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了没有?”乔菲抬起头,冷冷地看着他:“说完了,就给我滚。”

    门砰地一声从外面关上,乔菲一言不发,继续低头默默地捡拾地上的碎纸,忽然一粒豆大的泪珠砸了下来,正好落在了纸上,刹那间晕开了纸上的字迹,“永远”两个字渐渐变得模糊。

    她怔了一下,伸手往脸上摸了一把,这才惊觉她不知什么时候哭了,印象中她已经很久没有哭了,就连上一次被她爸爸打了一巴掌,她都没有哭,那次哭的是宴琛,宴琛是个小哭包,她可不是,当然了,因为眼泪没有落下来,他是怎么都不会承认的——是一个嘴硬的小哭包。

    她会挨打跟宴琛有关系却也没关系,因为就算没有宴琛,她这样顶撞她爸爸,也还是会挨打,当然了,从那之后,他就不敢再打她了,不是因为忌惮她,是忌惮宴琛和他背后的宴家。

    手机忽然响了一声,她拿过一看,是银行的一条短信——她爸爸还是定期地往给她的那张银行卡里打钱,可她早就不用了,她母亲留给她的那张卡,里面的钱足够她过一辈子了。

    ——自从她母亲过世之后,她和她爸爸的关系越来越紧张,她也尽可能地减少跟他的维系——不用他的钱就是一种,不过其实说白了,她爸爸的钱何尝不是她妈妈的钱呢,当初她爸爸不过是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也就一张脸和一张嘴还能骗人,他能有今天,其实全靠姥爷和妈妈的帮扶,可她妈妈为他付出了那么多,到头来又得到了什么?是层出不,和爸爸对她越来越冷淡的态度,可她妈妈始终不肯离婚,用她的话说,就是她是绝对不会离婚给小三让位子的。

    这样憋着一股劲,不肯放过自己,她妈妈没多久就被查出了乳腺癌,治疗了一段时间后还是永远地离开了她。

    讽刺的是,最开始她爸爸对待她妈妈的态度并非是这样,她小时候他们明明是非常恩爱的,他会一遍遍地跟她妈妈说,他会永远爱她。

    后来乔菲才知道,他口中的“永远”有多廉价。

    那时爸爸的根基已经稳了,完全不必再仰仗妈妈,所以那些话应该是出自真心,不可否认在他说出“永远”二字时,是真的以为能够永远,但人都是会变的,要么怎么说人生若只如初见呢?

    所以她从来不信什么永远,怎么才能真的保持永远呢?一个人永远保持年轻美貌,一份感情永远保持热烈心动?

    无非是死在那个时候,那样,就永远不会变了。

    将地上的碎纸全部捡起后,乔菲将它们放在一个小盒子里,她盯着那个盒子发了一会儿呆,忽然自嘲地笑了一声,她真觉得她是自个儿给自个儿找不痛快,今晚之前,她怎么也不会想到纪舒居然是一个疯子。

    她自问对他够好了,她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发疯,她花大把的钱在他身上可不是为了供出一个坏脾气的祖宗。

    她越想越觉得可笑,话她之前都说明白了,怎么纪舒还是摆不清自己的位置?他以为他是谁,居然敢对着她发疯?他以为他是宴琛吗?

    花她的钱住她的房,到最后还要给她气受,她跟他在一块儿是为了舒服放松的,可不是来找气受的,疯了吧。

    其实早前她就有结束这一段关系的念头了,只不过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就耽搁了,她最看重的就是纪舒“省心”这一点,而今晚纪舒这一出,让她再也没有和他在一块的必要,他们也算是撕破脸皮了,她也不用想着该怎么和他开口说结束——这大概是唯一值得高兴的事情了吧。

    然而事实证明,她还是想得太简单。

    ——

    第二天早上下课,乔菲收拾好东西正和宋瑜往外走,刚走到门口,迎面就撞见了纪舒,乔菲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纪舒扑通一声跪在了她面前,红着眼眶道:“菲菲我错了,昨天晚上我一定是被鬼上身了,都是我的错好不好,你能不能原谅我?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正是大课间,走廊上人来人往全是学生,这会儿全往他们这边看了过来。乔菲低声骂了一句,看着纪舒皱眉道:“你爱在大庭广众下发疯随你,别拉上我,你喜欢跪就跪着吧。”说完拉上宋瑜绕过他就走。

    纪舒仍跪在原地,周围的同学也仍在议论纷纷。

    池尧站在江恕旁边,朝纪舒的方向努了努嘴,嗤笑道:“没想到纪舒的骨头软成这样了,这不嫌丢人啊?”

