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利小五郎在楼道里堵到了天镜里。
如果不是最近喝酒的钱不太够,他也不会突然想起自家的房子还在出租。
日暮时分,暖融融的阳光照在天镜里脸上,给她镀上了一层蜜糖色的光。
“毛、毛利先生!”突然蹦出来一个黑影,天镜里吓了一大跳。
她圆圆的眼睛立刻瞪了起来,像是炸毛的猫一样,戒备的样子很可爱。
毛利迟疑了一下:“那个……这位小姐。”
他在思考天镜里叫什么,期间还短暂地看了一下合同。
“我叫做天镜里,毛利先生。”天镜里说,“您是特意在这里等我的吗?”
“啊,对。”毛利立刻说,“是这样的,我今天来是想说……”
他注意到天镜里疲惫的神情。
“天镜里小姐的工作很忙吗?”毛利挠了挠头,“感觉都没怎么见你在家休息过呢。”
天镜里下意识揪头发:“我想也许是因为我们的工作时间错开了吧。”
说到这个她就觉得难受,笑容也僵在脸上。
首先她不是人类,其次她是神明。
她是八百万神明中最不起眼最没有名气的那一类,需要依靠人类的信仰才来维持存在。但是现在相信神明的人越来越少了。
不仅如此,像她这种神力微弱的家伙基本是不会被普通人记住的。就算印象再怎么深刻,一段时间过去后神明就会被忘记。
这就导致她根本干不了长期的工作,只能到处跑腿兼职。
……甚至惨到被房东忘记。
房东毛利先生平心而论是个好人,仅有的几次会面中他都释放了相当多的善意。虽然说话咋咋呼呼的,但还是很靠谱的。
想到这里天镜里的良心越来越痛。
如果可以的话她并不想让对方为难。
而毛利小五郎呢,他面对一个美女他支支吾吾的根本也就说不出什么逼迫的话来。
他一边想着:不会吧不会吧,不会要不到房租吧,一边又觉得忙于生计的天镜里实在很可怜。
他犹豫了下。
这份宽容令天镜里心里的难过更上一层楼。但她还是得硬着头皮请求:“可以请毛利先生再宽限两天吗?我的老板说工资还要两天才能到账。”
毛利一愣。
“哦,啊!当然可以!天镜里小姐的话,我当然是相信的。”
他实在是太善良、太好说话了。
“有麻烦的话,我这边缓一缓也可以的。”
天镜里感动极了。她脸上藏不住事,那种幸福一下子就由内而外地表现出来。那双金色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毛利就像是在看一个绝世大善人。
“谢谢您,毛利先生!”
“不、不客气!”美少女的笑容让毛利小五郎目眩神迷。
简单地说了下现状后,天镜里感激地和毛利告了别,并承诺过两天一定会交房租。
真是个好人啊。
她不禁想道。
可是,她又快没有钱了。
一想到这,天镜里整个人都蔫了下去。现在唯一比较好的消息大概就是她还没有负债吧。
她垂头丧气地打开了自家的门。毛利所出租的房子是从他们家二层的事务所分割出来的小屋。不算大,但足够一个人生活了。
两个人就会有些逼仄。
天镜里家就是两个人住的。
她,还有她的神器,玲。
“我回来了。”天镜里站在门口往里面喊。
他们家甚至没有一块可以被划作玄关的区域。就,挺开门见山的布局。
没有人回答,天镜里愣了一下然后换了鞋子往里面走。木质的地板发出咚咚咚的声音,屋子里却静悄悄。
床前不远的地方,卧着一团巨大的黑影。
睡着的人整个头都埋进了毯子里,只有几缕浅色头发落在外面。但是她的腿却不安分地踢开了被子,大喇喇地暴露在空气中。
天镜里弯下腰,试图扒拉一下这个毯子。
“阿玲。”她轻轻地喊神器,“不要在这里睡啦,到床上去。”
毯子里的人呜咽着,扭着头躲避天镜里的手。
“……阿玲,在这里睡会着凉的啦。”
但是不管天镜里如何说,毯子里的人都没有一丝回应。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我抱你上去哦?”
没有回应。
于是天镜里只好撸撸袖子,搓了两下手,热身完毕后就飞快地把玲子从地上抄起来,然后趁玲子没有反应过来,迅速地把她转移到床上,重新掖好被角。
“完美!”
玲子对天镜里的动作浑然不觉,甚至还把头往被窝里面蹭了蹭。
她这一觉睡得很香,直到天镜里把饭烧好,灶台上的香味毫无阻隔地传到她的鼻子里,玲子的意识才渐渐回笼。
“……镜里酱。”玲子觉得自己睡了很久,醒过来的时候还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她一偏头,就看见天镜里端着菜往小桌子上放。
“阿玲,你醒啦!”
玲子下意识地吸了下鼻子。
霸道的香味令人欲罢不能。她揉了揉已经睡成鸟窝的头发,慢吞吞地起床走到水池旁边洗手。
天镜里满脸期待地看着她。
玲子愣了一下,问:“是结工资了吗?”
“不哦。”天镜里摇头,“老板说还要过几天才行。”
“……那家伙不会要赖账吧?”
天镜里愣住了。
她从没考虑过这些。
“藤本先生不是那样的人!而且、而且。”
而且她的工资根本就没多少,如果有人连那么点钱都要赖账的话,那可真是……
玲子眯着眼睛坐下来,似乎还没有完全清醒。
“但是,如果老板他把你忘记了呢?”
