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九天之上亦有天地,称之为极玄之地。

    其间的天地万物并无异常,与尘世之象仿佛。

    有山,有水,亦有人。

    此刻,极峰处,玄川旁,有人在对弈。

    对弈的两位老者轻笑相望,淡然落子。

    在两位老者的身旁,少年人正在凝神观棋。

    落子的棋盘上似有薄雾缭绕,黑白分明的棋子在薄雾中时隐时现,看不分明。

    少年似为棋局所惑,双眉时而紧蹙,时而轻展,几番欲要开言,终是耐下心性,静思观瞧。

    少年终是无法抑制好奇,望向银发老者:“玄尊,他们谁会赢?”

    银发老者轻抚长须,面露微笑:“无人!”

    少年不解:“为何?”

    黑发老者放声大笑:“哈哈”

    笑罢,黑发老者敛笑肃容:“因为他们都是棋子,无所谓输赢。”

    少年似懂非懂。

    继而,他又略带疑惑地问:“玄尊,世人说的天道是指神戒,那君羽既为魔君,与神无异,他口中的天道又是什么何呢?”

    银发老者闻言,笑望少年人,右臂的宽袖向棋盘上抚去。

    陡然间,棋盘中的黑白尽失,一幅血雨腥风的画面呈现在棋盘上。

    “何谓天道?”

    “高辞为天道,君羽亦为天道,他们视世人为蝼蚁。”

    “然则,他们在我眼中,连蝼蚁都不如。”

    “我便是他们的天道。”

    说罢,银发老者挥手一指,一道劲光直入棋盘。

    霎那间,棋盘内雷声大作,风云翻滚。

    正文

    七月,京城。

    一年中,七月是酷热的时节。

    烈阳肆意地烘烤着大地,以及芸芸众生。

    景阳大街,京城的繁华地。

    然而,在烈日当空下,大街上的行人车马很少。

    中丞府位于燕语巷的尽头,后院墙外的不远处有一棵矮柳。

    此刻,一只土狗正趴在矮柳下,凭借细叶纤枝的一点阴影,躲避火一般的灼热。

    困意一直在折磨着土狗。

    它几次都想眯一会儿,总被行人扰了好梦。

    终于没有了声响,土狗也无力支撑困意,将头埋在前爪下,做好了睡上一觉的准备。

    “不好啦来人呀”

    “快来人呀。救命呀”

    突然,一阵凄厉声响起,惊得土狗睡意全无。

    土狗迅速爬起身,机警地张望了几下,夹起本就短小的尾巴,飞也似得逃向了远处。

    凄厉声惊了土狗,惊了中丞府的人,也同样惊了城中的男女老少。

    半盏茶的工夫,京城中人得知了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中丞洛大人的公子殁了。

    洛南尘,京城里顶有名的人。

    并非是他在文采上笔翰如流,也没有射石饮羽的本事,皆因他的相貌出众。

    “花看花羞面,月见月遮容。”

    这是坊间的传闻,也是京城人对于洛公子的评价。

    说起来也并非是夸张,洛南尘的确生得俊美。

    剑眉、深眸、薄唇,一样不少。

    另外,洛南尘的肌肤白似阳春雪,细致如精瓷,就连女子都少有,任谁看到都想上前摸一把。

    凭借这份容貌,京城里的少女贵妇为之倾倒,更有那种浪男贱汉也愿偷眼一窥。

    不过,洛南尘对此毫不在意,对于别人的夸赞,也都似秋风过耳。

    浑不吝,这就是他天生的性子。

    对于儿子,中丞洛大人谈不上喜爱。

    素日里,朝官们谈及儿孙,多以文韬武略相互攀比,洛大人插不上半句话。

    “令郎真是生得好相貌呀!”

    谈及洛南尘,人家通常都会给出这样的赞誉。

    “不学无术,空有一副好皮囊。”

    听话听音,洛大人知道同僚就是这个意思。

    另外,还有让洛大人更为气恼的事情。

    儿子不思进取,常混逐在丫鬟婆姨中,洛大人气极之时,几番都想用家法惩治这个不肖子。

    不过,最终也是无可奈何。

    因为,藤条还没打在儿子的身上,他就会被老娘的拐杖打翻在地。

    洛老夫人最疼乖孙儿,觉得孙子是佛祖送给她的宝贝。

    老夫人除了定时疼爱一下孙子,其余的时间都在佛堂中诵经念佛,乞求佛祖保佑自己的孙儿长命百岁。

    这个乞求有原因。

    洛南尘满月的时候,有位道士给他相过面。

    当时,道士见了小洛南尘后,大惊失色,连说了几遍看不透。

    洛家人会错意,以为看不透就是不可限量。

    这不可限量就是前程似锦嘛!

