳面虽山清水秀,草密林茂,半山腰却突兀地立着一面天然而成的石壁。说是石壁,也并不妥帖。此壁绵延数里,南北厚约四五丈,高度也有四五丈,几乎垂直上下,陡不可攀。壁顶端是练功场,东西尽头都是深深的山涧,距对面山坡又有几丈。这石壁,便是蝴蝶派所谓的山门。

    要想进山,除非能轻功飞上去,或者山上弟子接应,放下软梯,否则不可能进去。当年游牧他们跟着师父初次进去时,就是师父用软梯拉他们上去的。什么时候能靠轻功出入山门,就算出师。翻过石壁,山势崎岖复杂,穿过一片山林,就到了蝴蝶派内山,是弟子们日常生活的地方,没有高大的楼宇厅堂,只有几排瓦房,房前屋后种着果蔬,犹如民宅。

    澧河南岸有一个城镇,叫巨石城,以前,蝴蝶派与巨石城里的镖局和商户多有合作,为他们训练镖师或护卫。有时,他们遇到大宗生意,还会请蝴蝶派弟子亲自护卫。这是蝴蝶派的主要收入。自从蝴蝶派出事后,巨石镖局也很快关门大吉。

    虽然创收是当务之急,但游牧并不十分着急。他仔细查看了各处房舍,除了十几年前那场祸事毁坏的部分,并没有遭到新的破坏,简单修复一下就可以入住。看似平常的房舍,有几间房却暗藏玄机,隐藏的宝库更是完好如初,蝴蝶派多年的积累还原封不动的放在原处。宝库所在只有几位师父和身为大弟子的游牧知道,霁筠和其余弟子只知道宝库的存在,却不知在哪里,更不知如何进去。游牧怕三个徒弟知道蝴蝶派有这些积蓄,心生懈怠,坐吃山空,因此只取出一百多两碎银和几串铜板,说就剩下这么多了。游牧老实人的形象太深入人心,因此,没有一个人怀疑他,平白得到这些银钱,反而乐得几个人欢天喜地。

    游牧和霁筠展开库房中的蝴蝶派大旗,心中五味杂陈,他们很清楚,只要这面旗帜出现在山门上方,自有生意上门,还有,故人。

    几人收拾出几间干净房间,升起旗帜。当夜燃放了七彩焰火,流光溢彩的焰火向世人宣告:蝴蝶派回来了!

    第二日,游牧找出当年的上邦大陆地图,认真分析了朔方、南明、东莱三国的地理划分及三国皇室亲贵。

    蝴蝶派所在的南明国,西面、南面临海,北面以珏山为屏障,东北有渭河水系为天险。皇帝南明权,本是深得上邦陛下信任的大将军,在上邦皇权衰微,各方势力割据分裂之际,挟天子以令天下。后来上邦陛下暴毙,无子,南明权被拥立为王。

    朔方国位于珏山以北,西北临海,东据雪域高原。皇帝高崧,原是上邦国定北大将军,长期带兵驻扎北方,逐渐形成一方割据势力,建立朔方国。

    东莱国东临大海,地域虽小些,但物产丰饶,国富民强。皇帝酉文轩是上邦东莱郡太守。南明权称王后,酉文轩竖起了讨伐窃国贼的大旗,经过几年征战,三国势力渐渐平衡,形成鼎立之势。

    了解了天下大势,地图被重新卷起,束之高阁。游牧带领大家检查并设置了防御机关。

    夜色降临,晓岚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便起身随意拨弄琴弦,无意中弹着宁心安神的曲子,空灵的琴声在静谧的山间飘荡,听的人神思恍惚,昏昏欲睡。霁筠睡意朦胧间,仿佛回到了年轻的时候,自己正如现在的晓岚,花一样的年纪,花一样的少女情怀,阳光下,一个健硕的身影向自己走来……曲子停了,恍恍惚惚的霁筠突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犹如大梦初醒,梦的结局只有婴儿的啼哭。霁筠懊恼地拍拍脑门,自言自语:“晓岚天分真高!不用内功,单凭曲子就如此透彻心扉,若运起琴镜之功,那还了得!”

