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无人的情况下,  虞渊回头,唯见月光淡红,竹影婆娑,  身后空空如也,  地上他的影子在血月光华下,依旧显出浓郁的墨黑。

    不对劲。

    他看着地上的影子,心里思索着该如何作答。

    那声“扶旸大人”明显是在叫他。

    眼下情况属于遇到熟人,  点头微笑这招基本算是废了。

    对方语气不善,似乎对他身份有所怀疑,可他却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若一个回答不好,  估计得当场交代在这里。

    虞渊头脑风暴,努力回忆从剑灵和鬼王口中得到的一切关于“扶旸”的信息。

    鬼王口中的“传世”似乎是他下属,  还是个姑娘,  与他所听到的嘶哑男声明显对不上。

    剑灵讨厌扶旸  ,所给的信息含大量主观臆断,  但排除一切失之偏颇的地方,  再结合鬼王对他的态度,扶旸可能真是个悲天悯人的,  嗯,  好人,见不得这种群鬼相食的血腥场面。

    他狂飙演技,努力使自己的人设贴合剑灵口中的绝世白莲,  听着竹林间隐约的惨叫,  微微蹙眉,不答反问:

    “传世呢?”

    地上的影子扭动两下,墨黑一点一点爬近他脚面,  答得似是而非,不肯透露一丝多余信息:

    “那只死狐狸自然是去做她该做的事了,大人还没回答我,您一向不喜这种场面,怎么会无故来此?”

    虞渊刚要张口回答,又猛地顿住,心脏狂跳。

    一只白莲花会坐视自己的下属被人称作死狐狸吗?

    这是挖坑给他跳呢!

    于是他语气不虞,微微沉下嗓音,纠正道:

    “下次莫在我面前如此称呼传世。”

    “知道啦,知道啦。”

    黑影绕着他脚边转了两圈,语气少了几分质问,似随口感叹,

    “我现在确定您真是大人了。所有属下里,您果然还是最心疼传世,难怪那丫头这么多年死心塌地地跟在您身边,为奴为婢,任劳任怨。真叫人家嫉妒啊。”

    “传世不是奴婢,你下次说话注意一点。”

    虞渊并未因黑影对他身份短暂的肯定而松一口气。

    从黑影话语中,他推断出黑影与传世不对付,双方若是积怨许久,扶旸肯定不会是第一次如此呵斥黑影,他赶忙抓住机会倒打一耙,

    “你今天是怎么了,为何又故态复萌,将我从前说过的话当耳旁风?”

    黑影呵呵笑道:

    “最近夜云崖可不太平,各路牛鬼蛇神齐聚一堂,长汐这不是担心,有不轨之人会假冒大人横行夜云崖,所以才斗胆试探了两句。既然确定是大人了,那长汐就先行告退了。”

    黑影说罢,地上的影子渐渐转淡,似乎已经离开。

    虞渊直觉事情不会这么简单,里面一定还有什么坑。

    他反复咀嚼这句话,寻找其中可能出现的陷阱。雪白大袖下五指微微攥紧,在最后一丝墨迹消失之前,虞渊闭了闭眼,决定赌一把:

    “等等。”

    黑影依言停下。

    虞渊道:“你什么时候改的名字叫长汐?”

    说完这句后,他已经作好随时逃跑的准备。

    脚下的墨色又逐渐转深,黑影终于露出一个清晰的轮廓,在地上冲虞渊屈膝行礼:

    “是落灯冒犯了,请大人恕罪。”

    虞渊缓缓吐出一口气,有些麻木地想,这次应该不会再是假名字了。

    这人说话一句一个坑,他真的怕防不住啊!

    落灯说完以后,虞渊随口问:

    “你说最近可能有人冒充我?”

    落灯这次沉默了良久,才干巴巴地笑道:

    “属下开玩笑呢,毕竟普天之下,谁能冒充得了大人?”

    “既然如此,你方才又是在怀疑谁?”

    虞渊察觉不对,咄咄逼人,势必从他嘴里挖出一点什么消息。

    落灯不可能告诉他自己的真实目的,只好转移话题:

    “大人此番来赴鬼王宴,是否是想救出被鬼王手下抓来的人族。恕属下直言,大人还是不要理会这件事为好。”

    “您也知道夜云崖乃是怨气横生之所,每年因怨气所诞生的凶灵厉鬼不计其数,若不是有一只鬼王隔段时间就举办宴会自相残杀,夜云崖早就被鬼怪挤爆,难以维持现在的平衡。

    那鬼王平生就吃人一个爱好,您若不放他尝尝鲜,他迟早有一天会因为嘴馋带领厉鬼打破封印,攻上人间。”

    虞渊觉得荒谬:

    “这么说,放他吃人还吃出大义来了?”

