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声雄赳赳的鸡鸣唤醒了沉睡的圣都。东方的天空红彤彤一片,昭示着一天的好天气。

    夏双芙被挤在床边上勉强容身,一直睡不安稳,身边一有动静,就惊醒了。夏双芙睡眼迷蒙,习惯性地想伸个懒腰,胳膊还未张开,突然想起自己已经嫁给了南明哲,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拍拍浮肿的脸颊,匆忙用手理一下头发,这才敢回头悄悄瞄了一眼南明哲。不巧得很,南明哲早就醒了,眼中一片清明,眉头微皱,面容冷峻。

    “哲哥哥……殿下!”夏双芙恭顺地跪在床边,手足无措地绞着衣角。

    南明哲眉头拧得更紧了,片刻之后,突然笑了,笑得春光明媚。“起来吧!昨夜,委屈你了!”南明哲因刚醒不久而声音略有些喑哑,含着夏双芙从未见过的暧昧。夏双芙一听这话,鼻子瞬间发酸,热泪盈眶,似乎所有的委屈因南明哲这份隐含的歉意而找到了出口,顿时觉得夫婿如此体贴,一切都值得了。

    “别跪着了!起来吧!”

    夏双芙一边自个儿感动,一边伺候南明哲更衣,贤惠温顺至极。南明哲心中惊奇不已:不过一个婚礼,竟能让女人前后反差这么大!她若早些如此温顺,昨夜还至于装醉吗?要了她又何妨?不过,思及她的皇后姑姑,南明哲心里刚刚发芽的一丝好感立刻烟消云散了。可怜了无辜的夏双芙,虽然骄纵跋扈,终究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南明哲看看床中间二尺见方的雪白喜帕,终究还是不忍,踱至床前,扯了出来。

    夏双芙一看,面红耳赤地低了头,慌乱不已。洞房之夜,喜帕上没有落红,在民间是要被休弃,浸猪笼的,何况皇家!

    南明哲略一迟疑,狠心咬破了自己的食指,一滴滴鲜血落在喜帕上,晕染开来,如朵朵红梅绽放,娇艳欲滴,煞是好看。

    夏双芙看得呆了,感动得一塌糊涂,心中除了爱慕,更多了深深地感恩,跪在南明哲面前深深叩头。

    “原本就是本王的错!你不必如此!快叫人进来伺候吧!一会儿带你进宫拜见皇后。”

    夏双芙喜极而泣,连连点头。婚后拜见公婆,这是侧妃以上才有的资格。

    两人收拾停当,桂嬷嬷早已亲自收起了喜帕,送到了前来查验的净身房主事嬷嬷手中。嬷嬷当场查验后,装进锦盒并上了锁,带走了。

    侍妾自然没有资格坐王爷的马车,恭恭敬敬俯首,等南明哲进了马车,放下车帘,才在侍女的搀扶下坐进了后面小小的马车。哲王府与皇宫不过一墙之隔,小小的车队一直驶进后宫。跟着南明哲进了皇后的宫门,姑姑变成了婆婆!经过的宫女太监无不向哲王道贺,南明哲身边的王公公大方地派发赏钱。夏双芙前所未有的喜悦。

    然而,迎接他们的并非皇后温和的笑容,而是罕见的怒色。

    “你们眼中还有没有礼法?芙儿不懂事,哲王,你也跟着胡闹?你大婚在即,纳妾已经不妥,如此郑重其事带着侍妾拜见公婆,置沁公主于何地?叫朔方国怎么想!表面是看重芙儿,对她好,实则是把她至于众矢之的!芙儿位分在正妃、侧妃之下,你叫她今后如何自处?”

    南明哲低头敛眉,看不出喜怒,平静无波地答道:“儿臣知错,是儿臣考虑不周。”

    以前皇后为了维护侄女也经常责问南明哲,夏双芙还为此洋洋自得,可是现在夏双芙哪忍心看南明哲挨骂?不由出声辩驳:“殿下带我来看姑姑,有什么错?”

    皇后大怒:“闭嘴!有你说话的份吗?你惹的事还少吗?”

