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离京的消息传得很快。

    虽然寻常百姓并不会多加在意此事,不过贵人们倒是格外在意。

    譬如皇宫里的那几位,都在纷纷揣测萧瑾去庆州的目的。

    不过眼下最在意的,还是庆州郡守。

    徐郡守在官场上混迹了这么些年,前些年本来极有希望晋升为正三品太常寺卿。

    只可惜得罪了不该得罪的贵人,明里暗里给他下绊子,这一来二来,硬是被贬为了从四品郡守。

    徐郡守以为他的官场生涯多半要止步于此了,没想到京城那位尊贵无比的燕王居然来到了庆州。

    无人知晓燕王殿下在想什么,包括徐郡守本人都不知道。

    虽然徐郡守并不知道燕王携王妃来庆州的目的是什么,但他既然得知了这个消息,也得小心侍奉着。

    他是个聪明人,故而一大早就站在城门外等着,做足了恭敬谨慎的姿态。

    饶是如此,等了一早上,徐郡守的腿都要站麻了,也迟迟见不着燕王殿下的身影。

    只是听着一个又一个的消息传来,脸上的假笑越发绷不住了。

    “燕王殿下乘舟离京,途经惠业、湖丘、南嘉三城。护城河边站了许多百姓,看着船舶远去”

    徐郡守眯了眯眼,燕王名声素来不好,百姓们向来唯恐避之不及,怎会目送此人远去

    通报消息的食客似是看出了徐郡守的表情不对,于是凑近了,低声说“大人有所不知,自从燕王殿下当街抢亲之后,他的名声反倒渐渐有所好转。百姓们都说燕王抢亲虽然抢的霸道,但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传闻加以润色几分,倒还显得有情有义起来。”

    徐郡守有些惊讶,没想到事情还能这么发展。

    食客笑了笑,继续说“加之宫里面最近多了些流言,说是长公主设宴那日,四皇子殿下未曾赴宴,是因为他把燕王妃请去府上刁难,然后被燕王殿下给打了”

    “真打了”徐郡守吃惊地问。

    “是啊,不仅真打了,而且就是在四殿下府上打的。据说那日之后,四殿下几天都没有出门,想来是被打的太狠,不敢出门见人。”

    徐郡守心中十分畅快,毕竟前些年他就是得罪了穆丞相,才沦落到如此境地。

    只不过碍于他还站在城门口,不能笑出声。

    虽然很想为萧瑾拍手叫好,但表面上还是得沉声问“燕王殿下把四殿下给打了,难道不是更让百姓们畏惧吗”

    这话说的极有道理,不过食客的解释显然更有说服力“四殿下行事素来张扬,在京城里横行霸道的程度仅次于燕王殿下。燕王打尧国打了这么多年,这些年百姓们的记忆都淡了,但四殿下却是时时刻刻都在”

    食客顿了顿,绕开了这个话题“咳咳,所以燕王殿下打了他们不敢打的人,而且还是为燕王妃而打的,这理由倒是让百姓们颇为佩服。”

    “故而他们就更好奇,燕王到底生得是何模样燕王妃又是何等倾国倾城了。”

    听完食客的话,别说齐国百姓,就连徐郡守本人都对燕王产生了浓浓的好奇。

    只是接二连三传来的消息,让他有些怀疑人生。

    “燕王殿下途径湖丘,于醉月楼饮太白银毫一壶、食清炖金钩翅一对”

    “燕王殿下途径南嘉,给了途中乞人银票一张,据说那乞人看到银票的面额之后,当场昏了过去。”

    接下来食客又报了好些菜名、好些地名,徐郡守听得眉头紧锁。

    敢情燕王真是来庆州游玩的

    反正他不信。

    堂堂一国王爷,怎会无故出游

    背后肯定有目的。

    “萧瑾去了庆州游玩”

    四皇子用冰块敷着嘴角的伤痕,啧了一声“他觉得有人会信吗”

    新上任的吴管事比王管事要聪明得多。

    他不仅是皇子府的管事,而且是谋士出身,眼光自然要长远一些。

    于是他恭敬地对四皇子说“殿下,不管有没有人相信,反正燕王殿下自己信了,而且百姓们也信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四皇子看着院外的紫薇花,叹道“原先昭阳姑姑让本殿在死士身上放一块伪造的令牌,说是以萧瑾的性格定会生疑,从而联系到太子,算是一招离间计。”

