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行要造访的人, 是一位在艺术圈内名为“的女士。】
【她在静冈县的白浜海沿岸开设了一间酒吧。不出意外的话,我们今天晚上就能见到她。】
今泉昇从衣柜下方搬出了一个大小适中的行李箱, 然后朝里面装载衣物。
他一边叠放着衬衫, 一边询问道:“为什么要去见这个人?”
【理由很简单。】弹窗漫不经心地回应。
【这趟旅程没什么危险,你当这是在度假就行——不过秉承着为你余留些惊喜的原则,我想我不该说太多, 所以还是只给你留些小提示好了。】
今泉昇挑挑眉:“什么提示?”
它听见弹窗发出了一声哂笑,俨然带着十足的调侃意味——
【关键词:[感同身受]。】
八月份, 正值酷暑, 太阳刚从北回归线经过,整个北半球都持续处于高温状态, 炎热的空气尚未褪去。
而在这个由海洋环绕的国度, 人们大多会选择在当季赶赴沙滩,泡着海水浴消暑玩乐。
抵达下田市的白浜海时,刚好是下午三点。
彼时天际湛蓝、晴空万里, 除了地表温度过高这点缺陷外, 堪称是个完美的好天气。
今泉昇在海滨沿岸的一家酒店办理了入住手续,将东西搁置在房间后, 便换上沙滩裤, 戴着墨镜出门了。
路过酒店门口的时候, 站在柜台里的年轻接待员还叫住了他, 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讨要手机号码。
今泉昇在原地呆愣了好半天,这才反应起来——他已经再度返回了科技发达的信息社会。
记忆中的几个月前, 他好像还在用古旧的旋转式座机,帮助大忙人女演员莎朗·温亚德和剧组对接。而在他开合双目的须臾间, 便已经流逝了数十年。
“抱歉, 我没有手机。”他委婉地拒绝了接待员。
接待员歪歪头, 头顶差点凝聚出一个问号,然后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目送他着出了酒店。
……
下午三点一刻,今泉昇徒步抵达了白浜海海滩。
他靠近了入口处,正准备抬步踏入,却发现恰好有一群警察走来。
成群的浅蓝色制服中央,是一名双手被锁上了镣铐的女人。
“这是……?”
【一个无关紧要的案子。】弹窗解释。
【几个小时前,距离白浜海不过几条街的钟表店遭遇抢劫,这个女人就是劫犯之一。如你所见,劫匪现在已经被警方抓获了。】
今泉昇双手插在口袋中,向后退开一步。他动作轻巧地侧过身,为这些警察让出路来。
当警察们与他擦身而过后,他又略有好奇地多看了几眼那名犯人。
“这个犯人,和我今天要做的事情有关系吗?”他问。
【勉强有点关系吧。】弹窗答道。
【毕竟她在犯罪的中途碰上了“那些人”,短短一个小时就被警方抓获——这可谓是静冈县本月落网最快的犯人了。】
看来弹窗今天是打定了主意,无论什么事都不直白告诉他了。
今泉昇不再自讨没趣,耸了耸肩膀后,迈进海滩。
尽管遇到了一些突发事故,但海边的游客依然成群结片、熙熙攘攘,立在沙滩上的小吃铺子食客爆满,炎热的温度为人带来的烦闷感,都被这热闹氛围冲散大半。
为了出行轻便,今泉昇来海滩时只拿了一个钱包。
他先是逛了一圈快要连成小街的店铺,然后才挑了家商品质量最好的摊位,买下一块冲浪板。
今泉昇记得,自己上一次以游玩为目的来到海滩,还是在京都念大学时。网球社团计划集体出行旅游一周,其中一站就是去海边露营烧烤。
当时兜兜转转,他们似乎走过了大半个日本。
而在毕业之后,尤其是出了警视厅培训基地后,他好像就再也没有如此闲散地享受过旅行了。
但他现在可以短暂地忘却自己的身份,将总要带着目的才行动的观念抛诸脑后,就这么漫无目的、随风飘摆地行事。
因为弹窗说,今天是休假。
商铺的老板找回了零钱,今泉昇接过那几枚硬币,礼貌地回应:“谢谢。”
他拿着冲浪板,透过墨镜观察着海边翻涌的水花。
白浜海的海浪大小适中,风级小的微乎其微,几乎不影响浪花走向——今天的确是个适合冲浪的好天气。
今泉昇抱着板子找到起浪区,寻觅着适合的起步点。
说起来,今泉昇的冲浪技巧,也是大学的那次旅游中学会的。
当时一部分人在海边玩水,另外一部分不下水的社员,就在海边架着烧烤架,负责为大家准备食物。
只是跑进海里玩的人实在太多了,沙滩上的几个女孩子忙不过来,于是今泉昇就留下来帮助经理们干活……
但是在他将第三块肉烤成了完全看不出此前是蛋白质的焦黑产物后,平日里性格最温和、嗓音最柔软的女经理狞笑着看了过来,以绝对的命令式口吻说道:
“今泉君,请你现在务必——去海里和他们玩。”
今泉昇对此振振有词:“但是,我是按照说明手册上的步骤来做的。如果出了问题,那一定不在我,而是书上写错了。”
女经理们面面相觑,默契地陷入了沉思。
下一秒,他被那群看起来娇软无力的女孩们架起来,合力丢进了水里。
其余社员围了过来看热闹,毫不留情地放声嘲笑,一个个恍然大悟地感慨——难怪今泉昇入学至今都没有女朋友。
也是后来在海中游玩的过程里,有个社员教了他冲浪技巧,他当天就学会了,甚至可以做一些进阶动作。
那段时光很纯粹,没有烦恼,也不必忧愁。
……
海鸥的鸣叫在天边响起。
今泉昇回过神来,他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越过浅白色的沙滩,朝着起浪区靠近。
直到他听到了一声惊叫——
“真纯酱!!!”