天镜里:……不会吧。
玲子没有说话,目光落在天镜里的手上,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已经能透过它看见下面桌子的图案了。
“失去信仰的话,神明就会消失。”玲子说,“镜里最近一直没有收到信徒吧。”
天镜里张了张嘴巴,想要反驳却说不出话来。
玲子瞥了她一眼,说:“自打镜里你改行做缘结神以来,好像就没有成功撮合过几对恋人。收不到香火钱……还要出去打工。我在想,要不要换些别的事做一下呢?”
“……毕竟镜里你根本不像是有恋爱经验的人。”
天镜里涨红了脸。她眼睛闪了闪,不敢说话。
玲子声音放柔了些:“对神明来说,恋爱这种事基本都是被禁止的吧?”
天镜里说:“那也不代表我就做不好缘结神啊。”
“我也是撮合过几对有情人的!而且其中有几位的感情都非常地来之不易,说起来十分感人呢!”
玲子:“可是天镜里的神力却在渐渐减弱哦?”
“镜里,你撮合的那些cp不是全都be了吗?”
天镜里:……
玲子的话像是一把把刀,冷酷无情地插在了天镜里心上。
她悲愤地低下头,往嘴里扒拉了好几口饭。
玲子看她失落的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拍了拍她的肩膀。
“真没有办法的话,我们还是重操旧业吧……虽然不是很喜欢,但是让我去和别的神明一起生活我也——”
天镜里实在是绷不住了,她呜地一声,扑了玲子满怀。玲子下意识地接住她,手法娴熟地揉了揉她的毛。
“阿玲,呜呜呜呜,我是真的很想当缘结神嘛……”天镜里难过地哭诉道,“撮合恋人们、见证dokidoki的场面这种事真的超酷的……啊啊啊可恶!”
玲子有点心累地把天镜里摆正:“但镜里,现在可不是任性的时候。”
她是真的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为自己侍奉的神明如此苦恼。虽然失去了生前的记忆,但她一直觉得自己才是让别人头痛的那个。
“再这样下去,我就得考虑跳槽的事了。”玲子忍不住说。
天镜里睁大了眼睛。
她不能接受这样的发展!
“为什么!阿玲你相信我,我很快就能成功了,呜呜呜不要离开我啊阿玲!”她哭得像是被老婆抛弃的中年上班族。
玲子掐了掐手指,克制住自己安抚天镜里的冲动。
“这很正常吧?即使是神器也想去侍奉那些听起来就很强大的神明啊!像镜里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消逝的末位神明……也只有我才能忍受到现在了!”
不和镜里说得狠一点,她就不会反思。
想到这里玲子弹了一下天镜里的额头。
“别再做不切实际的幻想了!笨蛋镜里。”
天镜里不能接受这一切。
“呜呜呜呜阿玲才是笨蛋!”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捂着额头跑走了。
门被“砰”地一声关上。
玲子发了一会儿呆。
其实天镜里知道玲子说得没错。
她从家里跑出来,下了楼就开始反思自己的过错。
做缘结神的天赋她是一点也没有的。
三年前她还是个普通的小透明,接些刺探情报啊、暗杀些大人物的单子。这在小神明中间是很常用的做法,将交易视作一种结缘的手段,这样也能获取维持存在的信仰。
天镜里当时有个长期客户。
她的第二位神器阿景就是在有一次见客户的时候遇见的。
……那个时候他还不叫阿景,反正是个身世来历相当复杂的人。也很有故事吧,还有些过分强烈的正义感。自杀了被困在那里。
也就是在带回了阿景之后,天镜里开始考虑金盆洗手的事。
一方面带着阿景的天镜里不再适合和客户接触。另一方面她也厌倦了这样没有自我的生活。她想要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成为大家都敬慕、爱戴的神明。
成为缘结神,就是当时冒出的念头。
但事实证明,她真的不合适。
不管在最开始如何顺利,经由她牵线的恋人最终都会走向be。这就导致了她能获得的信仰越来越少,也越来越容易被人类遗忘。
这种事就像是夫妻俩结婚,如果丈夫一事无成的话,在家里的妻子也会感到失望的吧?
也许就像阿玲说的那样,最后天镜里真的会消失。
而她的两位神器,也迟早会跳槽去别的更厉害的神明大人那里……
“呜呜呜那种事情不要啊!”
镜里越想越伤心,就在这时兜里的手机开始震动。
她手忙脚乱地点开。
“嗯……嗯?夜斗君?”
天镜里连忙接了电话,就听见那头夜斗健气的声音:“哟镜里酱,最近还好吗?”
天镜里听了更伤心了。
夜斗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回复,反而电话那头传来隐隐约约的抽噎声。
夜斗:!
“欸欸欸?镜里酱,别哭啊!”他说,“我这里还有很重要的事要邀请你呢!”
“是、是什么?”
夜斗连忙说:“大单子!在横滨,你来不来,有足足10日元的报酬哦!”
天镜里愣了一下。
“横滨……”
她想起来——她撮合的第一对情侣就在那里!那个时候她还没打算当缘结神呢,当时阴差阳错地撮合了一对。
很成功啊。
天镜里攥紧拳头,来劲了。
“我来,立刻就到!”
她去看看他们过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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