    “只是后来失算了,楚韶不仅没死,死士反倒全死了。不过目的也算是达到了,萧瑾一改之前的作风,似乎并不信任太子,不然也不会一直追着案子不放。”

    “但本殿还是很疑惑,楚韶是怎么活下来的这么多高手,难道杀不死她一个人除非那日潜入皇子府的人真是她。”

    吴管事看着四皇子,诚恳地说“殿下,当务之急恐怕不是怀疑燕王妃,而是那边的人应该要加快动作了。”

    四皇子顿了顿,而后笑道“那就提前一天吧。本殿相信萧瑾的动作就算再怎么快,也不可能一夜之间从庆州跑到信阳去。”

    “更何况萧瑾如今正装作游山玩水呢,不会走得太快。”

    也就在众人疯狂揣测着萧瑾的用意时,萧瑾本人正掀起帘子,看着外头明媚的阳光。

    她不禁感慨,庆州这地方真是太好了。

    比起前几天还在下雪的京城,这地方简直宜居又适合养老。

    不过一想到只需待一年,她就打消了在此地置办房产的念头。

    萧瑾带领着楚韶和守备军下了船,慢悠悠地摇进了庆州。

    只是当她坐在轮椅上,闭着眼享受着舒适的阳光时,推轮椅的楚韶却出声了“王爷,庆州郡守还在城门口候着,您还是先把眼睛睁开吧。”

    庆州郡守

    萧瑾略一思索,她记得原著里有这个人。

    在原著里,徐郡守博闻强识,倒是有些才能。

    只不过得罪了穆丞相,故而仕途不顺,一直未曾得到重用。

    直到男主偶有一日去庆州赈灾,将此人纳入党派,收为己用,他才大放异彩。

    萧瑾睁开眼,看着站在城门口宛如一块望夫石的徐郡守。

    怎么感觉,对方看起来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徐郡守不知道萧瑾对他的初印象是这样。

    此时他看着一人身穿玄色绸袍,虽然面上泛着不健康的白,但那段眉眼却漂亮得像是女子。

    若不是对方坐在轮椅上,又有着这样标志性的特征,他的确不能把当街抢亲、暴打四皇子的燕王和此人联系起来。

    由于萧瑾此时坐在轮椅上,徐郡守第一眼看见的肯定是她。

    不过当他瞧见推轮椅的那位女子时,只看了一眼,便不该再看了,连忙作揖行礼道“下官恭迎燕王殿下、王妃娘娘”

    只是埋下头时,徐郡守依然无法挥去脑海里那粒灼灼的泪痣。

    他冷汗直流,明白自己刚才虽然只是一晃神的瞬间,但肯定也被燕王给捕捉到了。

    若要论罪,这可是大不敬的罪名。

    萧瑾内心倒是没什么波动。

    因为徐郡守跟古早世界所有人一样,见到楚韶都会傻一秒。

    她猜,肯定是因为原著作者那几句话的设定尧国九公主姿容绝世,秀如明月,见之皆会心神一颤,不敢与其对视。

    这段话描述得看似极有逼格,实际上就是给楚韶叠加了一层“不管谁见到我都得愣一秒”的增益。

    当然原著里到了后期,楚韶在复国的过程中,常常利用这一秒杀人夺位,那也是后话了。

    萧瑾很理解徐郡守被迫愣一秒的无奈,毕竟楚韶的美颜暴击是设定使然。

    所以她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淡然地讲出了一句“免礼。”

    当然萧瑾就算略有不爽,也不会说什么。

    一是因为她勉强能理解这个设定,二是因为她还存了些把徐郡守拉到自己阵营里的心思。

    诚然,萧瑾绝对没有想当皇帝的欲望。

    而且她深知最后不管谁当皇帝,都逃不了被楚韶统一的命运。更何况到时候她如果要回家,肯定就得走。

    萧瑾并不想让齐国陷入没有国君的状态,她只想安安分分地做任务。

    有机会的话,顺便再搞垮男主男二罢了。

    想到这一层,一路上徐郡守给她介绍庆州的风土人情时,萧瑾也耐心地听了下去。

    偶尔她还会根据原著的内容回应几句。

    看得出来徐郡守的态度很好,似乎也有意在恭维萧瑾。

    只是二人之间的尬聊,着实也令人窒息。

    徐郡守聊完了庆州,又开始聊京城了。

    只见他笑道“下官虽然身在庆州,但也听说了京城的一些轶事。听闻那日王爷当街抢亲,百姓们津津乐道,说王爷竟为了王妃不惜和四殿下抢亲,似乎颇为佩服王爷对王妃的绵绵情义。”

