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胡长清给三人留了膳,当然,没再叫妻女出来了,奉个茶,观察一下,已经是极限,再过头的话,只会让自家女儿掉价。

    眼见佳婿即将入手,继续当官也有了希望,胡长清心情还是不错的,频频劝酒,竟有些醉了,三人也见机告辞。

    出了府衙,朱律忍不住笑道:“律之啊律之,看来要喝你的喜酒啦!”

    “这……”

    孟宪不知该怎么说。

    事实上他没有选择,如果拒绝了话,就是落了胡长清的脸面,而且人家女儿家都拿贴身的手帕替他擦袖子了,他又没婉拒,还能怎么着?

    王宵劝道:“那女子性情温婉,长相也可以,倒是个良配,律之你可莫要信了外间的流言,胡长清虽然心机较重,但是能在朝为官,哪个心机不重,他有十个女儿,等于替你结了九个亲家,都可以互相帮衬,何乐而不为?

    从苏州回去后,你还是与伯父好好商议下,缘份这东西,来了就来了,没有道理可讲,该结的亲就得结,不然枉自留下遗憾。”

    “哎~~”

    孟宪重重叹了口气,心里最后一道防线垮了,苦笑道:“静之,你何时成亲?”

    王宵有些恍惚。

    自己何时成亲?

    他没想好!

    这不光是黛玉、香菱与十四娘之间既要,还要,也要的问题,也无关对锦瑟的承诺,而是复活赛将于五年后举行,自己多半会参赛,倘若死了,岂不是害了人家?

    “看缘份吧!”

    王宵微微一笑,又道;“本来我打算此间事了,便与你二人返京,提前体验下京城生活,并作最后的冲刺,看来是不行了,婚姻大事更加紧要。”

    孟宪道:“要不婚事暂时摞一边,我和政之先随你进京?”

    “用不着,冲刺有两个月足矣,年前来京城即可!”

    王宵摆了摆手:“走罢,我们去山景园!”

    “嗯!”

    二人纷纷点头,取了马,于夜色中策马驰去。

    “哟,王公子!”

    守门的伙计认得王宵,立刻迎来。

    王宵翻身下马,笑着问道:“贵东江老爷可在?”

    “在,在,请三位公子稍等!”

    伙计热情的连点头,向内呼喊几声,两个小厮小跑过来。

    王宵摸出五两银子,递过去道:“帮我们把马匹照料好!”

    “公子您放心,保准给您洗刷的油光滑亮!”

    伙计喜笑颜开的接过马缰。

    王宵三人被引领着向内走去。

    山景园园主江丘明已得了通报,亲自把三人迎入内厅,一番寒喧之后,王宵直言道:“有件事想请江老爷帮个忙,我打算于三日后,在此宴清苏州地界的缫丝织造商人,奈何在行业中,与同行没有太多的交往,所以想请江老爷帮我联络,如何?”

    要说人脉,王宵拍马难及江丘明,人家开酒店几十年,苏州地界的各类人物早已摸清了,并分门别类,详细记录。

    比如开饭店的,有哪些家,家里的大体情况。

    再如卖书的,织丝的,地方帮派、衙门里的地头蛇,各行各业,无不了如指掌。

    如果搁在现代,山景园相当于集餐饮住宿,娱乐会议于一体的五星级大酒店,提供的服务也更加贴心周到。

    要让王宵自己去联系,一来嫌麻烦,二来很多人不认识,冒然去请,别人来不来还是两说,但是通过江丘明又不一样,江丘明就是苏州的地头蛇,多多少少要卖个面子给他。

    江丘明不问缘由,沉吟道:“不知王公子可有挑选标准?”

    王宵道:“没有标准,但凡织户皆可,当然,也不能让江老爷底下的人白跑,拉来一户,我给三两银子,这是两千两,先押柜上,多退少补,再给我们安排三天的住宿!”

    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叠银票,点了两千两递去。

    “这……”

    江丘明一怔。

    凭心而论,如王宵这样慷慨大气的主顾不多,很多人虽然比王宵有钱,可办起事来,扣扣搜搜,惟恐被多赚了一分银子。

    ‘难怪年纪青青,便有如此成就!’

    江丘明暗感佩服,也让他对王宵发自内心的生出了结交之心。

    “王公子既然信任我,那我必定将此事办的妥妥当当!”

