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氏先祖在上!宁荣二公在上!后世子孙璟焚香上祷以告!”
昏暗的祠堂之中,一束阳光透过窗棂照射在贾家列祖列宗的灵位上,昏黄的烛火摇曳着,晃的牌位忽闪忽闪的。
那束光笔直的照在跪在地上的那道身影上,身影的头上悬着“慎终追远”四个鎏金大字!
那身影腰板挺直,头上的发丝一丝不苟的扣在一副看起来华贵无比的紫金冠内,乌黑的好像闪着光,就像是闪着光亮的黑曜石一般。
金色的阳光照耀在他身上的大红金钱蟒,金丝织就的蟒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张牙舞爪的就好像要跳出来一般!
清越的声音在祠堂之中回荡着,空旷的祠堂仿佛将这声音也扩大了无数倍:“孙璟得天之厚,幸邀天宠,积得微功,天不蒙弃,世享爵禄,封得侯爵,今特上告祖先,望先祖护佑,子孙勉励,光耀贾氏,伏惟尚飨!”
贾璟双手擎香,贴在额头,随后缓缓躬身,如是者三,方才起身,将手中的香插在了面前的香炉之中,随后抬起头,无声的看着眼前光线照耀的灵位和牌匾。
沉默了许久,贾璟这才转身走出了贾家宗祠,贾家人大多侯在外面,一看贾璟走了出来,皆是恭敬的躬身道:“见过家主,见过侯爷!”
贾璟沉稳的点了点头,随后王富忠上前道:“侯爷,来客们都已经安排妥当了,政老爷和琏二爷正在外面招待着来客。”
贾璟点了点头,随后对王富忠道:“放鞭罢,我去接待来客。”王富忠点了点头,随后贾璟便进了宁国府。
男丁们大多聚在宁安堂外用饭,而女眷则在宁安堂内,贾母等人也是第一次进贾璟的宁安堂,一进去差点儿没唬的魂不附体,于是说什么都不肯在宁安堂,说那里阴沉沉的压抑的很,哪有在那样的地方待客的?
于是贾璟只好把女眷安排在大观园用餐,大观园内的沁芳亭上摆了几桌,此时气候宜人,于沁芳亭上四面通透,又兼莲叶接天,水鸟悠然,也算的是心旷神怡。
贾璟没有夫人,那自然是只能由贾母代劳来招待这些女眷,尤氏虽然曾经是宁国女主,但是到底现在是贾璟做主,再加上尤氏出身的确太低了,所以只能在一旁帮忙打打下手。
女眷这边有贾母看着贾璟也就放下心了,站在门口招呼着来客,贾政上前轻声道:“璟儿,你先生怎么还未来?你不会忘了请他了罢?”
这种场合,与君父同等的师要是不出场的确有点儿说不过去,不过贾璟的确没有请周焕,他很早之前亲自上门请过,但是周焕拒绝了。
周焕没两天就要离开神京城了,所以这几日正在拜访一些老友,实在是没有功夫,就算有功夫,贾璟其实也不太愿意周焕来,周焕自己估计也不想来。
这种场合来的大多都是武勋,周焕说到底是名教巨擎,不太合适出现在这里,况且贾璟如今正在风口浪尖,实在是不想把即将离京的老师牵扯进来。
于是贾璟对贾政道:“先生要离京了,事情很多,已经跟我说过不会来了。”
贾政闻言微微有些不满道:“不像话,再怎么说也是你先生,总归是该请来的。”贾璟笑了笑道:“已经亲自请过了,先生不肯来,我也不愿意勉强先生。”
贾政这才点了点头,贾璟随后便看到喜气洋洋的牛继宗,便上前道:“世兄来了?”
牛继宗哈哈大笑着上前拱手道:“特地来给侯爷道喜!古人尝言,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没想到不过区区两年,再见面居然得称一声宁侯了!”
贾璟笑道:“大家都是老亲,几辈子的交情,世兄要是寒碜我,我可就真跟世兄摆侯爷的谱儿了!”
牛继宗哈哈大笑道:“是我的不是!是我的不是了!今儿来给老弟道喜!可千万别当我是个恶客了!不然,家里老太太非得冲出来给我几拐!”
贾璟笑道:“只要来了就好,世兄开两句顽笑话我还不至于当真。”牛继宗笑道:“好了,我不拦着你,咱们都是至亲不用玩这些虚的,你先招呼别人,我先进去了啊!”
贾璟笑着伸手道:“世兄请,一会儿我去给世兄敬酒!”牛继宗哈哈大笑道:“你可一定要来啊!看我不得好好灌灌你这个大侯爷!”
随后便笑着走了进去,贾璟也是微微眯了眯眼睛,要说原来牛继宗也不至于不亲近贾璟,但是绝对没有现在这样言语之中透露着亲密之意。
贾璟嘴角微微上挑,果然,穷人在十字街头,耍十八钢钩,勾不来至亲骨肉,富人在深山远居,使刀枪剑戟,打不散无义宾朋!
