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之下, 逍遥楼鬼去楼空,困阵光华大盛,将昭明禁锢其中。
白衣仙君打了个哈欠, 直接衣摆一撩席地而坐, 伸手去摸腰间酒壶,才来得及喝一口,便见远处有女子衣袂飘飘, 御风而至,手中宫灯光华流转,在雾气中散发荧荧幽光。
她面相柔美, 明眸善睐, 平常不笑时也自带三分笑意,但此刻脸色像淬了冰, 眸子却着了火:
“昭明, 你曾发誓此生不踏足夜云崖,如今毁诺也就罢了, 还敢来毁了我的楼, 你当真以为我是好欺负的?”
“什么毁诺?”
昭明伸了个懒腰,一张清冷面颜上仿佛总是写着“快来揍我”四个大字, 手指往下指了指, 道,
“你可看清楚了,本尊一路都是飘着过来的, 可没有‘踏足’你的夜云崖哦。”
“况且, 我为什么毁了你的楼,你不知道吗?”
他说到此处,话锋陡然一转, 向来懒散的声线带上一丝锐利。
即使有困阵阻隔,即使传世知道这只是昭明的一道分神,并非本尊亲至,但她依旧被其所慑,后退半步。
她的确该害怕的。
毕竟,她算是世界上为数不多了解昭明真面目的人之一。
知道自己若是回答不好,今天只怕不能善了。
但段成璧现在还在井中,与他的约定不可能暴露,传世左思右想,实在想不出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昭明,面上佯怒,试探道:
“你无缘无故过来毁我的楼,我怎么知道你是撒酒疯还是散德行。”
“你当真不知”
昭明难得正经了片刻,看着传世的眼睛,仰头又灌了一大口酒,缓缓重复。
“我不知道,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否则今天的事咱们没完!”
传世咬死不松口,她也的确气愤今日怎么招了这么个无妄之灾。
一瞬间,气氛剑拔弩张。
昭明不动声色观察传世,见她一脸莫名其妙不似作伪,心里也不由泛起嘀咕,他确定夜云崖中有自家徒儿的气息,但看传世的表现,好像什么都不知道,莫非一切真的与她无关?
既然她不知道,那样最好。
昭明眼珠转了转,忽然抬手打了个哈欠,立马恢复嬉皮笑脸的模样:
“好既然你这么问了,那我只好实话实说,我是来赏月的。你看天上这轮月亮,它又大又圆,像不像一个大脸盘子。
说到盘子啊,我不禁想到鬼王每逢血月苏醒,就会大摆三天流水席请群鬼赴宴,我想去宰点妖鬼换钱花花,但又找不到他在哪里开宴,所以想求你给我个门路。
你知道我在昆山上还有个徒弟和一头猪要养,拖家带口的伤不起啊。尤其是猪,常言道,苦了什么都不能苦了猪,它要是饿瘦了,我心疼。“
“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对于昭明说的,传世一个字也不信,但她却并不拆穿,心里深思昭明的目的,但面上依旧愤恨道,
“把我的逍遥楼毁了求我?”
昭明挠了挠头,忽然深沉地叹一口气:
“我感觉自己在夜云崖的人缘好像不太好,要是不闹出点大动静,你肯定不会出来见我,只有出此下策咯,抱歉嘛。”
“真难为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传世眼皮跳了跳,对方在夜云崖何止是人缘不好,但凡排得上名号的恶鬼哪一只不是做梦都想将他食肉寝皮,小鬼更是听到他的名字直接能被吓得散魂。
她刚要张口嘲讽两句,却听对方再次开口:
“当然了,人缘不好肯定不是我的错,毕竟鬼怪嘛,肯定都是扭曲善妒的,我能理解。”
你理解个屁!
“你若是本尊亲至也就罢了,区区一个分神,真不怕鬼王发现将你杀了?”
“所以才来求你嘛,他肯定给你面子。”
“他给我面子,我又凭什么给你面子?”
“那也成,我就只好坐在这里继续迎风赏月了。”
若真让他待在此处,逍遥楼中哪里还有鬼怪敢来?
