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刚刚……”一人犹疑道, “那群灾兽……是……在自相残杀?”
另一人喃喃:“我看到也是这样……”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那头ss级灾兽死后, 它的克隆体就化为一堆灰烬,原地只剩下一堆骨架,证明刚才发生了什么。
但,那群灾兽仍旧未走。
它们整齐划一地看向众人,目光炯炯。
巡逻兵们毕竟只是十几岁的孩子,面对如此数量众多的灾兽, 不由心生恐惧,害怕得凑在一起。
但过了会,他们却发现这群灾兽并没有在看他们。
——它们的视线穿过众人,落在桃刀身上, 目光专注而又乖巧,像是在屏息等待什么。
众人不由一愣。
但桃刀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周围,经过刚才的一番战斗,她的体力已消耗殆尽,“嘭”地变回人形, 身子一晃,跪倒在地。
众人一惊:“桃刀!”
在他们反应过来前, 一道纤瘦的人影已经冲了出去。
是兰鲸。
他像是没看到面前一群虎视眈眈的灾兽,用力奔向桃刀。
因为过于慌乱, 兰鲸几乎是重重跪在桃刀的面前,纤弱白皙的手按住她的肩膀, 漂亮的眼中满是担忧:“……?”
桃刀却没有看他。
她挣扎着往前挪了一步, 抬起头:“长……官……”
兰鲸一怔。
桃刀的脸上满是血污, 汗水混合着鲜血潺潺从脸侧流下, 却遮不住那双明亮到几近燃烧起来的红眸。
她深吸一口气, 挥开兰鲸的手臂,重新站了起来,朝红隼走去。
红隼躺在地上,他的情况比桃刀糟多了——身上满是大大小小的咬痕,整片皮肤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左臂以下被粗暴撕开,露出血肉模糊的筋骨。
那头原本意气风发的红发如同干枯的稻草般遮住了他的脸,桃刀迟疑了下,弯下腰,将耳朵凑近他的胸膛。
很轻,很弱,但——还有心跳。
她低低吐出一口气:“……他还活着。”
这句话宛若一个打破寂静的信号,众人猛地反应过来,慌忙上前,七手八脚将红隼扶起。
“长官?你还好吗!”
“怎么办,血流个不停……”
在这群十七八岁的孩子中,唯有侦察兵稍微能镇得住场面,忙指挥他们:“别慌,大家先把长官搬起来,注意不要牵动伤口,尽量放平他的身体。”
有训练兵的兽形刚好能托起红隼,众人便将他放在训练兵的背上,在用绳子松松固定住。
做完这一切,他们犹豫地看了眼灾兽。
灾兽群仍旧立在原地,简直宛如一群训练有素的士兵。
侦察兵迟疑了下,试探地往后退了两步,那些灾兽纹丝不动,丝毫没有追赶他的意思。
侦察兵不由目露惊愕。
怎么会这样?
这些灾兽……为什么不来攻击他们?
但僵持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每耽搁一秒,红隼获救的可能性便减少一分,他一狠心,对众人道:“走!”
众人连忙抬起红隼,胆战心惊地跟在他身后。
兰鲸撑住桃刀的手臂,以眼神示意,走吗?
桃刀缓缓点了下头:“恩。”
一旦松懈下来,痛觉才姗姗来迟,她的身上到处都是惨不忍睹的咬痕,稍微一动弹,便牵扯出撕心裂肺的痛意。
桃刀不由龇了下牙,勉强拄着兰鲸走了几步,忽然想到什么,迟疑回头。
那群灾兽还蹲在原地。
注意到她的目光,它们缓缓挪动了下,纷纷抬起头,眸中闪着莫名的光。
随即,为首一头灾兽俯下|身,将头贴在地面。
——简直像是一个臣服的姿势。
这个念头一跳入桃刀的脑海,她就愣住了。
兰鲸似是察觉到她的异常,抬起头,目露探寻:“?”
桃刀缓过神,掩饰地摇了下头:“……没事。”
她深吸一口气,松开兰鲸:“我自己可以走,谢谢你。”
闻言,兰鲸的脸上浮起失落,但他还是乖巧地点了下头,松开桃刀。
他没有先一步离去,而是跟在她的身后,双手微微张开,形成一个保护的姿势。
两人一前一后,跟上众人。
直到众人回到基地,那群灾兽竟当真没有追来。
侦察兵按下心中惊异,急急对赶来的支援科道:“长官重伤,还有两名训练兵也负伤了,请先替他们治疗!”
