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易文君站在电话座机前,目光扫视间将这一片小小的方寸之地收入眼底——那张放置着电话座机的小小桌子,桌面与桌下掉落的墙灰碎屑,以及桌前那面构造独特的、如今却多了一个小小凹痕的墙面。
对于拥有黑夜女神的祝福、能够令夜晚的场景重现的使徒来说,易文君的或许在某种程度上其实是稍逊一筹的,就好像全息影像和干巴巴的文字之间的差距一样。
然而,当黑夜女神的祝福化作空白,先进的“全息影像”因为“信号”问题而不得不暂时中断时,最原始的“文字”却反而成为了信息量最大的载体,不紧不慢地将一切的真相呈现在易文君的眼前。
易文君缓缓道:“这是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巧合,也是一个令人唏嘘的悲剧,恐怕就连麦尔斯在死前的那一秒也没想到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死去……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到,城堡内的固定电话是放在桌上的。”
“当然。”众人有些困惑了,“大部分人家里的固定电话都是放在桌上的。”
“那么,接下来再请大家看一看这张桌子面前的这张墙——在场的大家有人认出这面墙的材料吗?”
这一刻,管家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倒吸一口气,盯着墙面那块凹痕的眼瞳似乎都在震颤。
易文君知道这位管家恐怕已经明白了。
但场上的几个贵族家的纨绔却依然无知无觉。
“哦,这种墙?认识,当然认识!它可是我们西奥雷王国的特产之一,是一种承压极大、有着高弹性的墙面,特别适合用来当做训练场的墙面,或是用来保护幼儿,哦,对了,还有精神病院有时候也用得上它!”
纨绔们沾沾自喜,七嘴八舌地卖弄着自己的学识。
“我知道,信仰山灵和木灵的使徒们家里最常用的就是这种墙,毕竟你知道的,她们力量实在太强了,稍稍激动一点、力气重一点,家里的房子就得重修了,多亏了这种材料的出现拯救了她们——不过这种材质不防水,还有点易燃,所以千万别向水灵和火灵的使徒家推荐这种材料,否则就等着她们的投诉吧!”
易文君听着,点头:“所以大家就没有想过这面墙上的凹痕是怎么来的吗?”
这一刻,众人的话语甚至脸上的表情全都戛然而止,而随之浮上心头,则是一个荒谬可怕、让她们近乎目瞪口呆的答案。
果然,下一秒,大家就听到易文君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
“没错,就如同大家想的那样,这件事的答案很简单。甚至于这个答案太简单了、简单得过分了,所以大家才从来没有往这个方向思考过。”
易文君站在了曾经麦尔斯所站的位置,拿起了麦尔斯曾拿起过的话筒,一只手虚虚圈着空气,像是握住了什么。
“当时,麦尔斯站在这里,背对着大家,拔出了匕首,心中怒火狂烧,如同五内俱焚。但她到底是一个理智大过冲动的人,因此她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强迫自己将匕首收回去,重新面对当下麦克里迪家族的这些事件。”
易文君侃侃而谈。
“但是,各位女士们,你们应该明白,人是有理智的,但却不可能是绝对理智的。哪怕是再稳重的人,也会有想要发泄情绪的瞬间,因此在收回匕首的前一刻,麦尔斯做出了她最克制又最出格的泄愤举动——”
易文君像是紧握着什么,重重锤在了墙面。
这一刻,没有任何声音响起,因为这墙面是特质的材料,有着极高的弹性和极高的吸音性。哪怕是麦尔斯情绪失控地一拳砸在墙面上时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更何况易文君?
但没关系,众人已经明白了易文君究竟想要表达什么。
“你是说……难道你想要说……是麦尔斯……杀了麦尔斯?!”
众人不可置信。
“因为麦尔斯情绪太过激动了……因为她在握着匕首的时候一拳砸在了墙面……因为这墙面恰好是高弹性的材质……所以那柄本该被麦尔斯握在手上的匕首,被强大的反作用力震出,径直插进了麦尔斯的脑袋里——你难道是想要跟大家说这个吗?!!”
