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长老已被您斩杀了啊。”
轻声细语如惊雷般将虞渊游离的神魂震回躯壳。
那侍女趁着虞渊愣神的工夫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偌大寝殿之中,一切事物似乎都扭曲抽离了起来,荒唐凌乱地汇聚成漩涡, 将虞渊裹挟在内。
他开始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沉浸在虚幻的梦境中,还是屈居于残酷的现实下。
就连投映在地上的影子也微微晃动着, 仿佛在对他进行一番张牙舞爪的嘲讽。
不, 不是仿佛。
虞渊瞳孔一顿, 殿内长生烛火恒定,羽纱垂地,无一丝波澜, 他也没动,但那影子确实在这般风平浪静的情况下,一晃一晃的。
虞渊眯了眯眼, 面上神态依旧呆滞, 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站起来转了一圈。
而那影子的动作慢了半拍, 在他站起时仍维持坐姿微微摇晃。尽管只慢了一瞬后它也站起来转圈,却依然被虞渊敏锐地捕捉到。
虞渊忽然就想起一个熟人。
他重新平复心情, 暂时将脑子里总对他板着脸的瘦老头赶出去,心里有了计较, 对地上的影子轻唤:
“落灯?”
影子没有回答, 模仿着他的一切动作, 似乎真的只是一团普普通通的影子。
虞渊继续唤道:“只会鬼鬼祟祟躲在人影子里的废物,分不清自己主子究竟是哪个的傻叉,神殿的走狗,传世的属下,被人做成灯的蠢货……”
最后一句话音刚落,影子的颜色逐渐转深, 晦涩的黑雾在其中翻腾。
寝殿内烛火陡然熄灭,暗影悄悄吞噬最后一丝光明。与此同时,冰冷黏腻的触感扼住虞渊咽喉,阴恻恻的嗓音在他后脖颈处响起:
“不想活了就直说,我可以成全你!”
仿佛被人整个拉进冰冷的沼泽中,虞渊连呼吸也变得艰难滞涩,但他嗓音依旧平和,轻快道:
“那你就杀了我好了。我不怕死,但你敢吗,懦夫。”
他在神殿昏迷三日不杀他,还派影子暗中看守,便证明至少目前来说自己性命无虞。
而知道这一点后,虞渊接下来要试探的,是暗中有多少人看着他,神殿对他的底线究竟在哪里。
湿冷的黑雾在虞渊脖子上逐渐收紧,他的脸胀得通红,不断咳嗽着,却没有任何反抗的举动,更是在察觉落灯有放松钳制的趋势时嘲讽激怒,让他坚定了置自己于死地的决心。
落灯性子本就暴躁,遭他挑衅后,发狠地收紧力道。
他根本不怕自己会杀了虞渊。
就算对人世毫无眷恋之人在面对死亡时都会无意识地挣扎两下,更何况凶狠狡诈如极恶之神。
他坚信在真的接近死亡那一刻,虞渊一定会反抗,自己只是给他点教训罢了。
此刻一人赌气,一人赌命,就这么彼此僵持着,谁先松手,先反抗,谁就落了下乘。
胸肺中的最后一丝空气被抽干,虞渊本就伤得极重,此刻更是接近濒死之际。但即便意识模糊,他仍攥紧了拳头,以疼痛维持最后一丝理智,违逆身体本能不做出一点挣扎。
就在他的意识陷入黑沉之际,宫灯幽微的光芒将满室黑暗驱退。着雪青纱裙的灵秀女子从暗处走出,将黑影收敛于灯内,秋水眸中火光闪耀:
“你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蠢货!”
受困于灯内的阴影仍不屈叫嚣:“死狐狸,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能不知道,你中了他的计!”
传世险些被气笑,最先中计的不是眼前这个蠢货吗,她想拦都来不及。
“若我不来阻止,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好不容易到这一步,若全因你任性毁了,你还要大人等多久?”
传世语气沉沉,满腔怒火也不知是对落灯还是虞渊。
落灯被她说得心虚,难得没有回嘴。
气过之后,察觉倒地的少年气息微弱,许久没有动静,传世蹙了蹙眉,忍着厌恶俯身欲查看他的情况,却见虞渊忽然抬起脸,朝她弯了弯眼睛,那张与扶旸一模一样的脸上浮现出她看不懂的诡秘表情。
狡诈,玩味,高高在上,即使被人囚禁,狼狈地跌坐在地下,也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从传世出现阻止落灯杀他的一刻,主动权就已然移交。
虞渊慢慢地咳嗽两声,然后以沙哑地嗓音对她道:
“传世姑娘,我好像见过你。我说的不是在夜云崖。”
传世心头一跳。
“你们想杀我,但现在不可以,对吗?”
“听着,不想我死的话,带我去厉善塔。否则……”
虞渊面色苍白,眨了眨眼,笑得也分外柔弱,
“你们随时都有可能会失去我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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