支援科看到昏迷不醒的红隼,也是倒抽一口冷气,神情立刻严肃起来:“好。”
犬饲也受伤不清,被护士用担架抬走了。
有护士走向桃刀:“请和我来。”
桃刀正欲跟上她,一转身,袖子却被拉住了。
她回过头,兰鲸正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勾住她的衣袖。
桃刀:“……”
她从小在外城区长大,打交道的男孩子都很粗鲁,从没遇到过像兰鲸这样斯文的人,有点不知如何应付他,只能道:“怎么了?”
兰鲸眨了眨眼,精致的脸庞绽开一丝笑容,冲她比划起来。
一旁的护士略懂手语,替她翻译:“他说……今天真的很感激你,谢谢你救了他。”
她诧异看向桃刀:“原来是你救的人?”
桃刀眨了眨眼:“……嗯。”
她的表情突然变得犹豫起来。
放在以前,她是根本不可能做出舍命救人这种事,但现在不知怎么了,尤其看到红隼一脸苍色地躺在地上,大脑分明还没做出任何判断,身体却已经冲了出去。
护士并不知道桃刀复杂的心情,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小小年纪,真是了不起。”
桃刀有些不习惯地抬起头,小声道:“谢谢。”
她的尾巴缩在身后,小幅度地摇了摇。
“好啦,”护士对兰鲸道,“她现在要去治疗,等伤好了,再好好和她道谢吧。”
兰鲸乖巧地点点头,冲桃刀扬起笑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桃刀不自在地对他点了下头,转身跟上护士。
犬饲和红隼的情况比较危险,两人被分配在独立的病房,桃刀虽看似伤势严重,但当秦容检查她的身体时,却发现一部分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
秦容不由啧啧称奇:“你的愈合速度也太快了。”
ss级以上的基因改造者通常会继承一部分的再生能力,不过还是做不到像ss级灾兽那样迅速愈合,但桃刀的再生能力已经远远超过他见过的任何ss级改造者。
“桃刀,谢谢你,”瞳站在一旁,神情凝重,“如果不是你,红隼他……”
她深吸一口气,没有说下去。
桃刀迟疑了下:“他不会有事吧?”
“还好,”秦容中肯道,“你们回来得及时,还处于最佳治疗范围内,而且还把他的断臂捡了回来,”他夸了一句,“这样说不定还能接回去。”
断臂?
桃刀一愣,随即才想起,那似乎是兰鲸带走的。
闻言,瞳的表情也冷静了点:“这次多亏有你,等红隼醒来后,我会让他好好谢你的。”
桃刀有些不自在地垂下头:“也不用……”
她露在外面的耳朵微红。
见状,瞳的眼中不禁流露出一丝柔意。
“对了,”秦容想起一事,“刚才你们回来的时候,我听侦查兵说起一件有趣的事。”
桃刀:“?”
秦容:“你们离开时,那群灾兽并没有攻击你们?”
他一提,桃刀才隐隐想起:“……好像是的。”
那时她满心只想着红隼,根本没有注意其它事。
秦容和瞳交换了个眼神,才道:“而且……它们还攻击了一头野生灾兽?”
桃刀点头:“对。”
闻言,瞳不免露出惊诧表情:“这怎么可能?”
确实偶尔有听说灾兽间相互残杀的事,但那也只是高阶灾兽对低阶灾兽的猎杀行为——像这次低阶灾兽主动攻击ss级的情况,根本是前所未闻。
桃刀只好道:“是真的,不过它们也不是一开始就攻击,是后面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打了起来。”
“……”秦容听得一头雾水,只好道,“能把当时的情况重新描述一下吗?”
桃刀点头。
“那个时候长官说让我们先走,他要断后,”她道,“结果他没能支撑多久,就被拖进了灾兽群,我想去救他,就跟着跑了进去。”
听到这里,瞳不赞同地皱了下眉,才道:“然后呢?”