“没错。”易文君淡然点头,“这就是我思考后得到的答案。”
并且也是得到佐证后的答案。
当时,麦尔斯背对众人的拱火,心中狂怒至极,抽出匕首后却又警觉惊醒。于是接下来,无法正面发泄的她紧握匕首,暗恨锤墙,却不想她对这特制的高弹性的墙面施加的压力,其反作用全都施加在了匕首的尾端,直接令她的匕首反震回弹,刺入眉心。
但如果只是这样,事情其实还有挽回余地,因为为了防止各种各样的意外,人的颅骨是非常坚硬的,哪怕匕首刺入头部,在坚硬颅骨的阻挡下,也不会致死。
可巧合或者说不巧的是,这匕首的角度非常精妙,正好对准了眉心那块骨头与骨头间的间隙!
于是就这样,在一桩一桩极端可怕、概率极低的巧合下,死亡惨案就此酿成,被锋锐匕首以刁钻角度刺入眉心的麦尔斯当场死亡。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一片哗然。
琼更是不服气地高声驳斥,道:“太荒谬了!太可笑了!你是以为你指出了安娜姐的死因后,就能用同样的方式说服我们相信麦尔斯也是因为这样可笑的理由而死去的吗?我告诉你,我们相信安娜姐是被自己的枪射杀的,那是因为只有从安娜姐那个角度开枪,才会造成我们看到的砸痕和划痕!
“但对于这件事——对于麦尔斯的这次死亡,你根本就是胡言乱语!你以为我们会相信你毫无根据的臆测吗?!”
易文君不慌不忙:“那请问你准备怎么解释这个凹痕?”
说着,易文君指了指墙面的凹痕:“瞧,这样高度的痕迹,只有站在座机电话前的麦尔斯,才能自然而然地够到。而且请大家仔细看——这个凹痕内部的圆圈,是不是很眼熟?没错,只要大家将麦尔斯头上的匕首与这个圆圈对比一下就能知道,它正与匕首的底部吻合。
“所以事实正是如此,哪怕它如此令人难以相信、哪怕它如此荒谬几乎超乎大家的想象,但是——麦尔斯杀了麦尔斯。这就是这件命案的真相。可悲、巧合、戏剧,但合理。”
众人面面相觑,看了看那墙面上的凹痕,又看了看地上死不瞑目的麦尔斯的尸体,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接下来,大客厅内乱成了一锅粥。
在彻底失去主持大局的人物后,大家不由得纷纷争吵了起来——
有的在为了这个荒谬的真相而争辩,为了这可怕的巧合心悸恐惧;有的在争吵接下来由谁去通知王室、去承受王室可能会有的怒火;还有的人脸色难看,不断地拨出号码、又或者瘫坐在沙发上,放空大脑开始摆烂。
在这样的混乱时刻,安吉洛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来到了易文君身边,带着说不出的恐惧和慌张,生拉硬拽地将易文君拉出了客厅。
而易文君也并未拒绝,悄悄地跟了出去。
客厅外的走廊上,安吉洛如同笼中困兽,紧张地在易文君面前反复踱步。
易文君则从容不迫,道:“安吉洛先生,我想你应该有话要对我说,是吗?不过我劝你最好抓紧时间,因为大客厅内的混乱只是一时,很快的,大家就会镇定下来,而到了那时候,他们就会发现我们的失踪。”
安吉洛脚步蓦然停下,不可置信地看着易文君:“为什么你还能这么镇定?弗洛拉,难道你就不会害怕吗?!!”
“当然不。”易文君平静道,“我要害怕什么呢?”
“不要装了!弗洛拉!”安吉洛的声音开始变调,“明明你已经知道了我就是被选中的人,而我也知道了你是也是被选中的人,就连那个乔安娜都是!原本一个游戏场里有三个天选者参加、争夺最后的胜利已经非常可怕了,毕竟我们都明白‘命运’是多么强大的力量……可是现在……可是现在第四个天选者也出现在了这个魔鬼的游戏场!”
安吉洛紧紧抓住了易文君的手,失控道:“弗洛拉,你难道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难道你就不会感到害怕吗?难道你就不怕那个天选者用她杀死麦尔斯的可怕‘巧合’和‘命运’来杀死你吗?!”
这一刻,易文君轻轻张嘴,为这庞大的信息量无声地“哇”了一下。
易文君万万没想到,这个世界的真正剧本竟然是这样的——
魔鬼的游戏场?
被选中参与游戏的天选者?
由无数个“巧合”组成的“命运”力量?
“这可真是——”
易文君想了想。
“——真是太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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