    “”

    萧瑾沉默不语。

    徐郡守又笑着低声说“而且下官还听说,王爷有意管教了四殿下,百姓们也很是赞扬您的做法。”

    这一顿尬吹让萧瑾只能淡然点头,一笑而过。

    实际上她已经感觉到了,这个世界的人逻辑都很强大,完全不能用正常人的脑回路去衡量。

    用她的思维去跟古早世界对抗,显然只会两败俱伤。

    徐郡守客气地提出,想让萧瑾和楚韶来郡守府中做客。其实他本来没抱多大希望,也以为对方不会答应。

    谁知萧瑾思忖片刻,竟然同意了。

    他顿时对萧瑾的好感又上升了几分。

    很显然,燕王殿下贵为王侯,定是差人安排好了住所的。此时接受自己的招待,算得上很给他面子了。

    故而美酒佳肴自然都是招待好了的,至于备好下榻的厢房,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日暮西山,眼看就要入夜了。

    此时正是秉烛夜谈、共商大计的好时机。

    徐郡守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反复思考到底是他先去找燕王,还是再等一等,等燕王来找他合作。

    等到腿都走痛了,徐郡守终于忍无可忍,他遣食客委婉地询问萧瑾,能否得空共赏一帖名画。

    也就在他万分紧张之时,食客带着笑踏入房门,对他行了一礼。

    徐郡守拉开椅子坐下,故作沉稳地问“如何,燕王殿下可对字画有些兴趣”

    食客憋着笑“燕王殿下随行带来的宫女说燕王殿下此时正在房中和王妃共商大事,怕是无暇奉陪大人了。”

    “”

    徐郡守看了一眼天色,总觉得这个时辰就在房中共商大事,怕是为时过早。

    随后他叹了口气,苦笑道“只怕燕王殿下好风月是假,觉得本官诚意不够才是真的,看来本官只能明日亲自去见燕王殿下了。”

    不得不说,徐郡守真的想多了。

    萧瑾并非故意想吊他的胃口,因为她此时是真的在跟楚韶共商大事。

    刚吃完饭,她们就匆匆上了马车,商讨此行的真正目的。

    楚韶听完了萧瑾的一席话,浅笑道“所以王爷想让妾身去信阳帮您杀人吗”

    她的唇角弯起柔和的弧度,似乎很是乐意。

    萧瑾摇摇头“不。不是杀人,而是救人。”

    “救人”楚韶的眉间浮起了一丝疑惑。

    实际上,萧瑾如果想保住剑客的家属,顺便解决掉暗杀的刺客,完全可以让绝歌出手。

    她带上楚韶一起去信阳,是因为觉得

    应该还能再感化一下楚韶。

    萧瑾总觉得,楚韶做出的种种不正常行为,极有可能是从前的成长环境所导致的。

    虽然不知道对方以前经历了什么,但她认为楚韶也不可能一开始就变态。

    适当地进行一些引导治愈,应该还有康复的机会。

    所以萧瑾想让楚韶明白,世上不是只有杀戮才会让人感到愉悦。

    有时候,救人也会令人心情舒畅。

    这些话萧瑾自然不会直接说出来。

    此时她看着楚韶漂亮的眉眼,解释道“王妃待会儿莫要杀了那些刺客,留下活口,本王改日再审只需要保住那一家人的性命即可。”

    听完了这番话,楚韶笑望着萧瑾,唇畔的微笑在夜色中若有若无。

    楚韶没有扫兴到拆穿萧瑾言语中的漏洞。

    因为她相信对方比她还要清楚,此次前来暗杀的人,其实已经呼之欲出了。

    所以审问一事,实在显得有些多余。

    不过萧瑾既然愿意做多余的事,她也并不会阻挠。

    烈马疾驰,马车在路途上颠簸摇晃。

    楚韶看着萧瑾的脸,轻柔地问“所以,这是您的请求吗”

    萧瑾没有多想,随意答道“是。”

