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晗劼劫持了酉勖之,和晓岚一起悠哉悠哉向东莱的方向而去。说是劫持,不仅没有捆绑,还好心地让他的侍卫跟着。这一路,昭王世子酉勖之带领一队侍卫开道,晗劼和晓岚坐在后面的马车里,好不自在。酉勖之怎么就不逃呢?逃过,很多次,没逃掉。每次他以为自己已经逃脱时,晗劼和晓岚的马车就会在前面等着他,感觉自己跟猴子似的被他们耍着玩,酉勖之没了脾气,索性不逃了,老老实实带路想东莱国都莱阳城而去。

    别说酉勖之这位“人质”一头雾水,就连“同伙”晓岚也不明所以:烟淼阁似乎也没接到绑架酉勖之的生意呀!晗劼为什么会主动招惹酉勖之?难道因为他多看了自己几眼?应该不至于。酉勖之好歹是昭王世子,目前是东莱皇帝唯一的孙子。难道晗劼跟他有仇?劫持了酉勖之以后,晗劼看起来还跟以前一样,但那笑从未达眼底,他的眼底似变成了一片荒漠,寸草不生。晓岚想问他为什么,又怕太冒昧,不知从何问起。

    晗劼又一次走神了。晓岚一边悄悄看晗劼,一边心不在焉地剥着在狸子驿买的榛子,不一会儿,就剥了一碟子,笑嘻嘻递到晗劼眼前。晗劼蓦然回神,看着晓岚掩饰的担忧,脸上缓缓绽开了笑意。

    “总算是笑了呀!”晓岚暗暗松了口气。

    晗劼很给面子地捏起一颗洁白的榛子,塞进晓岚嘴里:“费这么大力气剥好了,自己怎么不吃?”

    晓岚握住晗劼的手,直直地看着晗劼深邃的眼眸:“想让你开心呀!怕打扰你想事情,只好用美食讨好你喽!”

    晗劼一把将晓岚搂进怀里,“吧唧”亲了一下,响亮得很。“讨好我,得这样才行!哈哈……”晓岚羞恼地捶了一下晗劼的胸口,又顺从了偎了进去。这笑声惊得前面开路的人质一阵惶恐。

    晗劼轻抚着晓岚的头顶,柔声问道:“想问什么,问吧!”

    “问什么都可以?”

    “当然,你我之间,不需要秘密。”晗劼说得十分笃定。

    晓岚这就放心了。“为什么抓酉勖之呢?”

    “有仇。本来不想这么早收拾他,可他竟打你的主意,只好提前下手。”晗劼的回答轻描淡写。

    “可抓了他,不就等于跟整个东莱为敌吗?没有事先计划,这样贸然动手,会不会有麻烦?”

    晗劼:“没事。你不问我和他有什么仇吗?”

    晓岚:“对哦!你和他有什么仇?”

    “杀母之仇!”晗劼的声音冷了下来,“我母亲,是酉昭博的侧室,死于昭王妃韩氏之手,母债子偿,算在酉勖之头上,也不冤。酉昭博,呵呵,算是帮凶!”

    “酉昭博?东莱昭王?你母亲……那你……”

    “血缘上,他是我父亲,酉勖之,算是我弟弟。”晗劼的语调波澜不惊,冷冷地看着车帘,似乎要把帘子盯个窟窿。正前方的酉勖之突然打了个冷战。

    晗劼讲述母亲那些陈年旧事,平静地像在讲别人的故事。晓岚也渐渐了解了晗劼的身世。

    原来,晗劼的母亲雅诗和云公子母亲逸云曾是神女宫侍女。她们自幼被选进神女宫,正是负责照顾前国师的弟子,也就是如今的国师。大国师有三名弟子,另外两位锦衣玉食,犹如贵族子弟;小国师却饱受虐待,非打即骂,连吃饱饭都是奢侈。雅诗和逸云虽然被授意虐待小国师,但两人怎么舍得朝自己从小养大的孩子下手?在外人面前,故意做做样子,私下里,却对小国师尽心尽力。后来,大国师令三名弟子生死相搏,活下来的人可以继承自己的位置。三个少年在神女宫根本没学什么武功,只是认字而已。那两名弟子养尊处优,怎么是小国师的对手?小国师凭着一股狠劲,竟杀掉了两个对手,成为神女宫少主,他的境遇才开始好转。小国师知道神女宫是个吃人的地方,百姓心目中神圣的大国师,冰清玉洁的神侍女,谁能想象到私下里那些污秽之事?雅诗和逸云之所以落个照顾自己的差事(这的的确确是当时众侍女避之不及的),就是因为不会讨好大国师。小国师有意放雅诗和逸云离开,故意趁大国师外出时,故意摆出小人得志秋后算账的姿态,要捉拿她们。雅诗和逸云训着小国师早就交待的路线逃,小国师则故意令人朝相反方向追拿。两人终于成功逃脱了神女宫。