不知为何,桃刀关于后面的记忆有些模糊,只能努力回想:“我……我好像喊了一声,然后那些灾兽就齐齐停了下来,再后来……”
它们就诡异地朝ss级灾兽发起了进攻。
“等等”秦容突然打断她,眉头高高拧起,“你确定是你喊了一声后,它们才停止进攻的?”
桃刀很肯定,用力点头:“对。”她的嗓子到现在还很干涩。
瞳:“那,”她迟疑了下,“你当时在想什么?为什么要喊?”
桃刀愣了下,才道:“我……我不想长官死,我想让它们停下来。”
结果,它们就真的停止了攻击。
不仅如此,它们还主动攻击了那两头ss级灾兽。
听到这里,秦容和瞳不由交换了个惊讶的眼神。
这听起来,简直像是……
“嘭!”
秦容突然站起身,双手撑桌,两眼亮闪闪地看向桃刀:“桃刀!你……”
“桃刀,”瞳陡然抬高声音,打断秦容,“你也累了吧,今天就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放一天假。”
桃刀困惑地点了下头,又看向秦容:“教授,你刚才想说什么?”
秦容表情一喜,正要开口,却又被瞳抢了白:“他没什么想说的,”她放柔语气,温和道,“好好去休息吧,今天辛苦了。”
秦容:“……”
太过分了,哪有这么剥夺人的乐趣的?!
但在瞳威严的目光下,他只能不甘不愿地挤出几个字:“行……你回去吧。”
桃刀半信半疑地看了两人一眼,才站起身:“那我走了。”
两人纷纷颔首。
等桃刀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瞳才敛起笑容,又恢复成冷淡的模样:“教授,你觉得如何?”
秦容的表情也是少有的严肃:“……和侦察兵所言分毫不差。”
他想了想,正要开口,门口却又传来两道轻微的敲击声。
秦容一愣:“请进。”
门开了,犬饲慢慢走进来。
两人皆是一惊,瞳率先道:“你怎么下床了?”
“我的伤口没什么大碍,”犬饲立即道,瞥见瞳锐利的目光,才堪堪加上后半句,“……大概。”
“不行,”瞳不赞同道,“你快回去休息。”
ss级灾兽那一下几乎贯穿了犬饲的整个肩胛骨,他现在手上高高打着石膏绷带,居然还不老实躺在床上。
闻言,犬饲目露挣扎,犹豫了下,忽然问:“……桃刀在哪里?”
“桃刀?她刚走,”秦容诧异,“你找她干嘛?”
犬饲:“……”
他又深深垂下头,像个鸵鸟似地藏起脸,半响,低沉的声音才从底下传来:“……道歉。”
秦容和瞳惊讶地对视一眼。
犬饲咬了下嘴唇,才道:“如果不是我今天冲动,桃刀和长官……他们两就不会受伤。”
语到最后,已满是挫败,全然不见他平时矜持自傲的模样。
见状,瞳叹了口气。
“没关系,”她放柔语调,“红隼是你们的长官,保护好你们就是他的首要责任,你不必为这件事过多自责自己。”
秦容插了句嘴:“但以后可不能再贸然行事了。”
犬饲咬住嘴唇,缓缓点头。
“等等,”见他转身要走,秦容忙道,“问你个事。”
犬饲转头,疑惑看向秦容。
秦容:“关于下午发生的事……你还都记得吧?”
犬饲不明白他问这话的目的,迟疑点了下头:“恩。”
“那就好,”秦容松了口气,“我问你,据说当时红隼都被拖进了灾兽群,你们又是怎么把他救出来的。”
犬饲显然对这件事印象深刻,毫不犹豫就回答:“是桃刀,她化成兽形,跟着冲了进去,然后……”他停顿了下,“她对那些灾兽吼了一声,它们就都顿住了。”
“顿住?”瞳问,“完全不攻击你们?”
“是的,”犬饲道,“当时兰鲸还冲了上去,但那群灾兽根本就不看他,任由我们把长官带走了。”
闻言,秦容和瞳对视一眼。
果然,和他们想的一样。
“没事了,”秦容道,“你也回去休息吧。”
但犬饲反而没走的意思。
“教授,”他表情踌躇,“有个地方我觉得很奇怪……”
秦容:“?”
