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声音清越婉转,是把好嗓子……

    对了!声音不对!

    她自小生活在京都,带着京都的口音啊!

    顾行之也察觉到了她的出神,正有些怀疑,就见她惨然一笑。

    “自小我就被同村的孩子欺负,他们不喜欢我,说我是个野种,在我九岁那年冬天,我趁着嬷嬷出门,便悄悄溜走了,我想着不再给她添麻烦了,可是那年的冬天真的好冷,外面下着大雪,我走在路上,那雪都快将我的小腿掩在里面,雪水浸到我的鞋子里,冰冷刺骨……”

    她九岁那年确实挺冷的,她和秦忆月在院子里玩儿的时候,雪水进了靴子,将她的脚冻得乌紫,烤了好久的火还是麻麻的。

    “我晕倒在雪地里,路过的人将我捡了回去,我还以为我遇到了好人,谁知……”

    她略一停顿,见顾行之看过来,眼睛轻轻一眨,大颗透亮的泪珠猛地落下,砸在她裙边。

    “谁知那人竟是青楼的人……”

    顾行之眉头紧皱。

    沈霜序只以为她讲的哪里有不对,连忙说到重点,“他将我交给一位叫牡丹的女子手里,说是□□,那人可凶了,不过她是京都来的,说话好听,但是她总是让我学着她的声音说话,若是不像,便不给我吃饭……”

    她眼泪又落了几颗,“后来我被饿怕了,便努力学着她的音调,就这么过了三年,我满了十二岁,那老鸨就说差不多了,要将我……”

    虽是编故事,可沈霜序也实在说不是那几个字,她只咬着唇瓣,也不哭出声,只默默地流着泪。

    顾行之默了一会儿,见她不再开口,也开不了口问她后来发生什么事情了。

    沈霜序只低头,心里直骂这傻子怎么还不问她。

    她小心翼翼抬头,“你不会看不起我吧?”

    以往在京都,什么公子大人都爱往青楼跑,他也曾被人拉着去见识过,不过是觉得这些女人出卖自己的皮肉,有些让人难以理解。

    可如今听九月姑娘一说,他才猛然明白,或许她们中有些人也是无奈的,也是不情愿的,不过是为了活下去罢了。

    他不过才认识她才几日,可她在他面前哭了两次,次次都是因为他,顾行之不知现在心里是如何滋味。

    “这并不是你的错。”他说。

    沈霜序闻言先是一愣,而后粲然一笑,只是眼角挂着的泪只会让人觉得越发心疼。

    “不过,就在那老鸨要卖掉我前一日的晚上,嬷嬷就找了过来,将我带走了。”她这才继续说到。

    而后看向顾行之,只是男人沉着一双黑眸并未搭话。

    沈霜序心里一沉,不会是编太过了吧?

    应该是接受不了的。

    然后又转念一想,就算他怀疑事情的真实性也无处查证啊!

    于是,便装作难受的模样,低着头,眼泪吧哒吧哒往下掉,“你嘴上说不会,还是很看不起我吧?”

    等了半天,男人都未说话。

    不会是走了吧?沈霜序正有些怀疑,余光就瞥见他那双卷草纹的鞋面,“抬起头。”

    若他严肃时,声线偏低,就像是冬日朔朔的寒风,带着泠冽的寒意,和极大的压迫感。

    沈霜序心里默默呼了口气,一抬眼又是泪眼朦胧。

    顾行之一滞。

    满腹的大道理只被这薄薄的泪水冲得粉碎。

    他无奈,干燥温润的指腹轻轻从她眼角下轻轻地揩过,“怎么还在哭……”

    沈霜序自知时候到了,便胡乱揉了揉眼睛,嘟囔着,“我也不知道为何,和舅母讲的时候都没觉得

    难受……”

    “和你一说,我就觉得委屈。”

    顾行之听见她的话,怔怔看着她用手胡乱将自己脸擦了一遍,那副模样,的确像个在外面自由惯了的姑娘。

    他微微弯腰,将刚刚递给她的手帕拿回来,然后掰正了她的脸,捏着帕子仔仔细细擦起来,开始只认认真真给她擦着脸,直到,她微微带着热气的气息扑在他脸上,他这才察觉出不对来。

    一偏头,就对上她那湿漉漉的眸子。

    她的睫毛真长,心里的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就慌忙地站直了身体,“我只,只是想给你擦眼泪。”

    他故作冷淡,可微微发颤的声音暴露了他此时的心情。

    许久没等到她的回应,顾行之硬着头皮看过去,只见九月姑娘比他好不到哪里去,一张粉面小脸此时如春日初绽的桃花,又娇又艳。

    他只看了一眼,心头一跳,便移开了目光。

    站在不远处的一行人,脸色各异。

    孙嬷嬷脸色铁青,只恨不得将顾行之一脚踹出她们姑娘身边,连带着对周赢两人都没了好脸色,虽说听不清两人在说什么,可刚刚他们可瞧见了靖王殿下替姑娘擦脸,离得还那般近!