话大家都明白,但世事如此,实在没必要生出自怨自艾之感,你跟人家没什么交集帮不上什么忙,自然而然的,感情也就只会越来越淡,优胜劣汰,适者生存,这是这个国家之前数千年,乃至以后数千年都不会改变的生存法则!
既然没这个本事,那自然就得心甘情愿的接受掉队和降等,比如今天,贾璟就算是给一些落魄了的八公嫡系子弟们送去了请帖,来得出了还有爵位的那几个石光珠侯孝康牛继宗这些人之外,有一个来了吗?
他们要么是没钱上礼,要么就是情知自己已经是和贾璟说不上话的人了,彼此已经不是一个阶层了!来了,也不过是热脸贴冷屁股,自取其辱罢了!
这不是贾璟故意羞辱,而是就算来了,你有什么可跟人家聊的?你又有什么利益可以与人家交换?能够出现在这里的,基本上都是利益集合的,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没有共同利益,什么样的好朋友,最后都会逐渐的分开走上各自的道路的…………
而贾璟很自信,今日过后,他将重塑整个开国元勋的利益集团!让一个更加强大,更加团结,崭新的开国元勋集团走上政治舞台!
贾璟并不能一直站在门口接待客人,他做为今天的主角,更多的是穿行在各个桌子上,为贾家重新勾连起一个以他为主的势力网,现在还只是热场,一会儿甚至要带着贾宝玉贾环他们混个脸熟。
表示这是我们家孩子,出门儿在外的,各位给我几分薄面,照顾照顾我贾家子弟之类的,这就是所谓的余荫,贾璟凭借自己已经完全能够荫蔽一个家族了!
贾璟正在和几个不太熟悉的武将搭完话,都是五军都督府的将领估计以后是要在他手底下做事,于是提前过来混个脸熟,贾璟搪塞了两句,记了记名字。
随后便见宝玉上前轻声道:“二哥,王爷来了,正在门外面,你看是不是你亲自去接待一下?”
贾璟笑容不变的先是对几个将领介绍道:“这是舍弟,先荣国之嫡孙。”众将领立马会意恭维了几句果然不同凡响,贤兄弟芝兰玉树云云。
贾璟笑着谦虚了几句,随后转头对微微有些焦急的宝玉道:“哪个王爷?”
要是永熙帝那几个儿子,那就叫贾政带着自己找个地方坐就是了,贾璟才懒得招呼他们,也不合适在这样的地方众目睽睽之下和他们有什么接触。
宝玉道:“是北静郡王水溶王爷。”贾璟愣了一下,随后沉吟了片刻,笑着对一众将领道:“吃好喝好啊,我那边还有点事儿,就先不招待你们了。”
几个将领连忙站起来送贾璟道:“大都督有别的事忙的话就尽快去罢!末将等本来就是贺喜的,不用招待。”
贾璟笑着点了点头,随后跟在宝玉后面赶到了门口,看这门前正在和贾政交谈的水溶,贾璟不禁双眼微眯了起来。
这个水溶绝对是有问题的,很多年前贾璟就知道,水溶是知道自己的那枚虎符玉佩的消息的!他知道太孙手中有这么一个东西,甚至知道上面都写了些什么!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这个玉佩其实是个虎符的形状!所以他被当初送贾璟到贾家的人误导了,以为贾宝玉才是真正的太孙!
这些年估计没少跟宝玉培养感情,贾璟这些年也没少关注他,至少目前为止,他还是挺老实的,但是未必没有在背后筹谋着什么。
反正贾璟是不觉得一个郡王费尽心机的寻找太孙是为了保护太孙,往最好了说也是想奇货可居,要是往坏了想,他想做个伊尹霍光权倾天下,或者干脆等到时机成熟来个晋代曹魏,黄袍加身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贾璟对此人可谓是极其警惕,而水溶在见到贾璟之后也是颇为惊奇,看样子似乎是对贾璟很是刮目相看。
要说在原来,水溶还真没怎么在乎过这个贾璟,整个贾家唯一一个能让他上心的也就是他自以为是的太孙,剩下的草包他实在是没有兴趣,贾家就是全死光了,他也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
而不知道什么时候,贾家居然咸鱼翻身了!而把这条咸鱼翻了个个的,就是眼前这个念不及弱冠的少年!
三山堡三千破十万,这种传奇故事整个天下估计都在传唱!水溶想不知道都不行!所以水溶也对贾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但其实水溶知道,贾璟根本不是他能撬得动的墙角,现在任谁都知道贾璟是永熙帝的死忠,绝对不可能背叛的那种,自小被亲自接到宫中培养,亲自给他铺路,优荣非常,立了点儿功恨不得立马就把蟒袍给他披上了!
这样的隆恩,任谁都知道,贾璟肯定是永熙帝的死忠!反正只要是个人,就不可能做出背叛的事的罢?
所以水溶完全也没有要挖贾璟的意思,他只是十分好奇,在他看来,贾家已经是一具冢中枯骨!