    江丘明倒不客套,接过银票,吩咐道:“把三位公子还安排在以前住过的地方。”

    ‘三位,请和小的来!“

    有伙计把王宵三人领走。

    ……

    江丘明办事还是很利索的,连夜统计出了邀请名单。

    苏州府,织造商云集,向织造局供应丝绸的,固定为三十家,其余并不是实力不济,而是嫌麻烦,不依靠织造局也能活的很好,这部分有近两百家,小作坊不计。

    这两百来家,哪家都有万贯家财,请了这家,漏了那家,没准儿就结了梁子。

    毕竟王宵是状元,又是正六品提刑司判官,还掀了京城夏家,让江南的花卉苗木商人有北上进京参与投标的机会,已俨然成了苏州地界的名人。

    就算王宵召集苏州丝绸商,成立丝绸行会,也会有人附和,因此在制做请柬时,他把实力尚可的全部列入。

    深更半夜了,江丘明揉了揉疲惫的眼睛,向左右道:“这里有两百一十五份名单,天亮就去制做请柬,最迟次日一早发送,王公子慷慨,每请来一个,给三两银子报酬,叫下面人用点心,找机伶的去跑,务必要把事情办的漂漂亮亮,知道吗?”

    “是,东家您放心,保准不会误事!”

    底下的管事听的两眼发亮,忙不迭拍胸脯保证。

    “去罢!”

    江丘明挥了挥手。

    管事施礼离去。

    屋里只剩下江丘明自己,王家被织造局勒索不是秘密,在他想来,王宵召集苏州丝绸商,无非是让渡些利益,建立行会,对抗织造局的盘剥。

    单凭一个丝绸商人,去对抗织造局,那是嫌命长。

    织造局不仅有太监,还有锦衣卫,随便捏个罪名,就能让普通人万劫不复,虽然王宵不能以普通人视之,或许真想把松散的苏州丝绸商人捏合起来,以一个声音和织造局说话。

    可是千人千面,哪怕王宵名声极大,有本事有手腕,捏合如此之多的丝绸商人也绝非易事,这牵涉到每一个丝绸织商的利益,不是那么好协调的。

    而且人越多,越容易被掺沙子,王公公绝不会坐视不理,必然会通过与织造局有关联的丝绸商掺沙子,只要有几个,就足以坏了王宵的事。

    思来想去,他想不到王宵有别的手段,暗暗叹了口气。

    王宵花了钱,把会务外包给了江丘明,就彻底撒手不理,与朱律和孟宪讨论起儒家神通。

    暂时王宵没有把亚圣经文传授的想法,二人将参加明年的春闱,考中了,会有圣人亲授,没必要多此一举,考不中,再传也不迟。

    他主要是想了解举人层次传授的内容,要说粗浅,并不见得,两者的侧重点不同,举人传的是术,以应用为主,而进士传的是道,着重于对精义本身的理解。

    相互印证之下,王宵自觉获益菲浅,也不吝于把自己领悟的心得告之。

    时间过的很快,当天下午,山景园开始派送请柬,消息也随之传开。

    织造局!

    王世仁恨声道:“爹,就知道那小子不会死心,他肯定是想纠集一群丝绸商闹事,就和他在京城一样,裹挟民意,牟谋私利,快想想办法啊,要是真给他做成了,儿子的姻缘事小,只怕那群丝绸商胆子就大啦!”

    “无妨,雕虫小技耳,他闹,任他去闹,闹的死心了,才会心甘情愿与你结亲!”

    王公公阴阴一笑。

    “爹?”

    王世仁不解的看去。

    王公公取来纸笔,写下几个名字,递去道:“你亲自跑一遭,把这几人请来织造局。”

    王世仁接过一看,是织造局名下几个大丝绸商的名字,不禁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嘿嘿,有这几人掺沙子,叫他什么事都做不成,爹,我立刻去办!”

    说着,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渐渐地,整个苏州都知道了王宵将在山景园举办丝绸商大会,到了三日后的约定时间,来的人出乎意料的多。

    不仅有受邀的两百一十五家丝绸商,其余没受邀的,别的行业的头面人物,甚至与商业不搭边的文人士子也来了不少。

    足有近千人,亏得江丘明预备的会厅够大。

    看着宾客一波波进场,江丘明现出了忧色,其中必有相当一部分,是受织造局授意过来掺沙子的。

    人越多,意味着越难控制。

    他已经预见到这场会议将会成为一个笑料。

    可是他没法帮到王宵,有结交之心是一回事,能否押上身家性命,孤注一掷,又是另一回事。

    “听说王公子要组织丝绸商行会对抗织造局?”

    “外面都这样传,王公子也是树大招风,赚那么多银子,怎能不让太监眼红,要照我看,就应该献出一半的家产破财免灾,可他非得对着干,实属自不谅力!”

    “年轻人,到底气盛,吃个教训未必是祸!”

    “反正不关我们的事,我们是来看热闹的,若是王公子胜了,我们鼓掌叫好,败了我们也能给予一声叹息!”

    听着各色议论,江丘明暗暗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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