    楚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笑道“妾身知道了。”

    既然是萧瑾的请求,那么她就有了些许兴趣去做这件多余的事。

    毕竟萧瑾求人的时候不多。

    只是楚韶还有一点不太理解“既然白小姐告诉王爷,幕后之人选定的时间是明日,那您为何还要连夜赶往信阳呢”

    萧瑾说“因为本王在赌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本王赌幕后之人会提前行动。”

    萧瑾不方便说出网文的常见定律,只能故弄玄虚道“毕竟本王来了,不是么”

    楚韶微微一怔,而后似有所悟,笑道“竟是如此,原来王爷是在逼幕后之人提前动手。”

    “”

    这,倒也不是。

    不过楚韶既然愿意保持这个美丽的误会,萧瑾也懒得多做解释。

    她借着月光望向楚韶,本想趁着这个氛围一颔首,达到装逼的效果。

    谁知抬眼望过去时,月色皎洁,勾勒出了那张含笑的容颜,竟让萧瑾短暂地陷入了心神恍惚的魔咒。

    颔首的动作还没做出来,她愣了愣,又迅速地将头转了回去。

    萧瑾保持着这个僵硬的姿态。

    心想古早设定诚不欺我,还真是美色之下,无人幸免。

    信阳,春潭街。

    此时夜已深了,夏三娘将婆婆扶上床榻,又给家里的两个女儿讲了些坊间听来的故事,总算是把她们给哄睡着了。

    只是小女儿秦雪衣不懂事,睡前还在嘟囔着“娘,爹爹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雪衣想他了。”

    夏三娘心中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拍着女儿的肩,勉强挤出一个微笑“雪衣好好听夫子的话。等雪衣长大了,什么字都认识了,爹爹自然就回来了。”

    可惜家中的大女儿早早地就知了事,正窝在被褥里冷冷地笑,只差没说出一句“爹早就死了,我都知道”。

    夏三娘骗得过年幼的小女儿,但骗不过十四岁的大女儿秦雪庭。

    自从秦雪庭看见她爹将一箱银子埋在了院中的那棵树下,她就知道其中必定大有文章。

    她爹不过只是一名落魄剑客,虽然口口声声对她们说,这是他闯荡江湖赚来的银子。

    但如今世道险恶,江湖纷争只多不少。她爹闯荡江湖仅是几年时间,哪里来的能耐带回这么多钱财

    直到那夜,秦雪庭倚在树上温书,听见有人低声对剑客说“好了没殿下那边还在等着呢。”

    剑客的声音吞吞吐吐“知道了,这就去。”

    那日过后,秦雪庭再也没见过她爹。

    之后夏三娘穿着丧服,一边在后院里烧纸钱,一边嚎啕大哭,也都被她看在眼里。

    不过秦雪庭也知道,她爹偷偷地把另一半钱财送给了他曾经爱慕过的一位女子。

    所以看着眼前这幕,甚至还觉得有些讽刺罢了。

    秦雪庭想着这些,久久难以入眠。

    故而当她听见夏三娘的惊叫声时,猛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连忙拍醒小妹,让她去床底下躲着。

    然而还没等秦雪庭也钻进床底躲藏,就陡然看见有人破门而入,剑刃在夜色中闪烁着寒芒。

    几乎只是一瞬之间,那柄长剑就来到了她的身前。

    带着淡淡的寒意,秦雪庭只能瞧见对方如同看待蝼蚁一样的眼神,还有劈斩而下的长剑。

    速度太快,秦雪庭根本来不及反应,就感受到了剑刃逼近咽喉的压迫感。

    床底下小妹的哭声尖锐刺耳,但掩盖不住兵器相撞的清脆响声。

    紧接着长剑坠落,鲜血泼洒了一地。

    但不是她的。

    秦雪庭浑身都在发颤,却蓦地听见了一道轻轻柔柔的声音“本来答应王爷不杀人的,可惜你进来的速度太快了,所以只能杀了你。”

    那道嗓音好听得像是碎玉落入幽泉,似乎还带着些许惋惜之意。

    处于恐惧之中的秦雪庭听见这道嗓音,剧烈的心跳竟然神奇般渐渐平息了。

    只是当月儿从云间钻出,夏三娘也提着灯笼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时,朦胧的光芒映出了持剑女子的脸。