    霁筠刚熄灯,准备就寝,忽见外面一个人影一晃而过。刚回到蝴蝶派,山门还没人把守。霁筠顿时警醒起来:果真让师兄说中了!刚回来就有人来探虚实,连觉都睡不好!霁筠披上外衣便追了出去,直追到山门石壁。

    那人勉强飞身跃上石壁,显然这已经是他轻功的极限,踉跄了两步才站稳。霁筠暗道:能飞上石壁,不错嘛!心里莫名地兴奋起来,跟着一跃而上。石壁上立着三人。

    “筠儿!”

    霁筠心中一阵慌乱,竟呆立在对面,怔怔地望着:是他!刚回到蝴蝶派第二天,他就来了!

    “筠儿,是你吗?”为首的一人向前迈了几步。霁筠惊叫:“我不是!”

    听到动静,刚刚冲到石壁下的晓岚闻声一愣:筠师父!什么情况?一抬头,石壁上竟挂着一人,如蝙蝠般!有埋伏!筠师父会不会有危险?先擒住那蝙蝠再说!晓岚一身月光色的贴身衬裙,在夜里尤其显眼,那蝙蝠早发现了她。见晓岚如一股疾风飞了过来,蝙蝠只微微移动一点,竟躲过了晓岚的袭击。一击不中,晓岚只得学着他的样子,像只蝙蝠似的挂在石壁上。四目交接,两支“蝙蝠”都愣了,一副“原来是你”的中枪表情,还真是冤家路窄!想起在仙霞镇的事,晓岚挥手一掌拍了过去:到了我的地盘,看我怎么收拾你!两人你来我往无声无息地挂在石壁上过招,石壁顶上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落入了耳中。

    “筠儿,回来就好!跟我走吧!”

    “不……不……”

    “筠儿,这么多年了,你还在恨我吗?……难道你不想看看儿子吗……”

    “别说了!”霁筠的声音失控地发抖。

    “他已长大成人,文韬武略样样出众……”

    “别说了!我不想听,与我无关!”霁筠转身欲走,却被那人拉住,两人似乎纠缠了好一番,最终来人也没能留住霁筠。

    眼看着霁筠的身影飞了下来,“黑蝙蝠”忙张开“翅膀”把晓岚包了起来,缩在石壁下一块凸起的石头后面,直到霁筠和石壁顶上的人全部离开,“黑蝙蝠”才松开了箍着晓岚的胳膊。

    摆脱了束缚的晓岚夸张地用手猛扇空气,贪婪地深吸几口新鲜空气,才喘着气说:“谢天谢地!总算缓过劲儿了!大侠,你多久没洗澡了!臭死啦!”

    “黑蝙蝠”被晓岚浮夸的表演狠狠震了一把,不过很快回归了正常,冷笑一下,鄙夷地说:“嫌我臭怎么不反抗?我看,分明是沉醉其中吧?哈哈哈……”

    一句话呛得晓岚面红耳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甩袖离开。刚走出两步,“黑蝙蝠”冷酷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姑娘留步!”“黑蝙蝠”转到晓岚面前,“奉劝姑娘出门别忘了戴面纱!您这副尊容,啧啧,鬼都会吓死!告辞!”说罢,“嗖”的一声拔地而起,飞上了石壁。

    晓岚大脑早已一片空白,虽看不见对方面具下的表情,可他语调中分明带着浓浓的戏谑。晓岚如石雕一样立在原地,直到月上中天,才虚脱般蹲在地上,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终于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虽然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丑,被人当面如此恶毒的攻击也不是第一次,可晓岚从未觉得如此伤心。被那些毫不相干的无聊之人嘲笑也就罢了,可他怎么能跟那些庸俗之辈一样?还以为是个大侠呢!

