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银发先生的承诺后,  川端末子又低下了视线。

    眼镜仍然是戴着的,细细的金属边框,棱角分明的镜片,  成为她毫无攻击力的柔软脸蛋上唯一锐利的漠然。

    由于低着头,在这副透明的眼镜下,少女暗蒙蒙的金绿瞳也变得无神起来。

    看不清情绪,  完全看不清。

    在生气吗?故意不想见他吗?

    又或是,  只是在同等的抗拒着这个地方的每一个人呢?

    ……

    不管怎样,  那又如何?

    琴酒强迫自己收回多余的心神,板着一张脸,  藏其所有情绪:“我是你在组织安全的总负责人,但是具体事宜会有其他人接触你。有什么要求随时可以提出来,只要你配合,  我会出现在你面前。”

    垂着脑袋看不清神色的少女恹恹道:“嗯。”

    琴酒:“……”

    琴酒:“作为弥补,我挑选了一个有代号的组织成员,可以二十四小时全天陪着你,照顾你的起居生活。”

    “嗯。”

    “……不是那个诸星大。”

    “嗯。”

    女孩子配合地如是回答,语气大有一种你说什么都可以的态度。

    但微微垂下的眼眸中无神的目光,  却让人很难判断出她到底是真心配合,  还是说只是在随口敷衍。

    琴酒有些头疼。

    他可不记得她有这么好说话,  更不记得是这种任人摆布的闷声闷气态度。

    如果是私下里,  他完全不介意捏着她下颌,让她抬起头看他。但这是第一步的交接,被双方势力盯着的工作中。

    琴酒从来不是不顾大局的人。

    他只能耐下性子问:“……还有什么要求吗?”

    很难想象,  身为组织的top  kill,  琴酒用的词不是不耐烦的问题,  而是更加迁就性的要求。

    一直伴在琴酒身边的伏特加,  终于忍不住打量起这位“重要”的客人。

    外表……哦,毕竟是那个瓦里安的珍宝,说不令人惊艳才是名不符实。只是无论是从站姿还是垂下的脖颈或者细节,都可以看出对方的确是如传闻中一样,没有任何锻炼过的痕迹。

    也或许有,只是说不定接受的是什么新娘课程呢。

    性格……倒是没有想象中温驯,反而似乎有些不近人情。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是来到了一个相对而言凶神恶煞、血海深仇的组织,还是孤身一人,表现得太过主动反而有蹊跷。

    再多的,暂时还看不出来,仿佛也没什么特殊的,只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而已。

    只是这样一个女孩子,战略价值先不说,真的有研究价值吗?

    身为对方组织的代表,真的解剖研究是不可能的,不仅不能伤害还得好好照顾。

    即使是最初实验品的漏网之鱼,过了这么多年,接受了这么多轮不同道具的检查和治疗,她的身体真的有什么研究价值,不可能真等到他们组织来做渔翁吧。

    这种浅显的道理他还是懂得的。

    伏加特怀疑地上下打量着。

    少女仍然低垂着视线,仿佛什么都没注意到。

    明明对视线最敏感的也是她。

    琴酒忽然生出一种烦躁之情,指节摩挲着,习惯性的小动作让他很想点一根烟,或者握住什么。

    “……去把波本找来。”

    琴酒低低地对伏特加说了一句,却忽然感觉到女孩子透过来的视线。

    坚硬的金色,仿佛要滴下来的碧绿,融合在一双浓艳又澄明的眼眸里,随着主人的意愿暴露在他的视线里。

    被那样安静地注视里,即使是琴酒也会想,自己说了什么,才吸引了这个人的兴趣?

    波本威士忌?

    比起琴酒,更在意波本酒吗?……他在想什么。

    琴酒啧了一声。

    周围的空气一下子冷了下来。

    女孩子反而忽然开口了:“你……你的代号是什么?”