    好一顿训斥后,皇后还是留二人用膳,可是两人看起来早就没有心情了,拜别皇后,夏双芙更不敢去见皇上了,要知道,皇上此刻就在筠贵妃的万福宫,皇帝就是因为自己冲撞了筠贵妃才把自己从侧妃贬做侍妾的啊!然而哲王拜见皇帝还有公事,撇下夏双芙独自去了万福宫。真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夏双芙回到王府,依次经过王爷的主院,既定的王妃的院落、侧妃的院落,七拐八绕地走进自己的院子,心中涌起阵阵失落。侍妾与王爷,隔着那么远!夏双芙暗暗下定决心,等从哲王府搬入皇宫时,她一定要入主长乐宫,住在离乾元殿最近的宫殿!有了目标,夏双芙立刻变得斗志昂扬。

    明媚的阳光穿过茂盛的枝桠,斑驳的树影撒了一地,晃得人眼花。没有人注意到,后院一棵大树上坐着一个清丽女子,苍鹰派大小姐荀姝若。荀姝若嫌弃地盯着夏双芙的小院看了一会儿,转而去找元思。

    鲜少露面的元思本来只是跟着术易做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但是,自从南明哲从霁筠口中听说了他的事,便留意观察了一段时间,觉得此人有野心,有心机,可以为己所用,便把他安排在军中培养。

    荀姝若只恨自己生为女儿身,要不然定然不比元思差,也不至于被老爹一门心思惦记着攀龙附凤。“元思!回来啦!”

    听到荀姝若的声音,元思露出灿烂的笑容。“嗯,只有一天假,回来看看你。”

    荀姝若咯咯地笑了起来。走近了渐渐撇起小嘴:“你看起来瘦了不少!吃苦了吗?”

    元思开心地摇摇头。

    “傻乐什么呢?你知道晓岚的事了吗?好可怜!你师父不是贵妃吗?怎么不帮她?她应该很难过吧?”荀姝若想起不知所踪的晓岚,虽然明知她已经没有利用价值,还是忍不住为她惋惜。本以为哲王真心喜欢她,谁知道说丢就丢了!可见天家无情!

    元思不以为然地摇头:“放心吧!她本来就是被咱们连哄带骗的勉强答应了婚事,早就后悔了!现在能顺利脱身,一定偷着乐呢!”

    “可是,毕竟是被抛弃了!知道的人不少,一旦传出去,她以后……”

    “放心吧!无论皇室,还是定北将军府,都不会任人说三道四。再说,都已经毁容了!还能差到哪里去!”

    荀姝若暗道元思没良心,却知道他说的是实情。“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元思摇头不语。他心中也有些担心,可是想想,晓岚武功高强,天资聪颖,经过这近一年的历练,早已不是当年懵懂无知的小丫头,谁能欺负得了她?再说,她现在的模样,实在安全得很!劫财劫色都不用怕,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此时的晓岚在哪儿呢?秋爽居。一离开哲王别院,晗劼就带她去了烟淼阁在圣都一处废弃的据点,在一条幽静却四通八达的小巷子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两进院落,如街坊四邻一样,取了个附庸风雅的名字,叫秋爽居。名义上是户部孙侍郎管家的妻子的表弟家的外宅,晓岚光明正大地出面租了下来,租金还是赊的。在无名居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搬出来呢?因为无名居太惹眼啊!多少双眼睛盯着呢!身无分文的叶晓岚怎么能住那么高大上的酒楼呢?果然,第二天筠妃就知道了,还帮晓岚付了半年房租!正如云公子笑骂的:“晗劼太不厚道!拐了人家的儿媳妇,还算计人家的银钱!”

    晓岚每每想起来都会忍不住赞叹:晗劼怎么能那么聪明呢!脑袋里究竟有多少弯弯绕!

    饭后,晓岚优哉游哉地荡秋千,眯着眼欣赏晗劼收拾碗筷。饭是晓岚做的,可晗劼坚持自己来洗碗。原来晗劼干活的样子这样迷人!这种画面,晓岚觉得好温馨!前来汇报工作的赤焰目瞪口呆:堂堂烟淼阁主,上邦大陆头号杀手头子,洗碗?!“阁主,让属下来吧!”

    晗劼泰然自若地一边干活一边听赤焰汇报。“我家的事,不需要外人掺和!”

    你家!外人!赤焰被噎得一句话说不出来,心里拔凉拔凉的,暗自腹诽:没良心!见色忘义!这么多年一起长大、同生共死的交情,竟比不上认识几个月尚未得手的“美人”!赤焰不忿地回头看看叶晓岚,正好看见她毁容的侧脸——还是这等世所罕见的“美人”!阁主啊阁主!可真眼光独到啊!难不成这丫头真的有什么妖术?不行,必须得向阿公阿婆汇报!

    晗劼归置好餐具,含笑向晓岚走去。赤焰急忙拦下:“阁主,属下还有事禀报!”

