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天气总是格外温暖,只可惜樱花早就散去,各种各样的花卉也嘀嘀咕咕着彻底凋零。春末初夏的时节总是生机盎然,偏偏这种翠绿中莫名带着点让人焦躁的茂密,总让人觉得还应该再加上点什么颜色才算圆满。
从稻荷崎高校的女生宿舍楼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荒海千春稍稍压了压自己头顶的鸭舌帽,戴着她的黑框眼镜轻手轻脚地走到了街上。休息日并不是不允许出门,只不过她要去做的事情比较,或者说,稍稍有那么点违背自己在同学们心中的印象。
荒海千春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稻荷崎高校一年级1组的同学大概有一半说不太上来。稍稍能够提起的,大约也就是“很大的眼镜”、“不太显眼”、以及“普通到土气”这些词汇。对此荒海千春本人不仅不会在意,反而会点头赞同。
是的,荒海千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不给人留下任何别的印象,只要让别人觉得是个随处可见的人就好。按住鸭舌帽遮住头顶已经变得艳红的发根,荒海千春长叹了口气,虽说她现在郁闷,却也想笑。
不过这也和她没什么关系,反正有人出钱,她去理发店再把头发染一染也没什么不好的。
棕色的发在理发师的手下被慢慢洗净,注意到少女真正的发色后理发师小姐犹豫了会儿,最后还是没有问她想要染发的原因。
头皮因为染发剂有着微微的刺痛感,透过镜片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荒海千春突然听到了理发师小姐轻柔的声音:“荒海小姐,请问可以拿下眼镜么?头发这里需要涂上染发剂。”
“我知道了,抱歉。”
伸手将自己的眼镜取下,没忍住看了一眼她的理发师端着染发剂愣在原地,良久才屏住呼吸慢慢继续自己的动作。
所以现在的女子高中生,都致力于把自己扮丑是什么原因?她好不理解!
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勾起嘴唇算是笑了笑,荒海千春知道黑框眼镜只是勉强通过黑框遮挡住明艳的五官,取下来后哪怕头发全部被挽起,也能看出少女格外艳丽的一张脸。
早就已经习惯眼镜的荒海千春不由自主想要推一推鼻梁,哪怕她手里这副眼镜只是平光的,也总让人有种少了点什么的错觉。头发染得速度比较慢,她倒也不是很着急,只是安静地看着手里的手机,盯着上面偶尔打来的钱轻轻叹了口气。
其实她一直想说,对比原先的红发,来染发这种事情才是很叛逆的。只不过表妹因此而感觉到嫉妒与差别对待,也真是让她想笑。
一个多月过去,这种装扮游戏她也确实有些玩腻了。短短一个休息日,又是在距离稻荷崎高校稍远的商业区,应该是不会被人发现的。
原本长出的红发又被染发剂覆盖上了普通的棕色,等到一切都结束的时候荒海千春将头发披散在肩头,脱下眼镜借用了下理发店内的化妆用具,心里也难免有些跃跃欲试。
她已经在稻荷崎高校一个月,但周围也确实没有探索过。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能够四处看看好像也不错。
学校周围的商业区总是有着各种各样的熟人,因此为了避免被发现荒海千春特意绕了稍远一些的路,甚至于连校服也都特意脱了下来,换上有些艳丽的颜色。
她的大部分衣服都被扔掉了,留下的几件款式都相当保守老旧,但她也当然偷偷摸摸留下了几件自己最喜欢的衣服。春日的温暖氛围让她下意识伸展双手,走在路上还偶尔能够听到几声小孩的笑闹。
这个时候看不到太多野生的花朵,但街角花店摆出的花束也会给人感觉很灿烂。记下买好自己想要的东西后再来这里买一支鲜花,然而在走出商场的那刻,荒海千春意识到好像有点不对劲。
自己是不是……迷路了?
抬头看了眼太阳,再低头看手表也分不清东南西北,格外迷茫地再度绕了一圈,看着周围是比刚才更加冷清的地方荒海千春掏出手机,还没来得及查看地图就看到上面挑出来的低电量。
自己要是强行打开地图app,不会真的把手机搞没电吧?
“哟,这位可爱的小姐,是找不到路了么?”
听着身后油腔滑调的搭讪声,荒海千春稍稍转身,看到两个打扮得像是小混混的青年突然变得兴奋起来的模样皱起眉头:“并没有。”
“哎呀,声音也很好听。”
装作没有听懂少女的拒绝,两个人反而更加围了过去,声音里也带上些许嬉笑:“很漂亮啊,看你好像很空的样子,要和我们去哪里玩玩么?”