    秦雪庭的心跳停滞了一瞬。

    而后变得越发猛烈,如同骤雨倾盆,整夜不歇。

    直到坐上了那条游船,秦雪庭仍然觉得一切都像是在做梦一样。

    她跟着那名解救自己的女子上了游船,夏三娘和小妹跪倒在地,对着坐在轮椅上的人行礼。

    这时她才如梦初醒,跟着二人一起跪地。

    楚韶的脸上含着微笑,她将那几名身上缚有绳索的刺客牵到了萧瑾的面前。

    然后轻柔地说“王爷,因为妾身要救那名女孩,所以就只能杀掉那一人了。”

    萧瑾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看着那群人,似乎正在思考该如何处置他们。

    秦雪庭听着两人的对话,后背却冷汗直流。

    她自小便比寻常孩童懂事许多,此时又怎会不知,自己眼前的这两人到底是谁。

    不过秦雪庭始终只是低着头,用余光瞟着垂在轮椅上的那双长靴。

    绣了鹊羽的黑靴深重如漆,可以想见这双靴子的主人应当是个极其尊贵内敛的人。

    不出秦雪庭所料,那人的嗓音确实很冷,像是冬日里的霜雪。

    “王妃,且上前来。”

    秦雪庭微微抬起头,瞧见楚韶缓步上前,带着笑意望向那人。

    而轮椅上的人面色淡然,抬起手。

    然后轻轻牵住楚韶的左手,用锦帕替楚韶擦拭着手腕上未曾拭净的鲜血。

    动作缓慢,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到的轻柔。

    也不知是不是秦雪庭的错觉,她好像看见楚韶拢在袖中的手指轻轻地颤了颤。

    待到她大着胆子去看时,发现那张好看的脸上依旧带着温柔的笑意,仍是月下惊鸿一瞥的模样。

    只是手中握着的并不是沾满鲜血的剑,而是另一只白皙纤长的手。

    萧瑾正在盘算着要把这些人先藏起来,等到手上底牌多得足以扳倒老四时,到时候再把证人给抬出来。

    她向来不做没有胜算的事,要做就得彻底掐断对方的命脉,不留任何翻身的余地。

    正当萧瑾擦完了楚韶的手,准备等到绝歌回来再做安排时,发现场内众人竟有一人是抬起头的。

    她皱眉看着那名少女的脸,突然觉得好像有些熟悉。

    然而少女却匆匆地低下了头,垂落的发丝遮掩住了她的面容。

    秦雪庭的内心十分惊惶。

    她知道坐在轮椅上的就是当朝燕王,十有八九就是她爹奉命刺杀的对象。

    “抬起头来。”秦雪庭听见这道淡漠的嗓音,不敢不从,只能僵硬地抬起头。

    她并没有发现萧瑾脸上一闪而过的讶然,只是听见对方问“你叫什么名字”

    秦雪庭如实答了,萧瑾却沉默不语。

    正当她以为自己快要遭殃时,对方却缓缓地讲出了一句话“原来如此。”

    萧瑾的心情有些复杂。

    她今天晚上让楚韶救的人,居然就是原著里那位辅佐楚韶登上帝位的大将军秦雪庭。

    只是看着此人目前的模样,哪里能瞧出来一点儿大将军的样子。

    如果不是她猜中了幕后之人恐怕要提前动手,这位大将军岂不是就得提前领盒饭了

    果然是连锁反应。

    因为原萧瑾在书中第三章就下线了,所以四皇子也没机会安排一场针对原主的刺杀。

    这样秦雪庭的爹可能不会死,自然也牵扯不到他们一家人。

    只是如今她没死,而且还活到了现在。

    所以剧情产生了改变,魔幻地变成了楚韶杀了秦雪庭的爹,而她和楚韶又救了秦雪庭一家人。

    此时萧瑾有些头疼,思考良久,最后平静地问秦雪庭“你知道本王是谁吗”

    秦雪庭恭敬地回答“您是当朝的燕王殿下。”

    发现对方很聪明,萧瑾却更加头疼了这要留着,怕不是养虎为患。

    她淡淡地问“秦姑娘,你知道本王是燕王,那你恨本王吗”

    秦雪庭表情不变,略一思索,叩首答道“家父刺杀您在先,按理来说您应该恨家父。然而王爷如今却救了民女一家,所以民女不但不恨王爷,反倒应该感谢王爷的救命之恩。”