声线分外稚嫩,是小孩子的叫声。
今泉昇迅速环顾四周,果然在更远处的深水区,看见了一个套着游泳圈的女孩。
女孩低着头,慌忙地打量着周围的海面。
她的旁边还有一个尺寸更大的游泳圈——是空的、没有人在使用它。
女孩伸出套在游泳圈外的双臂,手忙脚乱地划着水,试图把自己的脸潜进水里去。
可是过大的浮力致使她一直飘在海面,数次尝试无果后,她咬了咬牙,准备把套在身上的泳圈掀开——
“啪。”一只白皙宽大的手掌,及时握住了女孩的手腕。
“别拿走。”今泉昇说,“你不会游泳吧?”
急的快要流出眼泪的女孩点点头,她抬起手,指着旁边更大的游泳圈:“可是,真纯酱她……从泳圈中间陷下去了!我想要抓住她,可是……”
今泉昇顿时了然。
他将女孩的手松开,嘱托道:“你在这里别动,不要摘下泳圈,记住了吗?”
女孩抽了一下发红的鼻子,用力点了点头。
下一秒,今泉昇深吸了一口气,直接潜进了海水中。
白浜海的海水格外清澈,正值当空的阳光照亮了海底,今泉昇一瞬间就找到了正在下沉的孩子。
那是个穿着泳衣的短发女孩,刚才的黑发女孩似乎称呼她为“真纯”。
以她目前的体格来看,海上飘着的泳圈的确太大了,难怪她会从正中间陷下去。
真纯的身体在海中下沉,几簇气泡从她的嘴边飘出。
她惊恐地张大眼睛,想要动辄身体挣扎,可积水的肺部只让她越发沉重,下坠的速度也愈来愈快。
由于无法呼吸,所以人在溺水时,往往是静默无声的。
真纯不能呼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离水面的浮光越来越远。
直到一对白皙有力的温暖臂膀,紧紧抱住了她。
冲出水面的时刻,真纯像是重获新生般,一边痛苦地咳着水,一边大肆地、竭尽全力地吸着空气。
既然还能咳嗽,就证明没有生命危险。
今泉昇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反复安抚着:“放松、放松,慢点呼吸。不要着急……”
女孩涨红着脸,在男人轻柔的慰藉下,她上下凸起的胸腔,终于平稳。
刺目的阳光照射过来,她半睁着迷离的眼睛,在极近的距离下,将青年精致的面孔,尽数刻画于脑海。
他抱着女孩走回了岸边,刚上岸便看见一个穿着沙滩服、举着两个冰淇淋的少年。
“真纯!!”