    “无妨,说罢!”晗劼绕过赤焰,径直走到晓岚身后,帮她荡秋千。

    赤焰只得跟着过去。这三人的架势,分明叶晓岚是个高高在上的女王,阁主和自己反倒像她的仆从!赤焰实在看不下去,强忍心中的不忿,挑重点汇报。“南明皇帝对筠贵妃宠爱依旧,下朝后公事也都在万福宫处理,因此南明哲几乎每日都会在万福宫待上半天。三人看起来亲密融洽的很。皇后身边的贾公公有问题,是个名副其实的假货,皇后兄妹近来争执过两次,似乎出现了嫌隙,皇后对侄女突然厌恶起来。朔方送亲队伍三日前已经离开冰原,按照他们的速度,半个月左右即可进入狸子驿,已经提前预定了云中仙居,包了三日。沁公主独自进圣都的消息被封锁着,每日照旧向公主车内送吃食。古兰皇后离开冰原后就带着两名侍卫脱离了送亲队伍,已经到了狸子驿。送亲的六皇子高瑜急病,换了皇长子高志来。东莱,嗯,一切如旧。”

    晗劼“嗯”了一声,转过身去,负手而立,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后,晗劼问道:“贾公公……拿下!生意的事呢?”

    赤焰不满地冷哼:“那些杀人越货的事,吓着了美人可不好吧?”

    “嗯?”晗劼挑眉看了赤焰一眼,带着浓浓的警告。

    赤焰长吁一口气,只得继续汇报。“王公子的生意有变,依旧不要性命,不过,这次的要求是不论用什么手段,务必保证南明哲的女人们三个月内不怀孕,三个月后不能行周公之礼,但要随时可以恢复,不能影响日后生育。其他的都是寻常生意,没什么特别的。”

    “呵!有意思!这个我亲自去办。”

    赤焰犹豫着说:“这件事暗桩来做更合适,阁主何必舍近求远?”

    “无聊,找点乐子。怎么,你最近对我意见很大?”

    “属下不敢!您随意!”赤焰赌气地甩袖而去,火红的衣袍呼呼作响,正如他此刻的火气。

    目送赤焰乖乖走出视线,晗劼才又走到晓岚身后,轻推秋千。他早就发现,赤焰提到古兰皇后时,她就魂飞天外了。重新荡起来的秋千使晓岚收回了思绪,心不在焉地赞了一句:“你的烟淼阁可真是神通广大!”

    晗劼戏谑地转移话题:“喜欢吗?送你做聘礼如何?”

    真是一语惊人!晓岚羞恼地跳下秋千,向房内跑去。晗劼看着她的背影笑着摇头,不去打扰她。一会儿,房间里流出一支曲调简单明快的曲子,晗劼惬意地躺在石凳上,闭目养神。这几天都没好好休息,真是累了!明明整天都陪在晓岚身边,可是一离开,就开始想念,尤其是想到晓岚近在咫尺,就忍不住悄悄溜过去,看着晓岚房间熄灯,听着她呼吸,感觉也是满足的。这段时间,晗劼哪儿都不想去,就想时时刻刻待在晓岚身边。

    云公子说温柔乡即英雄冢,晗劼是在劫难逃了。赤焰更是恨铁不成钢,早已飞鸽传书向阿公阿婆多次告状了。晗劼都知道,却懒得辩驳,时间会证明一切。

    晓岚出神地坐在琴边,随手弹拨琴弦,是儿时娘亲教的曲子。十年了,晓岚几乎想不起来娘亲的模样了,记忆中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影子,和那声亲昵的“小叶子”。晓岚心里藏了太多事,不敢跟任何人说。她听说了,娘亲是神女之后,沁公主因为是她的女儿,所以才会一出现就被各方争夺、刺杀,还被送给南明国联姻。这位未曾谋面的姐姐是代自己受累,否则,这一切都得自己承受,被鬼门追杀那样的事还不知要经历多少次!娘亲大概正是因此才把自己藏起来吧?连对她的丈夫,孩子的亲生父亲都隐瞒了真相!还好自己最初到蝴蝶谷的时候谎称自己吓得什么都不记得了,否则以筠师父的爱子心切,早就把这个捡来的徒弟送给她儿子了吧!以元思的入世之心,早就拿自己当做筹码了吧?照外面流传的说法,古老头还是诱拐神女雪飞飞的大淫贼呢!天下大乱都是他惹的祸!哈哈!真是好笑!多么辉煌的历史!作为古老头的曾外孙女,晓岚由衷地感到与有荣焉!可惜呀,他都不知道有自己这么一个亲人。也许他猜到了,否则怎么会对自己百般呵护,毕生绝学都倾囊相授?还在出谷前如此“心狠手辣”的把自己毁了容?想到古老头,晓岚的心里好温暖!娘亲要来了!好想看看她!

    房间里,曲子不知不觉停了下来。日渐西沉,眼看晓岚独自坐了一整天,晗劼终于忍不住敲了敲门。“晓岚?”

    不一会儿,“吱呀”一声,门开了。晓岚一眼就看到了晗劼满脸的担忧和心疼。“你还在这儿?”

    晗劼见晓岚面色如常,暗自松了口气,一脸委屈的模样:“我饿了!”

    一句话,逗得晓岚乐不可支,又恢复了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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