    “民女知道自己应该恨谁,民女应该恨被钱财迷了心窍的父亲,应该恨视人命为草芥的买凶人不过民女千恨万恨,也恨不到王爷和王妃娘娘的头上去。”

    这番话说得极为动听。

    秦雪庭既表明了不会恨萧瑾和楚韶,而且还恰到好处地显露出了自己的聪慧。

    不得不说,萧瑾差点儿就信了。

    她看着低下头的秦雪庭,觉得对方虽然在原著里是个野心勃勃的人,不过对于楚韶称帝来说,有野心也是件好事。

    更何况此人在原著里对楚韶极为忠诚,其实也就够了。

    于是萧瑾没有再多问,给母女三人在游船里安排了住处,便就此作罢。

    只是傍晚她睡不着,推着轮椅行至船板上,却看见了一个坐在船头,小小的、哭泣的身影。

    对方好像是夏三娘的小女儿秦雪衣,此时正看着湖面上的月亮低低地抽泣。

    萧瑾瞧着秦雪衣满是泪水的脸,不由得想起了燕王府那位哭包将军,于是微微叹了口气。

    秦雪衣听见叹息声,转过头,脸上的悲伤立马就变成了惊惧。

    她惶然跪倒在地,对萧瑾行礼“拜、拜见燕王殿下。”

    女孩才十岁,尚且不知事。

    只是见到姐姐喊别人什么,也跟着喊罢了。

    见此情景,萧瑾不禁微笑着问“这么怕本王吗”

    秦雪衣睁大了眼,抬起衣袖揩了一把眼泪,软声说“大姐姐很好看我不怕。”

    “”

    萧瑾震惊了,这是她从穿进这本书开始,第一个长了眼睛看出来自己真实性别的人。

    也是,系统的屏蔽只针对有智商的人进行降智打击。

    秦雪衣还是个小孩,尚且不具备太多分辨是非的能力。估计只是看原主的脸长得好看,下意识觉得长得好看的一定是大姐姐。

    想到这里,萧瑾摸了摸秦雪衣的头“你倒是第一个敢这么叫本王的人。”

    游船缓缓地往庆州那边荡。

    明月清朗,天上下着小雨,喝醉了的公子正晃悠悠地在路边吟诗。

    除了偶有更鼓声响起,春潭街安宁寂静,全然不似刚刚经历了一场充满了鲜血的暗杀。

    萧瑾待在船头,给秦雪衣讲了许多童话故事。

    从白雪公主到灰姑娘,稍稍加以润色就变成了古代背景。讲起来倒也唬得住年幼的小孩子,十分动听。

    小女孩听得双眼发亮,内心的怯意渐渐少了些。

    她听着故事,拿出一片竹叶吹了几声,竟吹出了几道颇为悦耳的声音。

    许是瞧见萧瑾好奇的眼神,她又从袖子里拿出了一片竹叶,轻轻递给萧瑾“大姐姐也想吹吗”

    萧瑾皱着眉,本来正想说我才不想。

    只是对上秦雪衣的大眼睛,突然想到了某位以美色杀人的尧国公主。

    也不知道某人小时候是不是这样。

    于是萧瑾接过手中的竹叶,随意吹了几声。

    岂料吹出来的声音喑哑干涩,把女孩都听得一愣一愣的。她皱起眉,不信邪似的又吹了几下,谁知更难听了。

    秦雪衣呆呆地看着萧瑾,似乎想笑。

    片刻后却又伤心地哭了起来“大姐姐和爹爹吹得一样难听”

    “”

    萧瑾揉了揉眉心,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敢情她这曲子居然让别人联想到了死去的爹,难道真有这么难听吗

    她最怕小孩子哭了,当下便有些头疼。

    正在思考该怎么哄秦雪衣,岂料一道柔润悠远的笛音蓦地传入了萧瑾的耳畔。

    像是柳枝拂过月下的水,将池中碎影都搅成了醉醺醺的星光。

    萧瑾微微一愣,仰头望向游船上的楼阁。

    楼上的女子正执起笛子,倚在游船的栏杆边,飘飞的白袖上浮动着湖光。

    笛声悠扬,她将玉笛横至唇畔,就在月光下望着萧瑾,温柔清浅地笑。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不用猜了嘿嘿掉马就在这两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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