    落灯并未察觉什么不对,继续道:

    “牺牲一小部分人,保全一大部分人,已经很划算了不是么?再说夜云崖上方的云崖镇有规定过每年血月之夜不得有生人外出。可总有不信邪的偏偏要违反,死了也怪不得谁。”

    “不应该是这样的。”虞渊喃喃。

    落灯的话乍一听有几分道理,但鬼怪吃人就该铲除鬼怪,被吃者大多只是无辜凡人,纵然血月夜出了门,也罪不至死。

    什么牺牲一小部分保全不大部分,根本是无稽之谈!

    若山有猛虎,人要求全,该做的是彻底打死猛虎,而非拿同族来把它喂饱以求相安。

    落灯却以为大人是被眼前真相所惊。他知道他家大人心地柔软,从小就被传世老母鸡似的护在羽翼之下,不知道世间还有这等灰黑龌龊之事。

    但他为了转移大人的注意力,让他忘记追问自己,从而打探到自己来杀虞渊的真实目的,悄悄道:

    “不过大人您要是实在不忍心的话,属下可以帮你救出这群人族。不过仅此一次,下次您还是别来这里了。”

    “当然。”他想了想又不放心地补充道,“我们悄悄干,这事您可千万别告诉传世。”

    不然传世那死狐狸可不会体谅他是为了瞒住大人虞渊来夜云崖这件事才出此下策,也不敢责怪大人,只会往死里骂他。

    虞渊眼前一亮,落灯一看就不是寻常角色,又熟悉夜云崖,若是得他相助,自己救人成功的把握也能增大几分。

    他仍端着架子,也跟着将嗓音放低:

    “你知道他们被关在何处吗?”

    落灯点了点头,再度化为模糊的影子,藏在竹影之间,带领虞渊来到竹林深处一条支流:

    “这处水流上有一个花舟,被抓来的人族全在舟上,一会儿就会顺流而下,作为硬菜被鬼王吞吃。”

    “大人安心留在宴会上,我会将他们放了之后再想办法送出夜云崖。”

    落灯嘴上这么说,其实打定主意等和大人分开后,就送这些人族到远一点的地方自生自灭,然后去杀虞渊。

    毕竟打开夜云崖封印所要消耗的灵力过大,能把他整个人透支掉,没必要为了几个人族做到这种程度。

    而虞渊听到离开夜云崖时却心里一喜,他一步一步靠近花舟,正寻思该找什么借口让落灯将自己也带上,耳中却忽然传来不正常的沙沙声响。

    周遭无风,斜对面的草丛间却竹叶摇动,紧接着一个穿白底蓝纹昆山弟子服的修士从草丛里跳出来,头发上顶着一根乱草,持剑大喝道:

    “你这孽障,想要对我宋师妹做什么!识相的赶紧收手,否则我昆山派一定铲平你们这片鬼域!”

    声音中气十足,穿透云霄,回声久久不散,震得下游丝竹弦乐都有一瞬停滞。

    “……”

    虞渊也被此等气势震慑,待看清楚来人后更是无语凝噎。

    这不是他三日前在悲风原里救出来的张师弟么,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还有什么宋师妹?莫非……

    一阵风将花舟中新娘的红盖头吹开,虞渊看着花舟中央身着嫁衣的女子,女子也恰好回头,满脸泪痕与他对视,赫然是女主——宋凝珑。

    还不等他震惊,对面张师弟就继续开启嘲讽,垃圾话张口就来不带重样。

    虞渊就没见过那么能作死的,刚想张口打断,眼角余光却被长剑反光刺得眩晕一瞬。

    竹叶于风中乱摇,杀机自身侧骤发。

    斜侧一直静悄悄的草丛中忽然越出一人一剑,人斯文阴郁,剑锋利森寒,潜伏不知多久,一朝爆发,灵力逸散使得百草结霜,直朝虞渊斩来。

    张师弟只是明面上的诱饵,真正的杀招早已藏于身旁。

    虞渊一时都不知该夸他们聪明还是骂他们蠢,连对手是谁实力几何都没打探清楚,就这么莽着救人。

    他不敢用昆山身法,脚下移动,躲过偷袭者一剑的同时,对方却朝他露出一抹笑,随即袖中飞出一缕银光,朝他面门袭来。

    他心道不好,连忙侧身闪避,但到底低估了银光的速度,纵然险险躲开,没被伤到要害,脸上面具却被银光一分为二。

    “哐当”一声,面具落于地上。

    尽管他仍旧低着头,但一瞬间,场面极度安静,安静得连竹叶尖上的露珠滚落草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二,二师兄?”

    看清他的脸后,张师弟先是震惊,随后痛心疾首地谩骂,

    “想不到你居然弃明投暗,与妖鬼为伍,你对得起昭明尊者吗!今日被我们当场撞破,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

    虞渊确实没什么好说的,只觉得江湖险恶世事难料,仿佛一瞬间长大了好几岁。

    他环视这一行人,点了点头。

    行,好,你们一个个的都恨我,都想我死是,那我现在就死给你们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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