    雅诗和逸云本以为这次总算是逃出生天,不料两人困在神女坛多年,一时无处可去,四处漂泊,误打误撞落入东莱昭王手中。神女宫的选人标准,容貌是第一,带回去后从小训练,因此那一个个神侍女,乍一看如出水芙蓉,不染纤尘;略有了解,就会发现,她们都是风流妩媚,别有一番风情。酉昭博初见雅诗和逸云,就惊为天人。

    但昭王已有妻室,王妃韩氏。韩家父子两代为将,东莱名将韩将军正是王妃亲弟弟。王妃一向善妒,且性格强硬,好在她一心帮扶昭王,酉昭博也不愿得罪韩家,因此夫妻两个也算和顺。

    面对美人,本来酉昭博是有贼心没贼胆,但一听说两个姑娘出自神女宫,脑子立刻活泛起来,竟说服了王妃,允许他纳妾,但只能纳一个。

    雅诗和逸云在神女宫见惯了大国师的荒淫无耻,从没见过男女正常相处该怎样,对男人本能地恐惧排斥。在神女宫美人如云,她们有意做透明人,倒还躲得过去。可在酉昭博这儿,真是避无可避。自从酉昭博表明心意,两人就忐忑不安,雅诗尚能强装镇定,逸云却噩梦连连。她们自从逃出神女宫,吃不好睡不好,再加上这一场惊吓,逸云没几天就病倒了。看着日渐消瘦的逸云,雅诗决定自己嫁给酉昭博,换逸云一条生路。雅诗学着自己见过的情景,跟酉昭博虚与委蛇,把他迷得一心扑在自己身上。雅诗又故意假装吃醋,求他放了逸云。逸云再次得以脱身。

    后来雅诗怀孕生子,在酉昭博的宠爱之下,也渐渐对他产生了情谊,越发用心。可人有时候就这么贱:雅诗逢场作戏时,酉昭博迷得无法自拔;雅诗真心实意时,他的心反而凉了。好在小晗劼聪明可爱,比王妃的儿子不知强多少,深得酉昭博喜爱。昭王妃可不糊涂,她看得清清楚楚,以前雅诗无心,她也不把雅诗放在心上;如今雅诗对酉昭博上了心,又生了儿子,韩氏便容不下她。雅诗毫无背景,王妃几次三番找茬,她也只能忍着,实在忍不了,就会向昭王哭诉。渐渐地,雅诗看清楚了,昭王再宠爱她,也不过是表面的,面对娘家背景强大的王妃,自己毫无胜算。一次次的哭诉不仅毫无用处,反而惹人厌倦。雅诗不再哭诉,所有委屈都默默承受。直到王妃得寸进尺,拿利刃划破了雅诗的脸,酉昭博对她的宠爱也到了尽头。小晗劼日复一日目睹这些,也不再像幼时那般活泼,看到酉昭博的无情,更是骄傲地主动疏远了父亲。

    有一次,小晗劼受了风寒,高烧不退。王妃不仅不准医治,还说这是疫病。雅诗也被圈禁,眼睁睁看着小晗劼被粗鲁地抢走,驱逐出府。酉昭博呢?一个毁了容的女人他怎会放在心上?儿子哪有自己的命重要?对王妃的行为,他听之任之,不闻不问。幸好逸云就躲在不远的地方,这些年靠着雅诗的照拂才过上了正常的生活。小晗劼被逸云找到时,只剩一口气吊着。逸云束手无策,恰好古玉夫妇偶然碰见,心生怜悯,施以援手,小晗劼才捡回了一条命。

    雅诗被圈禁着,消息不通。她知道重病的儿子被丢出去,多半是凶多吉少。自己受什么委屈,她都认了,可是儿子被害,她怎么可能忍得了?雅诗什么也顾不得了,一心要给儿子报仇,公然刺杀昭王妃,反被侍卫所擒,最终被昭王妃凌虐致死。逸云悄悄带晗劼去给雅诗收了尸。

    晗劼讲着讲着,停了下来,眼睛变得通红,恨恨地盯着车帘:“我们找到她时,她……已经被野狗……我和云姨把她火化了,只留下一把骨灰。”晓岚听着就浑身汗毛直立,何况当时只有几岁的晗劼?

