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郡守拿着萧瑾所抄写的文章,痴痴地看了许久,而后大笑三声,招来民夫修缮庆州楼。

    此番修缮庆州楼,原本并不是一件大事。

    只是听闻此楼修缮完毕当日,有一位名士登上高楼,凭栏远眺。

    他吹着初春微凉的风,看着月渡河的水悠悠穿过桥底,忽而诗兴大发,临楼作赋。

    赋成,朗笑数声,拂袖而去。

    那位无名高士本来只是即兴写下了一篇游记。

    然而在场的一位私塾先生听得如痴如醉,拾起了高士遗落下的宣纸,将其大作读给学生、讲给妻儿。

    一传十、十传百。

    那位高士随意挥就的游记,终于轰动了整个庆州城。

    百姓们慕名而来,纷纷登上庆州楼,远眺月渡河之水。

    他们瞧见河边杨柳青,城中灯笼高挂,俨然是一派清明之态,于是开始赞颂起徐郡守的功绩。

    一时之间,无论老少皆称徐郡守清正廉洁,是一位为国为民的好官。

    待到庆州楼记传到京城时,又引发了一场巨大的争议。

    虽然有人说,这篇游记恐怕是徐郡守为了博得美名,故意遣人作出来的文章。

    但即便是有意为之,此人将骈体和散文结合得如此巧妙,且语言清丽、立意高远,简直力压大齐百年间无数篇名赋。

    翰林院那些老学士表面上不喜这篇游记,下朝之后,也忍不住将临摹的文帖拿出来细细品读。

    “大才,的确是世之奇才啊”

    这件事情传到皇宫时,萧霜正站在问月台上和昭华赏花。

    唐羽拿着一张宣纸,恭敬地将游记呈上。

    萧霜随意看着花,也随意看了看纸上的内容。

    然后屏退宫人,皱起眉,重复着上面的话“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这是徐方海找人写出来的东西”

    唐羽看了一眼萧霜的表情,低声汇报道“属下调查过了,徐郡守身边应该没有能写出这种句子的人。”

    看完之后,萧霜折起宣纸,微笑着说“你向来不爱赏赋读文,如今却为何这般笃定,这文章非是世之奇士不能作”

    唐羽苦笑道“回昭阳殿下的话,这篇文章早已在京城里传遍了,便是属下再如何不学无术,也知道作此游记之人的确很有文采。”

    “就连大齐文坛泰斗公孙先生都大为称赞、自叹不如,属下自然也明白其中内容到底有多精妙了。”

    闻言,昭华亦是笑了一声,附和道“方才皇姐念出来的那几段话,的确文采斐然,且通俗易懂,比公孙老先生那些晦涩拗口的文章好记多了。”

    萧霜点点头“本殿也知道此人有才不过据密探来报,徐郡守重修庆州楼的念头,似乎是在和燕王谈完话之后才偶然生出的。”

    唐羽看着萧霜皱起的眉,思忖片刻,补充了一个情报。

    语速极为平缓,不过当她说到萧瑾在筵席上提及的那首诗时,却仍有些磕绊。

    毕竟唐羽是出了名的不爱学习、不喜读书。

    平日里见了太学生都要皱着眉绕道而行,每次执行任务见到文人就头疼。

    为了在萧霜面前完整地背出这首诗,她昨晚反复练习了许多遍,才勉强能够念得通畅。

    不过幸好,此时萧霜并没有多余工夫指责唐羽的不学无术。

    因为她听见唐羽说,这首诗竟然是从萧瑾的嘴巴里说出来的。

    萧霜眉头紧皱“萧瑾说这诗是一个叫做王安石的人写的而且此人的家乡在临川”

    “王安石是谁临川又是什么地方,你们听说过吗”

    昭华和唐羽一脸茫然。

    萧霜突然就没了看花的兴致,心中有些恼怒“本殿是看着燕王长大的,当然知道她认识的字不比唐羽多几个,怎会莫名其妙背起了那个姓王的诗。”

    “”

    唐羽无辜中枪,奈何面前之人是大齐的昭阳长公主。

    于是她只得默不作声,垂首听训。

    质疑完之后,萧霜平复了心情,淡声道“唐羽,去查一查临川的那个王安石,本殿倒要看看,他到底是何方人物,又是何时与燕王结识的。”

