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50
日本千叶县
山武郡九十九里町
夏日的海风泛着炎热与咸腥, 一波波猛涨的潮水扑向沙滩,天边有海鸥清脆的鸣叫。
穿着背心的少年沿着海岸线大步行走,浅白色的细沙上, 余留下一排排清晰的鞋印。
他一路走走停停,神情踌躇,紧跟着前面身着白裙的女孩。
女孩双手背后, 光着脚,细长的双腿上沾着几粒沙砾, 蹦蹦跳跳地前行着。突然,她猛地扭过头来——
“……!”
少年无措地环顾四周, 随即闪身避向了一旁的礁石。他抱紧双腿, 缩在后方, 生怕被对方发现。
“我看见你了哦——”
女孩掐着腰,径直绕到了礁石后方, 挑着眉头直勾勾地打量少年:“你跟了我一路了,你到底要做什么?”
少年垂着头, 支支吾吾了半天,却一个字都没能吭出来。
女孩随即鼓了鼓脸颊, 略带童稚的声音脆生生的:“和人讲话时, 要看着对方才礼貌——!”
少年的肩膀一僵。
他似乎为此纠结了许久, 才终于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原来他的脸上有块胎记。
紫红色的、与周遭的皮肤格格不入, 从颧骨一路伸向嘴角,贯穿了大半张脸。形状张牙舞爪, 看起来像个呲着牙炸着毛的怪猫。
注意到了女孩的视线, 少年连忙抬起手, 慌慌张张地捂住了胎记。
他小声地:“对、对不起, 是不是吓到你了……我没有恶意。”
通常而言, 旁人见了他脸上的胎记,都会退避三舍,“怪胎”、“丑鬼”这些侮辱性字眼,更是不留余力地朝他砸来。
然而女孩却只眨了眨眼睛,目光清澈而纯粹,毫无嘲笑的意味。
她只问道:“那你要和我做朋友吗?”
“诶?”
“我叫优子。”
女孩朝他伸出手,“你呢?”
少年的眼睛亮了起来。
他激动到口齿不清,连同发音都有些笨拙:“我、我叫山下!山下井!!”
……
……
——世界于我,未免过于残忍。
自小被视作怪胎的孩子,终于交到了一个从不用有色眼镜看待他的朋友。
但在同日,他兴高采烈地回家,准备将这一喜事告知家人时,竟在家中看见了将死的母亲。
母亲躺在病床上,像是被钩子钓起、狠狠摔在泥土上的游鱼,周遭的水分随着太阳的烘烤而蒸发,只得挣扎着张大嘴巴、开合鳃盖,想方设法地汲取空气。
然而鱼儿最终无力抵抗,母亲的目光也越发黯淡。
她只说:“井君,我有一样东西要交给你。”
母亲颤抖着递来一个小盒子。
“里面装着很重要的东西,这是一位恩人赠予我的。他说这里面的东西,在未来的某日,一定会庇佑我的孩子,帮他渡过难关——所以井君,你一定要好好珍惜它。”
少年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地接过木盒。
再抬头时,母亲的头已经歪向了一旁。
……
……
【系统加载中……】
【数据库加载完毕。】
【……】
【……】
【声音拟合功能加载完毕。】
【欢迎回来,警视先生。】
青年睁开双眼。
阳光从未被窗帘遮盖的缝隙中倾泻出一束,平直地打向了地板。
眼球在眼眶中机械性地移动,纤长的睫毛随着眼皮的眨动上下交叠。
待眼前的事物终于清晰,这双琥珀色的眼眸才终于多了些神韵。
【清醒了吗?】弹窗的声音在耳边回响,似笑非笑。
今泉昇的表情没有变化。
他慢吞吞地坐起身,打量了片刻周遭的事物,最后只回以一句轻轻的:“我以为我会回去。”
这个“回去”,意指回到他原本所处的时代。
可惜他观察了身边的物什,很快便确定,这里不是病房、也不是酒店,更不是什么熟悉的卧室。
反倒是,更像一个女人会常来的房间。
除却屋内带着若有若无的香水味外,更远处的桌上搭着一条性感的长裙,桌角还有摆放着若干管口红。至于墙角的那个藤椅……上面放着一个兔子玩偶?
这座房子里,除了一名女士,或许还有一个小孩。
今泉昇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翻看着手心与手背,接着又简单检查了一遍上身。尽管没照镜子,但他非常清楚——这依然是川江熏的身体。
如若他没记错,意识全盘丧失前,他还在酒吧的包厢里和朗姆拼命。
“我现在在哪?”今泉昇问。
【莎朗·温亚德名下的一座房产。】
【顺带介绍一下,这个女人现在攥在手中的财产,可以让她直接跻身于全球福布斯富豪榜的前十位。】
【不过你懂的,有些钱是注定无法放到明面上的。还有很大一部分人将身影隐匿在黑暗里,不为外人所知,更不可能被载入某些光明正大的排行榜。】
“莎朗的钱,是从那位先生手中继承的?”
【是的。那位先生也许你没听说过,但他的姓氏你一定知道。】
今泉昇挑眉。
他正欲开口询问,不远处的房门却被人打开了。
“咔哒——”把手旋动的响声。
接着,是高跟鞋踩在木板上的吱呀声。
今泉昇抬起头。
“和我预计的时间差不多。”来者发出一声慵懒的哼笑。
身着米白色女士西装的女人走到了床边,她看起来像是刚结束什么工作,身上带着些风尘仆仆的气息。
她交叠起双腿,噙着嘴角,弯着昳丽的眸子看了过来:“早上好,y little sweet”
是莎朗·温亚德。
相貌没有变化,但气质看起来,似乎比上一次见面要更加沉静一些。
直到另一道格格不入、略显笨拙的童音,涌进了话语间:“早上好,y little……sweet?”
