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葱青色的裙裾轻轻漾起,宛若被嫩茸柳枝逗弄的一汪春水,晃得人有些发晕。

    顾行之朝她伸出了手。

    沈霜序低头看去,他的手,骨骼分明,修长白净,淡青色的筋微微凸起。

    纠缠在唇边的发丝似带起了一丝痒,她将它们捋到耳后,然后将手递到了他的手中。干燥温润,刚刚沈霜序被风吹得有些发凉的指尖,瞬间被温暖包住。

    她上了岸,瞧见周围还有些人,便想将手抽出来,谁知她不过是动了一下,就被顾行之紧紧攥住。

    “王昭?”她有些疑惑。

    顾行之牵着她的手,走在前面,并没有回头。

    他身量高,长手长脚,一步跨出去老远,沈霜序一个娇小姐,哪里能跟的上他的步伐,不过一段路,就喘着气坠在后面不走了。

    “你怎么了?”她问得心虚。

    板着脸,还一言不发,难道是猜出自己身份了?

    后面衣角被人扯住,他自然不能再走,转身低头看了她一瞬,这才开口,“你被人退过婚?”

    完了完了。

    沈霜序闻言先是愕然地与他对视一瞬,而后低落地垂下了头。

    怎么编?怎么编?

    偏偏顾行之还不给她时间,“刚刚我都听到了……”

    她正急得毫无头绪,就瞥见那边一个嚣张至极的身影,心中一笑,着急地打断顾行之,“是郑逸!”

    顾行之疑惑地看她。

    “就是那个白同知的侄子,我刚刚在船上得罪他了。”沈霜序攥住顾行之的衣角,适当地往他身后藏了藏。

    顾行之看着自己胳膊后的小脑袋,这才想起,刚刚围着她的那几人中就有这个白同知的侄儿,他刚想告诉她,莫要怕。

    就见那边的郑逸似乎察觉到什么,眯着眼睛往这边瞧。

    沈霜序似被吓了一跳,拉着顾行之就跑。

    别说顾行之了,就是跟在他们不远处的孙嬷嬷几人也没反应过来,眼见他们消失在前边的一处拐角。

    这边,沈霜序拉着顾行之闪身进了一个寂静的小巷子。

    想着做戏要做全套,她便从顾行之的身前探出头去,扒在巷口边看身后有没有人追来。

    因跑得有些急,她喘着气,身上也是热烘烘的,一阵阵香气从她身上冒了出来,钻进了他的鼻子,顾行之有些不自在地往后靠了靠,身后是冰凉坚硬的青砖墙,身前是软香温热的沈霜序。

    他叹口气,扶着她的肩膀将她推远了些,“别怕,没有追来。”

    沈霜序看着他的动作,这才反应过来,脸颊迅速飞上一层淡淡的红霞,索性这里有些黑,看不清什么。

    狭□□仄的小巷子里,只有两人略微急促的喘息。

    气氛变得有些奇怪。

    “你刚刚想问我什么?”沈霜序开口。

    “没什么了。”

    她看不清顾行之的神色,只听见他微沉的声音钻进自己的耳朵。

    沈霜序觉得耳朵有些发痒,不甚端庄地伸手挠了挠。

    刚刚她发疯似的拉着顾行之就跑,就是为了多点时间来想该怎么编,如今他不问了,难道就白编了?

    “我还记得你刚刚问什么呢,你问我是不是被人退婚了,对吧?”夜色中,他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他淡淡嗯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可沈霜序知道,他在低头看她。

    正想着他接下来要问什么,就听他道,“你饿了么?”

    嗯?

    沈霜序猛地抬头看他。

    月色破云而出,如水般的光辉洒满了整个益州城。

    两人本就是趁着夜色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对方,此时,视线猛然相撞,齐齐别过了头去。

    “有点。”沈霜序摸摸自己已经瘪下去的肚子,下意识说道。

    今日本来就吃得少,刚刚一顿跑,就更饿了。

    “那我带你去前面吃点东西?”顾行之问道。

    可沈霜序虽饿,这顾行之话说了一半,更是让她为难,若他猜到她的身份了,她明日就回京都,不,连夜就回京都。

    可要是没猜到,他还没对她情根深种呢,她怎么就能半途而废呢?

    偏偏这顾行之就不问了。

    于是,她眨巴眨巴眼,一滴泪掉了下来。

    “你到底什么意思?”