少女将手机放进口袋里,脚轻轻地点着地面像是在思考,也像是在提前活动开脚踝关节。荒海千春往后退过半步,声音变得愈加冷漠:“不需要,没兴趣。”
“别这么着急拒绝啊。”
“就是就是,只是一起去ktv玩玩而已,到时候会好好送你回家的。”
回家?那还真不好意思,她家早就消失了。
荒海千春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随意低头看了眼手机,却想不出一个借口:“我还在等人,就不去了。”
“等谁?如果是朋友的话一起来嘛。如果说是男朋友的话……”
“甩了他怎么样?我们两个任你选择哦。”
脚踝已经基本活动开,刚才的走动也能算是热身,只等着眼前两个人来拉扯自己。荒海千春居然还莫名有点期待,毕竟只有对方动手了自己再还击,才不会有什么错。
所以——
“抱歉。”
眼看两个人就要对自己伸出手,还没等荒海千春反应过来,她就感觉到自己突然被一个人拉到了身后。少年比自己高一个头,一头雪白的发,偏偏发尖有着些许黑色,看上去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触碰,试试这样的发色是否是真实存在的。
听着他笃定的声音荒海千春低下头,盯住自己被小心握住、又立刻被放开的手腕眨了眨眼,再次抬头时才听到他平缓又坚决的声音:“两位前辈找我的学妹有什么事么?”
“……啧,没什么。”
“走了。”
盯着两个人嘀嘀咕咕着再度走远,自己的手腕也被放开时荒海千春还有点遗憾。其实她还蛮想让这两个小混混感受一下什么叫做舞者的力量,别的不说,一脚过去绝对让他们印象深刻到终身铭记。
“没事吧,荒海学妹?”
“没……诶?”
听到自己名字时下意识地摇了摇头,随即荒海千春才反应过来,带上鸭舌帽再后退半步,盯着眼前这位有些眼熟的少年满是警惕:“你,你是谁?”
她没有和在学校一样把头发扎起来,也没有戴上眼镜,衣服风格也很显眼、甚至于还借用理发店化了个妆。听他的说法……
不可能,她是绝对不可能被认出来的。
“啊,失礼了。我是北信介,稻荷崎高校二年7组。”
少年的声音依旧是和刚才一样平缓,带着几分柔和的同时也有着抚慰的情绪:“是迷路了么?没关系,我可以带你回去。”
“不,等等。”
更加没忍住往后退了一步,看这位学长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制止或者不快,荒海千春才带着犹豫开口:“你……是怎么知道是我的?”
“诶?”
“我是说,我现在和在学校完全不一样吧。”
知道肯定是被认出来、再怎么自我欺骗或者狡辩都无法掩盖过去,荒海千春死死按着头上的鸭舌帽,只觉得脸上烫得都能煎鸡蛋。
不说为什么这位学长会出现在这里,自己一直都在洋洋得意没人认出来,其实谁都知道是自己,说不定还会在偷笑吧?
“这个,荒海学妹可以放心。”
看出她的混乱和排斥,北信介想了想,态度依旧很是诚恳:“一开始也没有认出来。”
“没有认出来?”
听到这句话时荒海千春才稍稍抬起头,看到北信介脸上并没有什么笃定,反而稍显不好意思时才松了口气:“那你怎么知道是我?”
“嗯,不过后来确定了。”
确定?怎么确定的?
看出荒海千春的疑虑,北信介指着一个方向开口:“先回去吧,这里到学校有点远,超过五点的话会很麻烦。”
亦步亦趋地跟在对方身边,偶尔随着他再过几条马路转过弯,到了熟悉的花店时荒海千春才长出一口气:“这里我认识了。”
“那边很容易走反,但是百货商店的东西确实比学校附近的超市要更多更全面。”
少年的声音适时响起,他抬起手表看了一眼也小小放松了下:“距离下一班车还有大约十五分钟,荒海学妹还有什么要买的么?”
“有。”
从花店里买下一支月季,回到车站边后看周围确实只有自己与北信介两个稻荷崎学生,荒海千春戴上眼镜,压着鸭舌帽看过去却恰好对上他视线时惊得立刻转头,在下一秒听到了他的轻叹:“花很好看。”
“嗯,宿舍里应该可以插瓶放着。”
“荒海学妹刚才的问题我想了想,或许是因为在我看来,荒海学妹很好认。”
很好认?
“不是相貌。”
在看到她戴上眼镜前后差距的那刻北信介反应过来,也明白她为什么会惊讶于自己认出她。当然,如果那个时候被围住的不是荒海千春,他也肯定会去帮忙解围,不会任由那种事情发生的。
“大概是因为荒海学妹的背。”
背?
看她困惑又警惕的样子,北信介看向公交车来的方向,脑海里闪过的却是那天宿舍外的身影。
在几乎所有同学后辈都有父母相送、哪怕是他奶奶也会跟着来看看稻荷崎的情况下,只有一个人拎着两个箱子大步走来。挺直的背以及如同风一般的速度,实在是留给了他太深的印象。
“总是会挺得很直。”
就像是永远不会被打倒一样,尤其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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