传世脸色黑如锅底。
她深吸了口气,扬手打出一道红光,极速向昭明飞去。
昭明抬手一接,一张大红请柬便出现在手中。
恰好一只倒霉鬼路过此地,传世随手一抓,将他带到昭明面前,在倒霉鬼魂体逐渐变得透明之际,对他道:
“带上请柬滚,这只小鬼会带你去,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昭明得了想要的东西,喜笑颜开,并不在意传世心里怎么骂他,一边喝酒一边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在倒霉鬼战战兢兢的目光中一步三摇地往前走,不曾再回头。
身后浓雾再次合拢,传世站在雾中,将脸上所有愤怒的表情收敛,唇边重新挂起浅笑,再度恢复成处事不惊温柔宁静的模样:
“你说,昭明不顾天道誓言反噬,再度踏入夜云崖,究竟是为什么?”
一阵风吹来,身后雾气涌动,空无一人,只有手中宫灯烛火跳跃,光芒打在地上,扭曲出一道怪诞的影子。
影子在地上扭了扭,忽然开口说话,只是声音嘶哑难听,像被人掐住脖子的乌鸦:
“反正总不可能是他表面那般说辞。”
传世眸光微闪,忽然问:
“你说,昭明这次来夜云崖,会不会是因为虞渊也来了?”
影子不客气嗤笑:“你真以为昭明有那么在意他?不过正道伪君子的假仁假义罢了。
他比谁都清楚虞渊是个什么东西,若虞渊能平庸度过一辈子倒也罢了,否则第一个动手铲除祸患的就是他昭明。”
传世不置可否,微微思量后对着影子道:
“我还是不放心,若虞渊真在夜云崖,此次就是杀了他的大好机会,你去找找。”
影子抗议:
“喂喂,你这死狐狸精自己不去,凭什么命令大爷!”
“哦,我知道啦!”他忽然怪叫,
“一定是因为扶旸大人也在夜云崖,所以你怕自己去杀虞渊,事情败露后被大人讨厌。要知道大人仁善,一直拿虞渊当兄弟。”
“当兄弟?大人尊贵悲悯,心地纯良,他也配!”传世俏脸含霜,真真正正地动了怒,说话也不再客气,
“不过某人不敢去我倒是也能理解。毕竟几百年前也不知是谁大言不惭放狠话,然后转眼就被虞渊做成了灯,一辈子都要像个影子一样,见不得光。即使他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实力更是大不如前,你还是怕他。”
“死狐狸你……”
宫灯剧烈摇晃,地上的影子疯狂扭动。传世雪青纱裙随风狂舞,一双秋水明眸暗含讥诮,与他对视。
“谁说我不敢去,我这就去将他的头带来让你瞧瞧,我能杀他一次,就能杀他第二次第三次。”
影子阴恻恻道。
他潜进雾中,几个呼吸间便失去踪影。
宫灯在传世手中轻微晃荡,只有光芒,影子却再也不见。
她念随心动,传音倒霉鬼要他牢牢盯住昭明后,身形一闪,背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
而此时枯井之下,虞渊对一切都一无所知。
他打了个喷嚏,看着眼前像猛兽锁定猎物一样牢牢盯着他的魔尊,缓缓举起了双手。
魔尊一步一步朝他走近,黑金交错的织锦长袍沾着夜的凉意,华贵而危险。
他在离虞渊三步远的地方停下,过高的身形将虞渊视线完全笼罩,居高临下地打量他,忽而蹙起细长的眉毛,不确定道:
“我见过你?”
虞渊:“???”
虞渊一个猛抬头打量魔尊,见他面色一如既往的冷酷,只是寒潭般冷彻的眸子里少了几分锐利,多了几分茫然。
莫非,他被剑灵打傻了?
虞渊松了一口气,将魔剑从地上捡起,说了一声“没见过”,就朝离魔尊最远的方向一点点挪动,重新寻找合适的攀爬点。
身后魔尊捂着脑袋,只觉自己脑中无比混沌。他确信自己应该见过眼前之人,于是努力从散乱零碎的记忆中捞取有关他的信息。
那边虞渊好容易找到一处还算粗糙的井壁,刚爬上去一小段距离,忽听身后声音传来:
“我想起来了,你打过我。”
“哐当——”
“砰——”
魔剑与人先后落下,与地面亲密接触。
虞渊欲哭无泪地回头,胆战心惊:“你还想起什么了?”
魔尊依旧扶着脑袋,好半天才道:
“我还想起,你似乎说过,我娘是你的命……”
那是因为他和凌如霜缠过命线。这个命,可完全没有比喻的意思在里面!
“所以,你应该是我……”
在虞渊惊惧加颤栗的目光之下,魔尊缓缓地,缓缓地补充完后半句。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份无奖竞猜,段成璧想说虞渊是他的什么?
今天有点忙,先浅浅过渡一下,明天再努力地更,爱你们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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