    浓重的鼻音饱含委屈,虽是在月色之下,顾行之也能见着她发红的眼眶,他有些慌,手足无措地想要替她擦了眼泪。

    可沈霜序只负气地被过身去。

    微颤的肩头,细细的抽泣,都让他无所适从。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只放软了声音哄她,“你别哭了,我就是觉得你应该饿了,想带你吃点东西……”

    沈霜序背着他,捏着小帕子,酝酿着泪水。

    偏偏顾行之这人脑筋似乎有点问题,明明她还在前面哭着,他就报起了菜名,“我听说这边有一个街市,卖什么沙糖冰雪冷元子,生淹水木瓜,旋煎羊白肠,麻饮细粉1……统统都是这里比较有名的,我想着这般晚了,你肯定饿了,就想着带你过去看一看……”

    沈霜序眼泪是没有,嘴角的口水倒是要流出来了。

    她下意识地用手帕沾了沾嘴角,反应过来之后,恨不得将顾行之这厮踹进巷子深处。

    算了算了,只当他在念经,如今最要紧的,先是要哭出来才好。

    她便想着他幼时的承诺,如今却再无缘无故退了婚,满腹委屈,还真让她鼻子一酸。

    她深呼了口气,眼眶里盈满了泪,转身瞪他,“你不用和我说这些,你只说你到底什么意思就行了!”

    说着,那泪水如早晨花瓣上的露珠,砸在了顾行之的手背上。

    他伸手触了那滴还有余温的泪珠,看着她委屈的神色,平日里的聪明才智此刻消失得一干二净,有些傻气地看着她,“什么?”

    ……

    “你一会儿沉着脸不理我,一会儿又问我是不是被退过婚,一会儿又问我饿不饿,你要是讨厌我,我这会儿就可以走,你没必要这般逗着我玩儿!”沈霜序这回真气地跺了跺脚。

    这人怎么看也不像父亲说的那个少年才绝,手段了得的靖王殿下,她是不是认错人了?

    顾行之这才明白她刚刚说的意思,看着她气成这般模样,正想解释,就听见巷子外传来一阵细碎的响声。

    他瞥了一眼身前正吧嗒吧嗒掉泪的沈霜序,突然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然后将她圈在怀中,揽着她的腰,跃到了屋顶。

    不等她反抗,又让按着她趴在了砖瓦上。

    沈霜序先还挣扎了两下,顾行之便趴在她耳边,小声道,“别出声。”

    她扭头,见他俯身低头小心翼翼观察着刚刚他们待的巷子。

    只见一个男人鬼鬼祟祟进了巷子,嘀咕着,“怎么没有人,我刚刚还听见声音了……”

    说着,他往上一望。

    顾行之便又将身子往下压了压,两人的身子紧紧贴着。

    沈霜序被他在圈在怀里,耳畔的碎发被他灼热的气息扰得发颤,她耳尖渐渐染上了一片红色,悄悄扭了扭身子,侧开了脸。

    底下那人似还不死心似的,在小巷子里转悠,时不时往上望一眼,气得她恨不得下去将他打晕。

    索性,他终于放弃了,骂骂咧咧地走了。

    眼看他走远了,顾行之这才起身,顺便将一旁的沈霜序提了起来。

    “别,别动。”她颤着嗓子,眼泪花花的。

    “怎么了?”顾行之连忙将她扶起来,仔细瞧了瞧,难道是刚刚不小心伤着了?

    “手麻了。”她侧着身子,指了指一旁右手。

    顾行之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又觉得好笑,他嘴角微微勾着。

    沈霜序看见他的模样,没好气道,“笑什么!”

    看见她气鼓鼓的模样,顾行之只收了笑容,只是眼里漾着的笑意一览无遗,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他轻轻地将沈霜序的手握着手中,小心地替她揉着。

    “刚刚那人是谁?”沈霜序问他。

    他摇了摇头,“想来是附近的百姓,听见巷子里的动静,这才想来看看的。”

    沈霜序无言,“那你躲什么?”

    顾行之瞧了她一眼,“你是个姑娘,若被人瞧见和一个男人在巷子里,还不定传出什么。”

    “谁知道我是谁。”沈霜序不认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等再过几日,哥哥来了,她就要回京都了,谁还会见到她。

    顾行之无奈地看她一眼,“总是注意些才好。”

    沈霜序听着他的声音便不再说话了。

    夜色如暮青色的帷幕,清冷的弯月高悬,将周围绕着的丝丝云雾照得明亮,衬得点点星子孤寂又暗淡,他们坐在屋顶之上,将益州城尽收眼底。

    隐约有人声被风送来。

    沈霜序瞥了一眼身侧正垂着头认真为她揉手的顾行之,他面若冠玉,鼻梁挺直,剑眉凌厉,可一双桃花眼又极为多情。

    她在心底暗暗叹了一声。

    朝天上那孤零零的月亮伸出手,好似要将它握在手中。

    顾行之察觉到她的动作,抬头看着她的手,在月色下,如一块玉一般,细腻白润。

    想着她刚刚的话,缓缓开口,“今日我在船上听到你被退婚之事,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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