    唐羽咳了一声“可是殿下,大齐境内并没有临川这个地方啊。”

    萧霜瞟了唐羽一眼“本殿当然知道没有。”

    “试问唐副指挥使,如果本殿知道这个地方在哪里、也知道那个姓王的人到底是谁,那还需要你掘地三尺去找吗”

    萧瑾丝毫不知道因为她随口背出的一句诗,竟然让昭阳长公主震怒如斯。

    也不知道唐羽接下来要进行的任务,是一个根本不可能完成的目标。

    此时,萧瑾坐在庆州的宅子里晒着太阳,而唐羽站在齐国边境拔剑四顾心茫然。

    是的,她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其实萧瑾早就该回去了。

    毕竟事情已经办成,此时不回京,未免有些过于凉心。

    凉淑妃的心,凉齐皇的心,也凉老张的心。

    然而萧瑾眯眼感受着春光,已经不在意京城那边是不是正在飘雪。

    也不在意老张是否正守着燕王府独自美丽,独自望眼欲穿、萧瑟凄凉。

    这些因素并不能影响她享受生活。

    好不容易逮着空闲时间无需做任务,她的确要好好晒一晒太阳,理一理思路。

    然而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待到萧瑾睁开眼时,银朱已经站到了她的跟前。

    银朱的面色说不上好,也算不上太坏,但微微透出几分无措。

    萧瑾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楚韶,毕竟潜伏在她身边最大的灾难就是此人。

    不过她仍是面色不改,浅问一句“是王妃那边出了什么事吗”

    其实她更想问是王妃又发疯杀人了吗

    出乎意料,银朱摇了摇头,还有些意外萧瑾为何第一反应就是楚韶出事了。

    王妃连劈手刀都劈得如此干脆利落,能出什么事。

    银朱略一思索,答道“王爷,不是王妃出事了而是门外有两名女子找您。”

    萧瑾整个人顿时就警惕起来了。

    她看了眼另一边摆着的木架,此时楚韶正站在花架子底下教秦雪衣和秦雪庭吹笛子。

    楚韶的面上挂着微笑,似乎很有兴致。

    萧瑾莫名有些害怕有人来找她。

    尤其是不知名姓的陌生女子。

    万一又是原主从前欠下的哪一桩风流债,那她岂不是还得替原主收拾烂摊子

    一想起楚韶这几天说出口的虎狼之词,萧瑾总觉得以对方的病态心理,怕不是已经把她划分成了个人私有物。

    她不敢轻易触碰楚韶哪一根搭错的神经,于是只能压低声音问“那两位长什么样子”

    银朱愣了半晌,才答道“一位穿着鹅黄色的衣衫,另一位穿着红裙。”

    萧瑾瞬间释然了。

    没事了,都是已经出现过的熟人。

    银朱听着萧瑾刻意压低的声音,再看看站在紫藤萝花下的楚韶,心里生出了些许不可置信。

    王爷这是在惧内吗

    可王爷也是女子,为什么要畏惧王妃呢。

    银朱注定是不可能得知萧瑾“惧内”的真实原因了。

    她只能依照对方的吩咐,将二人恭敬地迎进来。

    只是当二人踏足小小一方庭院之时,银朱敏锐地发现,院内的气氛发生了一些变化。

    而且属于肉眼可见,站在原地都能感受到的变化。

    因为楚韶的笛声戛然而止。

    恰巧断在一个不怎么美妙的地方,让陶醉于其中的秦雪衣和秦雪庭都愣住了。

    秦雪衣看着楚韶唇边的微笑,觉得对方笑得很好看,比院子里所有的花还要好看。

    她很想问一句,漂亮姐姐为什么不继续吹笛子了。但之后却莫名感到一阵凉意,甚至不敢说话。

    不过秦雪衣其实更喜欢面冷心不冷的萧瑾,对于楚韶,她的内心总有一种天生的畏惧。

    所以她只是好奇地看着走进院子的两位大姐姐,很明智地没有发问。

    然而秦雪庭很喜欢楚韶身上的神秘和美丽,于是佯装天真地仰起头,问道“韶姐姐,你为什么不吹了呢”