只要为贾家吊着气的荣国太夫人一死!贾家的落败几乎就如同大厦倾覆一般,瞬间倒塌!绝对没有幸存的道理才是。
可是现在水溶居然看到了贾家复兴崛起的兆头!这让他十分迷惑,贾家那片儿烂土应该根本结不出好果了才对啊,不然他也不会费尽心机的想要把宝玉接出来来他王府接受教育了!
可是贾璟是怎么回事?他虽然是从小就被接到宫中抚养的,但是在那之前,他凭什么能被宫中看上?
水溶迷惑了,所以他今天亲自赶过来一是为贾璟道喜,二就是来见识见识这位凭借一己之力,让黄土没了脖子的贾家起死回生的人物!
一见面水溶就忍不住暗自赞叹!就光这卖相,就已经是人中龙凤了!贾璟这两天回来之后养尊处优捂了两天,已然是差不多恢复到了曾经的那种白皙的肤色。
补上这一块短板之后,贾璟又是一个威武俊俏的年轻侯爷,身上蟒袍玉带,别说是女人了,就是水溶现在看着都有点儿意乱神迷!
不免上前赞叹道:“这位便是宁侯罢?果然人中龙凤!不同凡响!”贾璟笑着上前拱手道:“见过王爷,王爷实在是太客气了。”
水溶哈哈一笑道:“我还觉得是我夸的太过苍白了呢!以宁侯的事迹,人中龙凤都不足以言说啊!”贾璟笑了笑道:“不过是奋力为国罢了,份内之职,实在不值一哂!”
贾璟笑着道:“还没感谢王爷这些年对舍弟的照料,我也是才听闻王爷似乎和舍弟关系不错。”水溶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宝玉,随后笑道:“我与宝玉投了眼缘,本就是兄弟,不以身份相论。”
贾璟笑着点了点头道:“那还要多谢王爷照应,舍弟年幼不经事,往后但有做的不对或是需要帮助的时候,有了王爷在身边,我也可安心了。”
水溶笑着点了点头道:“我做大哥的,自然是绝对会照顾他的!”宝玉有些感动的看着水溶,水溶微笑回应。
贾璟总感觉宝玉最近有些怪怪的,看着这种眼神又不禁感觉一阵奇怪,所以连忙道:“咱们别站在这里了,宝玉,还不快请王爷入座!”
宝玉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招呼着水溶进去,贾璟笑容缓缓收敛,摩挲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直到身边响起一个声音道:“我说宁侯,怎么站在门口发呆啊?客人来了不知道上前接待一下啊?有你这么待客的吗?”
贾璟回过头去,便见陈兴笑着拈须道,一旁的上官仪笑着道:“启盛,我们又没带多少礼,自己找个犄角旮旯吃点儿东西算了,何必让宁侯费心?”
贾璟上前苦笑道:“月斋先生,方才我是在想事情,没注意到二位,陈公我知道,向来就是这么不懂事,可是您现在怎么也这样啊?您就别挖苦我了!”
陈兴闻言吹胡子瞪眼道:“臭小子你说谁不懂事呢?”贾璟无奈道:“您这么大岁数了,还拿我小年轻开玩笑,您不是为老不尊是什么?”
陈兴道:“臭小子!老夫来给你贺喜,你不说欢迎居然还要赶老夫?”贾璟笑了笑道:“月斋先生我自然是扫榻以迎的,您啊,还是别了。”
陈兴气的吹胡子瞪眼道:“灵度你看这个臭小子!”上官仪笑道:“咱们俩本来就是上门蹭饭的,没带什么像样的贺礼,人家不把咱们打出去酒已经算是好了,骂两句就骂两句罢!”
贾璟笑道:“月斋先生能来,寒舍就已经是蓬荜生辉了,还请里面上座,陈公…………跟着一块儿罢。”
陈兴气笑了出来道:“老夫一会儿找你还有事情,你先忙你的!一会儿记得过来找我!”贾璟立马拒绝道:“今儿不谈公事,陈公要是想谈公事,后儿我上衙时再说罢!”
陈兴立马气的指着贾璟道:“你这个臭小子啊?你忘恩负义是不是?你…………”上官仪连忙阻拦道:“启盛启盛,咱们客随主便,既然人家说了不谈公事那就算了,咱们本来就是来贺喜的嘛!”
陈兴看了一眼上官仪又看了看贾璟,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无奈的叹了口气道:“算啦算啦!老夫都等了这么些年了,再等两天也没什么!今儿就让你小子先歇歇罢!”
说着就和上官仪走了进去,里面有贾政的一些同事和一些新党旧党的官员了,像是上官仪这样的德高望重的文官贾璟还是象征性的递了一份请帖的,所以旧党领袖杨继盛其实也在。
两人见面并没有大多数人期望的剑拔弩张,反而是笑着招手邀请上官仪落座,上官仪也没有拒绝,笑着坐在了杨继盛的身边,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寒暄,就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一般。
贾璟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就吩咐王富忠放了一挂鞭,随后便去后面叫来了薛蝌站在一旁,随后便端着一杯酒站到宁安堂前举杯道:“诸位亲朋好友!”
众人听到贾璟说话,皆是收起了说笑,笑着看向了他,等着他说开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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