    所以,抠唆的洛大人准备了厚礼。

    可是,老道士的另一番话,又让所有人目瞪口呆,就连正在下蛋的母鸡也收回了力气。

    “此子非是云中龙,林间凤,凡尘不可留,阴冥无力收,令郎仅有十六年的阳寿,其后就无从知晓啦!”

    话一说完,老道士如风般离开了中丞府,连一块赏银都没拿。

    从此,中丞府里的人便熬起了岁月,洛老夫人更是日夜向佛祖祷告。

    “生死皆有命,富贵不在天,一个糟老道说我活不过十六岁,我就活不过啦?真是天大的笑话!”

    对此,洛南尘看得极淡:“他谁呀?阎王爷吗?”

    祖母提醒他要万事小心,洛南尘的淡然依旧。

    “祖母,您不是常念叨万事皆空嘛,如果事事皆空,那生也为空,死也为空,既然都是空了,又何谈生死?生与死又有什么分别呢?”

    乖孙儿的生死论,总会让洛老夫人有所感慨,觉得乖孙儿有修缘。

    老太太逢人便说:“便是这笑模样,前世也应是菩萨身前的散财童子,若是能有菩萨点化,定会有大机缘。”

    对于祖母的话,洛南尘也不赞同:“祖母,我为何要做菩萨的散财童子呀!她就不能是我身后布施善法的长随吗?”

    当然了,这种刺激神明的话,少不了要遭到洛老夫人的嗔怪。

    十六年来,洛南尘的身边总有十几个丫鬟跟随。

    她们处处小心伺候,生怕出一点纰漏,应了那个活阎王的话。

    今日,恰逢洛南尘的生辰,洛老夫人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他离府半步。

    老太太觉得只要能过了今日,乖孙儿就会一生平安,洛南尘也听话地留在屋中,与几个丫鬟嬉闹。

    嬉闹间,他看到漆盘里放着酥梨糕,拿起一块放到嘴里。

    这时,一名小丫鬟说起了贵寡妇寻汉子的事,惹得洛南尘大笑不止。

    巧也不巧!

    入口的酥梨糕卡在喉咙里,憋了气管,洛家公子瞬间就没气了。

    倒下时,少年脸上的笑还未散去。

    那一刻,洛南尘感觉自己飘身而起,甚感轻灵。

    他不由地闭上眼睛,细心体味其中的妙处。

    然而,丫鬟们的惨叫乱了洛南尘的心神,唬得浑身一个激灵,睁开了微闭的双眼。

    双眸睁开时,他看见了倒在地上的自己。

    淡青色的薄衫没有因倒地而凌乱,身段保持完美,俊美的面容上也依旧带着笑意。

    这就叫含笑九泉吧!

    洛南尘观赏着倒地的自己,觉得嘴张得有些大:“笑的太过,一瞬间没有合上,这是遗憾!”

    这就算是了,洛南尘觉得生与死没有什么区别。

    唯一的区别,当他再次拿起一块酥梨糕时,看到哭得梨花带雨般的丫鬟们变了脸色,露出惊恐的神情。

    丫鬟们不清楚酥梨糕为什么会凭空抬起,又为什么会凭空飘向某个方向,这无法解释的凭空,让丫鬟们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洛南尘有些伤感。

    他听到了祖母撕心裂肺的哭声,也听到祖母埋怨佛祖不近人情。

    细细想来,洛南尘觉得不应该埋怨佛祖。

    真要怪罪的话,应该怪那块酥梨糕,怪那个不守妇道的贵寡妇也说得过去。

    洛南尘不忍看到家人的悲痛欲绝,飘离了中丞府。

    其实,还有一个让他离开的原因。

    他发现自己有了日行八百的能力。

    这份能力很难得,就连伍锐营中最快的马,也得死上几个来回,方能混上这一称号。

    然而,自己在一念间就能做到。

    念念之处,历尽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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