“当时,”犬饲似是在组织语言,艰难道,“那些灾兽一直坐着没动,简直就像是……”他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像是在等谁的命令一样。”
“不过,”他显然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滑稽,又否定道,“我只是这么觉得。”
出乎意料的是,秦容竟很认真地点了下头:“恩,我也这么觉得。”
犬饲一怔。
“好了,”秦容却又转移话题,笑眯眯地撑住手臂,“你该去休息了。”
他直接下了逐客令,犬饲也不好再逗留,对两人鞠了一躬,转身离开房间。
“……”
等他走后,秦容长叹一声,倒在椅背上。
“天哪,”他喃喃道,“我的大脑需要消化一下。”
瞳皱眉:“你怎么看这件事?”
秦容沉默了下,再抬头是,眼中满是亮光。
“如果和我猜测的一样,”他慢慢道,“那桃刀——她有可能进化出有史以来最强的异能。”
桃刀离开秦容的办公室后,准备往宿舍走去。
但没走两步,就被人喊住了:“桃刀。”
是熟悉的清冷声音,她回头,讶然发现寺西行正站在身后:“将军?”
寺西行微微颔首,在她面前停下。
他似乎很喜欢穿暗色系的衣服,一袭笔挺的黑色军装,衬得肤色越发白皙,几乎透出淡淡的病态,面容清冷,浑身像是环绕着冰雪般冷冽的气息,可细看,却又从眸中望出几分柔意。
他的目光从桃刀满身的绷带上掠过,略作停顿:“很疼吗?”
“还好,”桃刀摇了下头,“教授说我恢复得很快,明天应该就好得差不多了。”
寺西行点了下头,忽然伸出手:“给。”
桃刀早就习惯了他的模式,好奇道:“是吃的吗?”
她张开手,寺西行往她手中放了一块金箔纸包住的正方形块状物体。
桃刀低下头,轻轻嗅了下。
一股香甜的可可气息扑鼻而来。
她:“!”
她一下抬头,双眼亮亮的:“我知道,是巧克力!”
“嗯,”寺西行低声道,“受伤的时候可以吃些巧克力,因为……”
“因为巧克力止疼。”桃刀忽然道。
寺西行一顿,目露错愕。
桃刀也不由一愣。
她低下头,迟疑看了眼巧克力。
不对……
她没有吃过巧克力,又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但奇怪的是,当寺西行说出上半句,她几乎是自然而然地就接了下去。
桃刀困惑地抿了下唇,刚想说话,头顶却落下一抹轻柔。
——寺西行抬手,轻轻抚上她的发丝。
“是的,”他低声道,“你说的没错。”
他垂下头,如绸乌发顺着白瓷般的侧颈落下,冷淡的绿眸罕见露出一丝柔意,像是春日初融的坚冰,一抹春意缓缓从底下透出。
“你还记得,”他轻声道,“我很高兴。”
桃刀不由愣住了。
不知为何,寺西行看向她的目光是如此深幽而隐蔽,像是某种隐藏在黑暗中的东西,疯狂而茂盛地生长,简直要拽住一切能接触的东西,将其拉下深渊。
但,却又被他克制地按在眼底,在那惊心动魄的一瞥后,就瞬间消失在浓郁的绿色下。
桃刀微怔。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一句话却脱口而出:
“将军……上次的棉花糖您吃了吗?”
寺西行:“……?”
他的表情不由自主地一僵,许久,缓缓收手。
“……嗯,”寺西行的神情五味杂陈,“好吃。”
桃刀松了口气:“那就好!”
寺西行望着她,欲言又止,最终,缓缓开口:“桃刀……”
却在下一秒被打断。
兰鲸从远处跑来,气喘吁吁地对桃刀招手:“!”
桃刀愣了下:“怎么了?”
兰鲸抬头,白净的小脸红扑扑的,配上精致眉眼,宛若初绽的桃花。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将一捧东西递给桃刀。
桃刀一愣。
——那是一束含苞待放的玫瑰。
“这个,”她迟疑看向兰鲸,“给我?”
兰鲸用力点头,郝然地对她笑了笑。
桃刀正要伸手接过,却敏锐察觉到一股莫名的气息,她下意识抬头,看到寺西行的表情后,却又是一愣。
寺西行站在一侧,薄冷的嘴唇抿成一根直线。
他的脸黑得像锅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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