不知何时出现在床边的小东西,正将双手搭在床边,歪着头、笑吟吟地看着他。
那是个女孩,看起来年纪不大。
金色的头发似乎天生带着蜿蜒的弧度,像是海边涌起的波浪;皮肤很白,眼睛是晶莹透彻的浅绿色,尚未完全开化的五官,显得她像个精致的洋娃娃。
“不要学我说话,也不要这么称呼长辈,克丽丝。”莎朗抬手,弹了一下女孩的额头。
女孩吃痛地努努嘴。
今泉昇睁大了双眼。
“她是……”他惊疑不定地看了看莎朗,转而又望向目光纯粹的
小女孩。
她和莎朗·温亚德,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叫克丽丝,克丽丝·温亚德。”女人抬起手,轻抚着女孩浓密的发顶。
她难得笑得有些和蔼,眼里溢散着今泉昇此前都不曾设想的温柔。
“如你所见,这是我的女儿。”
今泉昇总算明白,弹窗那句似是而非的“去往该去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他在底特律的那场大火里受了很严重的烧伤。
但凡换个人,估计都要当场死在里面。
“研究所的实验报告上明确说明过,对于火伤的治愈,是最为困难的。毕竟这会导致大面积的蛋白质失活变性,严重影响你的机体修复功能——头部的致命伤另算,因为你要是哪天真的被一枪穿过脑袋,那就算是神明估计也救不了你。”
“不过好在火伤还是可以修复的,尽管花费的时间有点长。我昨天观察你的状态时,就笃定你今天一定会睁开眼睛,事实证明——我的推测并没有出错。”
莎朗在院子里支了两个躺椅,上方有户外遮阳伞。周围都是绿荫,吹拂来的空气很是清新。
她选择了其中一个躺椅,直接躺在了上面,看起来分外惬意。
“所以,已经过去多久了?”刚从床上苏醒的今泉昇,并没准备再躺一会,索性就这么直接站在遮阳伞下。
莎朗·温亚德都能多出来个女儿,而那个女孩看起来已经有八九岁了,他这一觉的睡眠长短恐怕可以去申请个吉尼斯世界纪录——估计空前绝后,没人能打破。
“嗯,我算算。”莎朗沉吟了一小会。
“十五年吧。”她笑了笑。
“……?”今泉昇的笑容一僵。
还真能申请吉尼斯纪录。
这已经不归属于人类范畴了。
事实上,他也不确定川江熏的状况,还能否称之得上“是个人类”。
【别像傻子一样吃惊。】弹窗懒洋洋地提醒。
【我们现在已经回日本了,莎朗的房产遍布世界,你去任何一个国家度假,估计都能住上她的房子。】
今泉昇抬起头,远处的草坪上,穿着泡泡裙的小女孩正在咯咯笑着,一个人玩着皮球。
【我们现在在千叶县的山武郡。而在这个地方,你会碰见一个你可能不是那么想见到的人。】
“谁?”今泉昇问。
【山下井。】
青年的脸立刻黑下去了一大半。
【但你必须去见他。】弹窗说。
【或者说,你不好奇他究竟是开出了什么样的筹码,才使得组织愿意与他进行交易吗?】
今泉昇低头看了看躺椅上,闭目养神的金发女人。
“莎朗。”他开口。
“嗯?怎么了?”
“我想出去逛逛。”
莎朗睁开眼睛,她挑起一侧眉毛,上上下下打量着今泉昇。
“连我都不知道,你原来这么喜欢往外跑。”
她用着一种分外微妙的打趣语气:“去吧,不过别出太远,别和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拉扯——不然我不保证我会作出什么。”
“妈妈会生气。”远处的小女孩顶着皮球,脆生生地轻笑:“这和我出门的时候,妈妈告诫我的一样——”
今泉昇回头看了看自顾自继续玩的女孩,转而又看向了莎朗。
如果他更加关注未来的美国娱乐圈,兴许他会知道美国著名女演员莎
朗·温亚德的女儿克丽丝·温亚德,在荧幕之上同样大展拳脚,借着母亲的名气和出色卓绝的演技一步登天。
可惜他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未来的莎朗会以“克丽丝”的身份,为“莎朗”举办一场轰轰烈烈的葬礼。
然而葬礼现场埋下的灵魂,却另有其人。
今泉昇犹豫了一瞬,他张了张嘴:“克丽丝的……”
十五年的时间于他而言只是须臾,他不清楚这和弹窗的暗中操作是否有关,但他的记忆的确还停留在面对朗姆想要痛下杀手的时刻。
只是那时的愤怒,却早已消散了。
被烈火烧伤的身体,也早已随着机体修复而完好无损。
他又看了看那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有些艰涩地:“她的父亲是……”
莎朗又笑了。
“克丽丝没有父亲。”她慢吞吞地说。
“或者再清晰一些讲,她其实是个试管婴儿,而我是她唯一血缘意义上的亲人。”
莎朗没再多提这个话题,只慵懒地挥挥手:“好了,出去玩吧。”
“早点回来,可别被外界的灯红酒绿诱惑了。”
“y little swe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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