少年急急匆匆地跑到女孩身边。
“你没事吧,真纯?”他满是担忧地检查着女孩的身体。
女孩浑身被海水浸湿、头顶绕着一圈海草,尽管看着十分狼狈,但好在她的意识是清醒的。
她虚弱地摇摇头:“没事,秀吉哥哥……”
“那个,谢谢您。”戴着眼镜的少年看向今泉昇。
“是您救了真纯吧,真是太感谢了……”他有点勉强笑了笑,“我刚才去给她们买冰淇淋的功夫,没想到她们竟然跑去了那么深的地方……”
今泉昇摆摆手:“不用谢,下次看好她们。”
救人于危难之间,无论何时何地,都是他的职责。
待今泉昇委婉拒绝了少年要请他吃晚餐,以示感谢的邀请后,他回到海岸边捡起了冲浪板。
他隐约觉得那对兄妹有些眼熟,当他再度回忆方才的细节时,他抓起冲浪板的手臂突然一滞——
真纯……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见过。
——世良真纯。
一个突然冒出的名字,令青年呆愣在原地。
他想起来了。
那对锐利挑起、颇具特征的特殊眼型,他的确在某人的脸上见过。
刚才那个女孩,是莱伊的妹妹。
在这段极为漫长的时间旅程之前,他还以代号卡慕的组织成员身份,和莱伊出过任务。也正是在那天,一个名叫世良真纯的女孩在站台上鼓起勇气,大声叫住了他。
女孩眨着亮丽的眼睛,如同荣获惊喜般,朝他绽开诚挚的笑容。
她说:‘我一直都记得哥哥——谢谢你。’
‘谢谢你当时救了我。’
晚上八点
冲浪是个耗费体力的运动。
对于不常运动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于是当今泉昇想起这是一具实验室出身,虽然生命力顽强、但体质异常羸弱的躯体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他腰酸背痛地瘫在酒店房间的大床上,再次痛骂这虚弱的犹如老年人的体质。
——这他妈比他和零从晚上开始,陆陆续续地坚持到天明还要累的多。
【醒醒。】弹窗决定让他面对现实。
【你仔细想想,这具身体依据年龄算,的确已经迈入老年人行列了。】
今泉昇不想理会他,翻了个白眼后,直接将脸埋进了被褥。
【别睡,醒一醒,醒一醒。】
弹窗又开始折腾了。
【对面的酒吧开张了,我们该去造访士了。】
今泉昇叹了口气,认命地坐起身。
……
这座酒店的对角,就开张着一家酒吧。
酒吧门外摆着挂上了霓虹彩灯的立牌,上面手绘着花体的英语字母:bor(温柔港)。
一个酒吧竟然会叫这种特别的名字。
于是怀揣着好奇,今泉昇推开身前的玻璃门。
首先触动他感官的,不是正对大门的深木色柜台,而是一阵节奏极为舒缓的音乐。
音乐并非出自音响,而是从一架保养良好的古典留声机传出的。黑色唱片慢悠悠地转动着,像溪水流动般温柔的女音,以法语哼唱着沉醉人心的乡村歌曲。
而这家店的装潢虽然朴素,却充斥着浓厚的艺术格调。
淡黄色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幅色泽明媚的油画,颇具梵高陷入恋爱后的“粉色时期”风格;大厅内的沙发椅整齐排列着,弧形玻璃长桌被擦得锃亮。
从吊顶挥洒下的灯光更是泛着暖意,浅鹅黄色的灯带照耀在展柜间,置于其中的小巧装饰品独具韵味。
店里的客人不多,都在各自的座位上坐着自己的事,或在看报、或在品酒、或在欣赏落地窗外的唯美街景——比起那些乌烟瘴气、灯红酒绿的地方,这里的氛围着实安逸。
于是今泉昇径直走向吧台,拉开了其中一张高脚凳。
吧台内没有人,他并没能见到那位神秘的店长
他有点好奇地环顾着四周,这才发现一个调酒师打扮的橘红发女人,在麻木地摘着墙壁上的画。
“为什么要摘掉他们?”今泉昇问。
听见声音后,那名烫着波浪长发的女人,慢吞吞地转过身。
她将那些画罗列在一起,随手丢在了旁边的柜架,沮丧地走来。
“因为我失恋了。”
她满眼茫然地盯着吧台,“墙上挂着的,都是我自己的画。”
“但是,我的‘粉色时期’已经过去了……”
她神神叨叨地坐在了吧台内部的椅子上,说着说着,大滴大滴的眼泪就从眼角落了下来。
这位正在哭泣的女人,似乎就是店长“。
“我画了很多新的画。从明天开始,这家店的装饰画就会焕然一新,一概变成‘蓝色时期’。”她抹了抹眼睛,似乎不在乎自己脸上哭花的妆容。
“我花了那么多钱去养活那个小白脸,逢年过节,我给他买衣服买香水;每年他的生日,我都想方设法地为他布置惊喜。我上周才站在玫瑰花铺成的爱心里,送了他一颗鸽子蛋那么大的钻戒,我让他许诺永远留在我身边,结果他第二天就和别的女人跑了!”
今泉昇相信这位女士说的是真的。
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橘红发的女人小声啜泣着:“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弹窗轻咳一声:【到时候了,快想办法趁机和士增进距离。】
今泉昇实在是不擅长这种事。
大脑空白了一瞬,然后他猛地脱口:“你说得对。”
女人愣了一下,随即用警惕的眼神看了过来,显然不信他的说辞。
今泉昇也愣了一下,然后他迅速抬起手,遮住了眼睛,用他平生最精湛的演技,发出一声悲叹,好似也在哭泣。
“我的男朋友好久没和我联络过了,对此我也感同身受——”
“你说得没错。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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