    若说在场唯一能知道他们说了什么的,恐怕只有李震一人了。

    他先是为这位九月姑娘凄惨的身世伤悲,然后又为两人之间的暧昧羞涩,一张大嘴都快咧出胡子了。

    眼看两人转身,一众人不约而同地移开目光,四处胡乱看着,只装作自己刚刚并没有偷看。

    两人并肩走过来,虽一句话都没说,可长了眼睛的人都知道他们俩之间莫名流转着氛围。

    孙嬷嬷老远就见着沈霜序红通通的眼睛,两人刚刚在他们眼前站定,就一把拉过了她,“姑娘怎么了,有谁欺负你了?”

    虽未明说,可顾行之自知说的是自己,但刚刚又听说了孙嬷嬷的义举,心中有些敬佩,所以并未觉得被冒犯。

    沈霜序只摇摇头,“我想回去了。”

    演戏这活儿实在太累人了些,她眼睛这会儿疼得不行,明日也不知会不会肿了。

    顾行之只道,“我送你回去吧。”

    孙嬷嬷还没来得及出口拒绝,沈霜序就羞羞涩涩地看向他,“麻烦你了。”

    好嘛,现在公子,九月姑娘都不叫了!

    沈霜序实在累极了,一上了马车脸上的表情就收了个光。

    只闭着眼睛靠在孙嬷嬷的肩上。

    孙嬷嬷看着她,欲言又止,见沈霜序的眼皮动了动,就知她并未睡着,“姑娘,这到底怎么回事?您将一切都告诉公子了?”

    沈霜序只摇摇头,并未开口。

    孙嬷嬷叹了口气。

    沈霜序原是闭着眼睛,到后面是真的睡着了,到了蘅芜馆,孙嬷嬷轻轻晃了晃她的肩膀,这才朦朦胧胧醒来。

    由着轻雪将她扶下马车,被风一吹,这才清醒了些,看见一旁的顾行之,她朝他晃晃手,“你快回去吧。”

    瞥见她鬓边歪掉的绒花,顾行之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不过是睡了这么一会儿,怎么又成了那副明媚开心的模样,也不知道她那小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幼时那般艰难,竟长成这般。

    见他点头,她这才转身走了。

    顾行之见她进了门,坐在马上,正要扬鞭,就见她突然回头,笑眼盈盈地朝他挥挥手。

    他心似被春日刚刚发了嫩芽的柳枝轻轻挠过,泛着新奇的痒意。

    等那大门被观松关上,他这才扬鞭而去。

    马蹄飞扬,溅起如烟般的尘土,明明是他最讨厌的,此刻也觉得没那么讨厌了。

    周赢的马跟在他身后,虽看不见顾行之的神色,可见那马鞭扬起的弧度,也自知他们殿下今日的心情有多好。

    李震自然也感觉到了。

    他大笑着,“殿下,我们来赛马!”

    “吁~”一声勒马,刚刚还欢快扬着蹄子的马儿停了下来。

    李震两人见状,连忙也勒住了手中的缰绳。

    “殿下,怎么了?”

    李震对上顾行之沉静的眸子,有些心虚。

    “你现在就去将宋驰给换回来。”顾行之道。

    他与宋驰是每月轮着在外面替殿下办事,去外面,几日睡不好觉的那都是常有的事,虽说在殿下身边是保护殿下的安全,可这又不是日日都有不要命的来刺杀殿下,跟在殿下身边自然是要轻松得多。

    这个月可是才刚刚开始啊。

    看着顾行之的眼神,他有些心虚,刚刚殿下定然是知道他听到了他与那位姑娘的对话了。

    可殿下是怎么知道的呢?他骑着马往东边去了,百思不得其解。

    “殿下,我们现在是回秦府还是和李震去东边的宅子?”周赢心中直骂这李震是个缺心眼儿,自刚刚殿下和九月姑娘一起出来,他就一副‘我什么都知道了’的表情,还时不时盯着殿下偷笑,不罚他罚谁。

    “回秦府吧。”那边一有消息就会递给他。

    说完,便纵马前行。

    蘅芜馆。

    沈霜序在马车上睡了一会儿,回来倒没有那么困了,拿了一卷书坐在凉亭里翻看,孙嬷嬷来来去去,一会儿放水果,一会儿点缠香,一会儿替她披衣服,每次都盯着沈霜序看一会儿,欲言又止。

    沈霜序再也不能忽视她了,只无奈笑着,“嬷嬷,你做什么呢?”

    孙嬷嬷干脆看她,“姑娘,奴婢倒想问问您要做什么呢,今日你与那公子说了什么?您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他了?”

    沈霜序摇摇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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