    江恕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并不搭话。

    池尧撇了撇嘴,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江恕一下:“别不理人啊江恕,我一个人自说自话多没意思,我说,这要换成你,你是绝对做不出这么丢份的事的吧?”

    “我?”江恕皱了皱眉,终于有了点反应:“我不做这么无聊的事。”

    “这种事没必要强求,没有意义,我也永远不会把自己置于这样被动的境地,我不喜欢。”

    池尧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当然了,你怎么可能会,你江恕要什么没有,纪舒有的你有,纪舒没有的你也有,何至于沦落到他这样的地步?”他这话倒的确出于真心,本来就是,在他看来,江恕这样的天之骄子怎么可能会跟纪舒一样卑微下贱,对着人摇尾乞怜,他根本无法想象那个画面,矜贵疏离的高岭之花会碾落成泥,任人践踏——他就不是这种性格。

    乔菲人虽然已经走远了,但是纪舒好死不死地还跪在那儿,是个人跪在那儿都会引起关注,更不用说是个让人直流口水的大帅哥了,很快那儿就引起了骚动,一群人叽叽喳喳地议论个不休,但凡议论纪舒,就肯定会提到乔菲,所以乔菲虽然人不在那儿,但还是被一大群人讨论的热火朝天。

    宋瑜从后面追上乔菲,把那里的情况告诉了她,末了咳嗽了两声,看着她道:“你真不管了,任由他跪在那儿?那群人七嘴八舌的,已经开始扒你情史了,我刚好像听到有人提宴琛了……”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乔菲低低骂了一句,转身快步往回走。她愣了一下,也赶忙追了上去。

    围观的人群还没散去,因为接下去这栋教学楼都没学生来上课,所以也没老师过来,纪舒果然还跪在那里。

    乔菲就冷笑一声,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跟我过来吧,别跪那儿了,给谁看呢。”

    她说完转身就走。

    纪舒也立刻起身跟上,只是他跪地久了,膝盖麻木酸痛,一起来就是一个踉跄,可走在前面的乔菲似乎一点等他的意思也没有,越走越快,他看着他和乔菲的距离越来越远,只能咬牙跟上。

    纪舒跟着乔菲走了,看热闹的也就渐渐散了。

    原本拥挤的走廊一下子空了,没了人群的拥堵,江恕这才顺利地下楼。

    ——

    教学楼外一条偏僻的小道上,乔菲背对着纪舒,面无表情地道:“我以为我们昨晚已经结束了……我不知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纪舒,既然你找上门来了,那我就再正式通知你一遍:我们结束了。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我只是在通知你,到此为止了纪舒,我们好聚好散吧。“

    纪舒嘴唇不住颤抖,忽然上前从背后抱住乔菲,哽咽道:“我知道错了菲菲,我保证,我以后一定会很乖很听话,我会让你省心的。”

    乔菲转头看了他一眼,将他的手慢慢剥离:“已经不需要了。”

    “不,不会的……乔乔,你不能这样就判了我的死刑……每个人都会犯错,我只犯了这一次错,你再给我个机会好不好?我只是……我只是太在乎了。”

    “可是我不需要,”乔菲道:“纪舒,这种话不管真假对我来说都没用,因为我从来都不需要这些……你用这种多余的东西来绑架我,还敢说你会让我省心吗?我花钱是来买省心的,而你或许早就不具备这个特质了。至于机会,你撕碎那颗爱心的时候,有给它还原的机会吗?有些东西,没可能了就是没可能了。”

    不远处一颗香樟树下,江恕正被池尧执意拉住,被迫听着乔菲和纪舒的对话。

    刚才他下楼的时候遇到系里的老师,让他帮她送个文件,他于是折返回教学楼,池尧非得跟着,带他抄了一条近道,好巧不巧,正好撞见了乔菲和纪舒。

    他皱了皱眉,脚步却不放停,池尧却一把拉住他不放,压低声音道:“别啊江恕,你过去了,他们万一往这个方向看,我不也暴露了吗?哎,你就真不好奇他们到底复没复合啊?”

    江恕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到底还是没有执意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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