    晓岚完全忘了,自己同他只见过两次,都是来去匆匆的,也算不上愉快,不知名姓,同那些陌生人又有多大区别?

    晓岚就是心里委屈:他怎么总是隐在黑暗中偷窥人家,还总戴着那个黑皮面具,可见所作所为并非光明磊落,算不得侠义之士!他为什么来蝴蝶山呢?与筠师父的故人是一伙儿吗?不像……算了!不想了!反正看起来他对蝴蝶派没有敌意。眼泪早已干在了脸上,脸颊干绷绷的。晓岚好一阵拍打揉捏,冲着地上的影子臭美地笑一个,再抬头望望明月,心情豁然开朗。又想起刚刚被人裹着抱在怀里,后知后觉地害起臊来,死死咬着嘴唇直跺脚,又莫名地兴奋着,心里轻飘飘地。

    那抹月光白的身影终于消失在了夜幕中,石壁顶上的黑衣人终于松了口气。刚刚话说得太重,起初看她那失魂落魄的可怜样,真怕她想不开,不料她竟哼着小曲手舞足蹈地走了!不会——疯了吧!明明是开玩笑,她听不出来吗?罢!难听话说也说了,覆水难收,疯不疯的,随她去!

    次日,晓岚暗中观察筠师父,见她一如从前,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问她,更不知道该不该禀告牧师父,心中纠结不已。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傍晚时分,几人正在吃饭,山门石壁上传来阴森恐怖的狂笑。晓岚郁闷不已:怎么一个个都爱晚上登门!这不是成心扰人清梦吗?什么事白天不能做非要等到晚上?都是鬼不成?

    还真被她猜中了!游牧举筷的手一滞:“鬼门!”

    几人均是一愣,元思元正齐齐看向晓岚。十年前晓岚被鬼门追杀的情景几乎被忘了!如今提到鬼门,当年那血腥的一幕一下子浮现在眼前。晓岚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一时间,她几乎认定鬼门就是冲自己来的。游牧扫视一圈,冷静地说:“不关晓岚的事!先吃饱饭!”一声令下,几人闷头扒饭,转眼间,桌上的饭菜被几人以风卷残云之势一扫而光。

    “师妹和晓岚去洗碗,不必出来!”游牧一面说,一面提起刀向外走去。元思元正沉默着跟了出去。霁筠边收拾碗筷边安慰紧张兮兮的晓岚:“放心,咱们蝴蝶派和鬼门是几代人的宿仇,与你无关!”原来,霁筠的师父们都是死于鬼门之手,连游牧的未婚妻也是死在鬼王手里。难怪游牧当初毫不犹豫出手救下素不相识的晓岚。

    众所周知,上邦神女雪飞飞被古笑天给拐走了,而蝴蝶派的创始人就是古笑天的几个弟子。因此,一直以来,外界都在传言,神女或者神女后人一定藏身蝴蝶派。神女在民间的号召力是不可估量的,因此,各方野心家都不遗余力地搜寻神女的下落。霁筠的师叔古玉,即古老头的女儿。古玉夫妇至今生死不知,下落不明,与这些不无关系。游牧不肯让霁筠和晓岚两个女子出面,正是基于这一考虑,怕她们被误认为与神女有什么关系。

    霁筠和晓岚端坐正厅,屏息倾听外面的战况。打斗声在山间回响,听起来,足有百人之多!对方已越过石壁,声音越来越近,霁筠终于坐不住了:蝴蝶派的大旗刚竖起来两天!难道就这么被人给毁了?“晓岚,我出去看看,你千万别露面!”