    从“王妃娘娘”到“韶姐姐”,秦雪庭转变称呼的速度极快。

    因为她知道如何审时度势。

    比起真正单纯的秦雪衣,她更明白该怎样迅速拉近和他人的距离。

    楚韶似乎并没有在意秦雪庭对她的称呼,只是微微地笑着,轻声说“因为院子里好像来客人了,所以只能下次再吹了。”

    “以及或许你不应该叫我韶姐姐,而应该叫我王妃。”

    秦雪庭惊讶地看着楚韶,却被对方语气里似有似无的寒意给吓出了一身冷汗。

    然而楚韶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唇畔甚至扬起了更为温柔的浅笑。

    她耐心地向秦雪庭解释着“因为我更喜欢这个称呼。”

    如今已是三月。

    庆州位于大齐南部,气候较为温暖,故而木架子上的紫藤萝花此时也竞相盛放了。

    白筝和沈双双坐在紫藤萝花底下,喝着徐郡守差人送来的花茶,惊奇地看着一脸闲适平静的萧瑾。

    她们合理怀疑,庆州这块地方大抵盛行巫蛊之术。

    否则也无法解释,向来暴戾好战的燕王殿下,何以被这一方水土养育成了养尊处优的闲散人。

    不过养尊处优也都是假象罢了。

    但凡埋了些眼线的人,结合萧瑾在筵席上所吟出的那首诗,都知道对方此行大有所图。

    即使白筝知晓萧瑾的目的并不简单,并且清楚其中还有她的几分功劳。

    毕竟若不是她将纸条放进了装有春山空的盒子里,恐怕也就不会出现如此多的波折了。

    然而白筝却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笑吟吟地看着轮椅上的萧瑾,以及坐在对方身旁的楚韶,寒暄道“庆州果真是好天气好春光,也难怪燕王殿下乐在其中,不思京城了。”

    萧瑾听着白筝这句闲聊,莫名听出了一丝乐不思蜀的意味。

    当下便有些不爽,心想还是你把我引到这里来的,现在搁这儿装什么天真无辜呢。

    不过考虑到无论出于何种目的,白筝也算是顺水推舟卖了自己一个人情。

    所以她只是淡然应道“庆州自然不及京城繁华,好就好在少纷扰。也谈不上乐在其中,只是偶得闲一日,倒也舒适自在。”

    她说出的这句话并非作伪。

    庆州好就好在任务少,可以疯狂摸鱼放飞自我。

    但此言落在沈双双耳朵里,就实在是虚伪至极了。

    萧瑾这么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居然有一天会摆摆手说自己热爱清闲生活

    笑话,天大的笑话。

    沈双双觉得萧瑾实在是无耻,连带着看楚韶的眼神,都不自觉地有些悲戚。

    王妃姐姐这样好的女子,怎么就看上了萧瑾这样的人。

    三人各怀鬼胎,只有楚韶的想法十分简单。

    她笑望着白筝和沈双双,觉得天气实在很好,风儿也略有些喧嚣。

    如果这两个人能够不存在

    从她的眼前、或者是从这世间消失,那就更好了。

    楚韶根本不想去思考,她为什么想让这两个人消失。

    她只是有些讨厌。

    讨厌她们不声不响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而且讨厌她们坐在萧瑾的旁边,以这么近的距离跟萧瑾说着话。

    以至于当白筝解释她们的来意时,楚韶正沉浸在自我世界里。

    面上保持着柔和的微笑,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待到楚韶回过神后,却发现萧瑾正转过头,问道“王妃意下如何”

    因为这一句话,此时在场所有人都看向了楚韶。

    楚韶唇畔的笑意极温润、极真切,浓得仿佛和紫藤萝花融成了同一种颜色。

    她望着萧瑾,只是微笑着答了一个字“噢”

    “”

    在其他人都以为楚韶是在装逼时,萧瑾却明白楚韶是真没听见刚才的谈话。

    无关礼貌,只因走神是此人的常态。

    萧瑾看着乖顺地坐在花架子底下的楚韶,心中有些无奈。

    这种无奈大部分源于对她自己。

    她大概是患上了神经接触方面的传染病,才会觉得这样的楚韶有些天然呆。

    而且好像还有些可爱。

    萧瑾内心很无语。

    无语到简直想现场表演以头抢地耳。

    可爱这个词能用来形容楚韶吗萧瑾你怕不是嫌自己活得太长吧。

    最可怕的是,萧瑾明知自己脑子有坑,此时却仍然不自觉地放缓了语速,耐心地解释着“庆州近日发水灾,白小姐身为户部尚书之女,此番来庆州,是准备跟白尚书一起赈灾。”