    小晗劼大受刺激,不管不顾地跑到昭王府报仇,毫无悬念地落到侍卫手里。当时,小小的酉勖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着晗劼被拳打脚踢,开心地又蹦又跳。若不是古玉夫妇相救,恐怕晗劼的下场也和雅诗差不多。

    晗劼这一闹腾,昭王妃发现他还活着,就暗地叫人解决他。逸云已经带着他,肯定无处可逃。就把小晗劼托付给只有两面之缘,却两次救了晗劼小命的古玉夫妇。古玉夫妇也觉得有缘,带着晗劼回到了沙漠丛林。

    逸云呢?在外面这几年早就明白了人情世故。刚好赶上老皇帝扩充后宫,凭借美貌,顺利进宫。老皇帝一把年纪,遇到这么个才貌双绝,柔媚入骨的妙龄佳人,那可真是恨不得充得没边。老皇帝要册封逸云为贵妃,逸云却撒娇:才不要和其她女人一样呢!不要做贵妃,要做皇帝的“夫人”,唯一的夫人。这一番“情真意切”的告白,把老皇帝感动得一塌糊涂,如逸云所愿,封她为“雅夫人”。直到册封,酉昭博才知道,这位新宠就是逸云,她自请封号“雅夫人”,明显是为了纪念雅诗。酉昭博自知曾经对逸云有非分之想,当时就把她吓得不轻;后来又对她的好姐妹薄情寡恩,恐怕这位雅夫人不会善罢甘休。果然,一年后雅夫人产子,老皇帝亲自取名酉晗协,即后来世人追捧的云公子。酉晗协刚满周岁,老皇帝又力排众议,封他做太子。后来晗劼在古玉的安排下,投到苍鹰派门下,并和逸云母子联系上。从此,晗劼负责教云公子武功。眼看老皇帝为了雅夫人空置六宫,独宠她一人,两人俨然一对恩爱夫妻,酉晗协太子之位日益稳固,酉昭博向雅夫人投毒。雅夫人她临死前发愿:一愿东莱国富民强,二愿东莱皇平安喜乐,三愿来世做夫妻,平凡恩爱一生。这临终三愿,牢牢抓住了东莱皇帝的心,固然有固宠之意,却也有几分真心,毕竟皇帝对她非常好。雅夫人自幼在神女宫服过秘药,中毒后,不仅无损容貌,反而更加艳丽。

    老皇帝日夜守着雅夫人尸身,仿佛雅夫人的离世,带走了他所有的精气神。众臣都觉得老皇帝也时日无多了,私下劝太子早做打算,被太子严厉斥责。酉昭博倒是蹦跶得很是欢畅。太子抱着皇帝的腿痛哭:儿子已经失去了母亲,不能再失去父亲,求皇帝让母亲早日入土为安。老皇帝毕竟多年浸淫皇权,看似失魂落魄,其实心里明镜似的。经此一事,老皇帝彻底厌弃了长子酉昭博,把全部的爱都给了幼子。然后,老皇帝以皇后之礼安葬雅夫人,还把牌位安置在自己寝殿,从此再没临幸过任何女人,着实是情深义重。为了实现雅夫人“东莱国富民强”的愿望,开始掩耳盗铃,莱阳出现城中城。东莱不仅没有国富民强,反而日益混乱。

    皇帝深知幼子“纯孝”又贪玩,毫无夺权之意,生怕他斗不过心狠手辣的酉昭博,故意纵容他以“云公子”之名开客栈,以“我来也”之名当“侠盗”。正所谓狡兔三窟,不过是为儿子多留条后路。

    讲到这里,晗劼脸色才缓和一些。

    晓岚也恍然大悟:“难怪云公子有时称你为“兄弟”,有时却叫你“大侄子”,其实都没错。”

    晗劼从回忆中回神,笑道:“其实,他叫我师父,也是可以的。”晗劼说完,定定地看着晓岚,眼中有狼狈,有脆弱,有担忧,好像生怕被抛弃的困兽。

    酉昭博虽是晗劼的生父,可晗劼对他,只怕是只有恨吧!以晗劼的性子,这次挟持酉勖之,恐怕昭王夫妇得“血债血偿”了。向亲生父亲寻仇,虽然会被认为大逆不道,但他那么小就亲眼看到母亲的惨状,怎么可能放得下?若不能惩治凶手,逝者如何安息?生者如何解脱?晗劼的仇恨,晓岚感同身受。但是,他这眼神,是怕遭嫌弃吗?晓岚心中涌起心疼怜惜,学着晗劼的样子,抚摸着他的头,温柔地说:“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我陪着你!”

    晗劼的眼眶突然就又红了,紧紧把晓岚拥进怀里,好像恨不得揉进自己身体。晓岚被勒得有些喘不过气,也没有退出这个怀抱,而是更坚定地搂住了晗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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