    “筠师父!我试试!”晓岚转身去了自己房间。蓦地传出几声琴音。霁筠眼前一亮,明白了晓岚的用意,忙调整心思,静下心来。外面几乎支撑不住的游牧三人听到这带着深厚功力的琴音,心中暗喜,拔地而起,落在远处,屏息凝神。鬼门众人不知所以,以为他们败逃,正要进攻,忽闻琴声陡然降落,俱是一愣,尚未回神,已被曲子操控了心智。他们似乎看到无数个死在自己手中的人如鬼魅般从地下钻了出来向自己索命。这些人哪有没杀过人的?一个个丧心病狂地挥刀乱砍。除了自相残杀的,迷乱之中自残的也不在少数。一时间,石壁下绿草都染成了红色。

    晓岚坐在房内,兀自弹奏,灵巧的指尖上下翻飞,她从未试过自己琴镜的功力,并不知道自己的琴镜有多大威力,因此对外面的惨状一无所知,她的眼前只有琴,心中只有曲。一曲奏罢,默默出门去看自己的“战绩”,却见霁筠倒在了正厅,忙跑过去扶起来。只见霁筠面无血色,泪流满面。晓岚大惊失色。

    “筠师父!”晓岚好不容易叫醒了霁筠,早已急坏了,霁筠尚且如此,不知牧师父和元思元正会怎样。霁筠抹了把眼泪,和晓岚一起冲出去查看。游牧三人情况和霁筠差不多。可那些心理阴暗,杀人如麻的鬼门人就大大不妙了,个个不死也是重伤,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惨不忍睹,连领头的也多处挂彩。晓岚心有不忍,后悔自己不该不知轻重,一出手就下了杀招。

    正在这时,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天而降。几人略微放松的神经立刻紧绷起来。

    “鬼王!”游牧握刀的手紧了又紧,双方对峙之际,已有数百官兵搭着软梯攀上了石壁,石壁外面还有成千上万官兵向上攀爬。石壁上被火把照得亮如白昼,众人簇拥下,一抹鲜艳的明黄出现在前面——皇帝!不用说,在南明国境内,这皇帝定是南明权!游牧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霁筠,霁筠死死咬着嘴唇,盯住石壁上那点黄。元思元正和晓岚哪见过这阵仗,一个个心里直打鼓:蝴蝶派好大的面子,这么多大人物光顾!

    鬼王冷冷扫过石壁上的官兵,几声飘忽的轻笑,令空气瞬间结了冰:“好一个念旧的帝王!英雄救美?”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听得霁筠微微颤抖。元思元正不明所以,晓岚心中却有了眉目。

    皇帝不怒自威的声音掷地有声:“鬼王可愿成人之美?”不愧是帝王,说是询问不如说是威胁。这声音!果然是前一晚的人!晓岚心中已经明了。再看鬼王,虽腹背受敌,身边又充斥着门人的□□,却丝毫不为所动,气定神闲地同皇帝谈判起来:“那,就麻烦陛下,送我的人出去!”

    一阵诡异的安静,只有风声。

    “好!”

    竟然同意了!

    看着自己的门人一个个被官兵背上石壁,鬼王面对游牧五人,阴森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最终停在霁筠身上,声音如地狱中初醒的恶魔:“琴镜?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霁筠会琴镜,这在多年前已是众人皆知的,虽然没有这么厉害,鬼王依旧认定刚刚是霁筠在弹琴。谁能想到,如此境界的琴镜竟然出自旁边那个毫不起眼、面目丑陋的年轻女子呢?

    皇帝的兵,“大扫除”的能力非常人能及,不多会儿功夫,现场已清扫完毕,完全看不出血腥的痕迹。鬼王已经离开。在元思这三个徒弟看来,皇帝与鬼王的和解是匪夷所思的,堂堂一国之君,竟向江湖恶势力妥协,枉为人君!要不是游牧不准他们出手,一定收拾掉那跋扈的鬼王。霁筠一言不发转身回了房间。游牧抱拳道声谢也回了,三个徒弟也只好跟着回。南明权竟也默不作声地撤走了军队,就这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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