    楚韶的心情突然好了许多。

    她颔首表示理解,笑问“那么沈姑娘呢”

    沈双双受宠若惊,惊喜地看向楚韶,却发现对方的眼神一直是黏在萧瑾脸上的。

    虽然她的内心很受伤,但楚韶既然发问了,她还是忍着悲痛答道“王妃娘娘,民女是跟着家父一同来押运赈灾银钱和粮草的。”

    两人来庆州的原因都能够让人信服。

    然而楚韶却微微蹙眉,提出了一个疑问“这些妾身都明白,不过二位姑娘你们又是为什么来这里呢”

    此言一出,紫藤花下霎时变得安静异常。

    就连向来自诩不怕尴尬的萧瑾,都觉得楚韶这个问题问得实在有点尴尬。

    哪有人都来了,还问为什么会来的道理。

    楚韶的唇边依然弯着微笑,并没有觉得这个问题很失礼、很冒犯。

    因为她的确有些好奇。

    一个押运粮草,一个赈灾。

    可为什么非要来这间宅子呢

    白筝陷入了沉默。

    要是没有那件事,那她的确没有什么能说给楚韶的理由。

    毕竟她来此只是想看看萧瑾,至于沈双双她和沈双双是闺中密友,能够感觉到对方好像很想和楚韶说话。

    不过这些理由,都没有另一个必要的理由来得正当充分。

    白筝笑了笑,轻声回答“因为太子殿下托民女前来传话,说想见见王爷和王妃。”

    这是她们先前就在谈论的事,只不过因为楚韶一时走神,没听见罢了。

    所以才会有萧瑾微微皱起眉,问楚韶的那句话。

    白筝笑望着一旁的楚韶。

    只要看着对方,她就想起了那天出现在烟雨楼的蓝衣公子。

    还有前段日子流淌着鲜血的雨夜。

    会是你吗

    出乎她的意料,楚韶仅是愣了一瞬,而后笑答“原来是这样。”

    此时白筝才明白过来。

    或许楚韶并不是在精心伪装,而是真的不在意,所以才没听见。

    这样的解释,合理之中又带着一丝荒谬。

    萧瑾见状,不咸不淡地说了一段话“太子殿下被父皇任命为钦差大臣,前往庆州来赈济灾民,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不过听二位先前所说的意思,太子殿下此番前来,是想让本王协助赈灾。既然只是因公事找上本王,那么为何要见本王的王妃呢”

    白筝听见“本王的王妃”一词,神色稍稍黯淡了几分。

    但略一思索,未免觉得萧瑾这话说的也着实过于较真了。

    太子若是只见萧瑾,不见楚韶,便会生出轻视对方的意味。

    若是见楚韶的话,好像也寻不出什么差错。

    她暗自思忖着,明明之前还好好的,也不知萧瑾究竟是从何处对太子生出了这么大的敌意。

    白筝并非皇室中人,这种事情她不会管,当然也没有权利干涉。

    她只是笑一笑“王爷若是需要一个明确的理由,可能只有待到太子殿下亲自登门拜访时,才能问清楚了。”

    萧瑾心中有些讶然。

    男主这是发什么疯,怎么还要亲自来

    这时她就很难受了。

    一国储君上门拜访,即便她身为齐国燕王,也没有将对方拒之门外的可能性。

    她直觉太子不是什么好货,也没安什么好心,但却不得不见。

    萧瑾一想到自己又要被迫营业,整个人心情都变得不太好,不由得冷声问“敢问太子殿下究竟何时驾临”

    白筝看着萧瑾的表情,微微叹了口气“大抵是今夜戍时。”

    正是日暮西山之时。

    烈日隐于浓云间,逐渐变得黯淡无光。

    离戍时只剩下一个时辰。

    萧瑾内心很不欢迎太子,然而还是要收拾着装,戴好冠冕,像面见上级领导那样做足姿态。

    银朱和子苓正在给萧瑾束发。

    她们的动作很快,不像楚韶,总是喜欢执起木梳一点点刮蹭,仿佛在享受某种漫长而又愉悦的过程。

    不过这次楚韶倒没有闯进房门,干涉她的穿衣自由权。

    萧瑾看着铜镜里的那张脸,觉得怎么看怎么凉薄,面相之中尽是冷淡。

    即便有铜镜的滤镜和天然磨皮,映出的轮廓依然不显柔和。反倒像是长剑泛光的锋芒,冷而寡情。

    她想,也是,面对这样一张臭脸,但凡是个人都不会想时刻看见吧。

    包括楚韶,应该也不想看见。

    想到这里,萧瑾皱着眉弯了弯唇角。

    镜中的冰雪似乎都融化了几分。

    瞧见嘴角虚伪的笑容,这下萧瑾是真的笑了,笑得眉眼都微微弯起。

    似有飞絮拂过,她对着镜子眨了眨眼,像是在确认自己不是个假人。

    只是乐极难免生悲。

    笑完过后,萧瑾脸色微变,捂住嘴剧烈地咳嗽了数声。

    待到萧瑾松开手,缓缓摊开掌心时,却发现自己握了一手的鲜血。

    血液沿着苍白的指节,滴落在刚换的衣袍上。

    衣服是玄色的,就像乌汁滴入墨池里,并不会浸染出任何颜色。

    萧瑾看着掌中刺目的鲜血,盯了半晌,莫名觉得有些烦躁。

    银珠和子苓慌忙地寻来了锦帕,仔细地为萧瑾拭净手指。

    一边擦着,一边劝慰道“王爷不必担心,太子还有些时辰才会到,待会儿您再换一身衣服就好了。”

    然而萧瑾烦躁的根源,倒不是因为弄脏了衣服。

    而是一种无法言说、无以言喻的烦躁。

    她好像有些过于在意楚韶了。

    但掌中的鲜血却在提醒她,自己始终只是一个寄居在躯壳里的外来者。

    萧瑾做这一切的目的只是为了延续生命,暂缓倒计时。

    而她最终的目的是

    完成所有任务,再让楚韶亲手杀了自己。

    最后离开这个世界。

    换句话说,萧瑾来到这里、认识这里的每一个人,本质上都只是为了离开。

    一想到这里,她就有些烦躁,甚至感到沮丧。

    沮丧的尽头是什么,萧瑾不知道。

    她只知道当她抬起头时,银珠和子苓已经去找新衣服了。

    蹲在她身前的人,变成了楚韶。

    楚韶正捏着手中的锦帕,温柔地替她擦拭着嘴角的血渍。

    力道和动作都很耐人寻味。

    不过如果是楚韶的话,就显得极为理所当然了。

    她像是正在擦拭一件易碎品。

    这件易碎品很有风骨,即使已经沾满鲜血、散落一地,变成了难以拼凑的样子,但依然坚韧而美丽。

    所以楚韶看着萧瑾唇畔鲜红的血渍,还有苍白到略显病态的肌肤,周身的血液都不禁开始沸腾了。

    她脸上的笑容很优雅,动作也轻柔冷静。

    只是待到楚韶对上萧瑾的眼神,察觉到其中尖锐的碎裂时,却顿住了动作。

    好像看见蝉翼被残忍地撕裂,宝石碎成粉末。

    唇边的弧度渐渐消减了。

    楚韶并不感到愉悦,她的心中生出了微微的怒意和

    一种名为难过的情绪。

    因为此时萧瑾的悲伤,好像并非源自于自己。

    对于萧瑾眼睛里罕见的脆弱,楚韶觉得她本应该感到愉悦,由衷地享受这份快感。

    只是这样的脆弱如果不是由她带来的,一切便显得毫无意义。

    反而让她烦躁,甚至嫉妒。

    思及此处,楚韶收敛了唇边的微笑,低声对萧瑾说“王爷,妾身现在心情不太好。”

    萧瑾愣了愣,没反应过来楚韶在说什么。

    片刻后,楚韶的声音带着一丝歉然,传入她的耳畔“所以妾身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可能会有些失礼。”

    还没待萧瑾回话,楚韶就伸出手指,轻轻抚过那张沾血的嘴唇。

    而后微微一笑,仰起头,吻住了对方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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