    琴酒忽然想到一个可能。

    他哑着嗓子回答:“……琴酒。”

    女孩子忽然弯了弯眸子。

    一笑,空气中明亮而甜美的因素就在无声增加,仿佛被什么甜蜜的笑容一寸寸侵蚀。

    “原来如此。”

    除了她没人看到的界面上,正直白地显示着:

    【银发干部b(二十岁以下不可饮酒):……xx。我的名字是xx。】

    尽管显示着干部b,但提前通过系统知道了琴酒长相的末子早已认出,这就是那个琴酒先生。

    果然很凶。

    不是xunxus兄长那种因为疤痕显得可怕的凶,而是,仿佛下一秒就会被这个男人杀死的凶煞程度呢。

    女孩子收回馥郁的笑容,漫无逻辑地猜测着被叫来的干部a会是什么样的人。

    嘛,不管是谁,总之是干部a就是了。

    连代号都不需要被她知道。

    ……

    新得到“波本”代号的降谷零在赶路的同时,也稍微思考了下,他之后要负责照顾一段时间的那位“贵客”,会是什么人呢。

    也许很老了?

    一开始还说也许要准备轮椅,据说身体有残障。

    很不好应付吧。

    要他这个还算稀少的新代号成员来专门照顾。

    总之,希望只是单纯的麻烦“贵客”,而不是他被边缘化地安排这种任务。

    如此思考的降谷零,很快就见到了那位所谓“贵客”——既不老,也没有很难应付,甚至不麻烦。

    要问为什么见一面降谷零就知道?

    自然是相处过啊!

    所以为什么这个女孩会出现在这个场合啊?!

    降谷零强掩着自己的震惊,努力让眉间抬起的幅度变成不爽和猜疑的神色:“……就是这么个小姑娘,要一个代号成员专门照顾——琴酒,我好歹也是个酒名干部,没你想的那么闲!”

    神色好夸张。

    好像在隐瞒什么。

    川端末子奇怪地看了眼【金发黑皮干部a】,在他完全忽视的角度里,淡淡开口。

    “没有协商好的话,随便换一个人也可以。”

    琴酒皱了皱眉,侧身挡在女孩子面前,从口袋里拿出一把枪,眼含杀意:“只是因为对象是个小姑娘就这样懈怠?波本,这不符合你的性格——”

    波本冷笑:“我的性格是什么?唯唯诺诺畏不敢言?”

    琴酒顿了顿,不置可否,只是微妙地看了他一眼:“你喜欢这个类型的女人?”

    波本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谁会喜欢这种弱不禁风不能自理的女人!”

    琴酒的神色更微妙了。

    他没思考过小玛菲亚被拒绝的可能性,结果波本说出了这种话。

    刚刚对他的嫌疑早就被代替,想起女孩子只有他见过的、坚韧到漂亮的生命力,琴酒语气中闪过一丝傲慢和嘲讽:“你是这样认为的……随你——不过,任务就是任务,不可能因为你的态度改变。”

    降谷零敏锐地察觉到琴酒语气里些许熟稔。

    他作出不情愿的样子,啧了一声:“那到底需要我照顾多久?这期间我不会不能做任务了吧?”

    “看你本事,有需要你的地方自然不会少了你。”

    “这也算是需要我的地方吗?”

    “……”

    两人拌了几句嘴,琴酒不耐烦了,将资料和钥匙一并给他,让他带着人先去安置。

    波本撇撇嘴,都接过来。

    琴酒亲眼看着他带着女孩子快速走了几步路,又放缓速度,仿佛冷静下来,侧颊露出温和的笑意,一改刚刚的抗拒,当着他的面,金发男人坦坦荡荡解释:

    “刚刚是不是吓到你了?抱歉,那个男人一向跟我不对付,没有确定态度前,我很担心你在我手里出事……”

    琴酒罕见的没有对收到的挑衅发怒。

    伏特加抢先出声:“大哥!波本那小子这也太不尊重你了!明明才得到代号——”

    “行了,这样就够了。”

    银发男人神情晦涩,含着戾气打断了属下的话。

    伏特加很识相地闭嘴。

    尽管现在琴酒语气中的戾气没有针对在场任何人,但他这时再开口,事情的情况就不一定了。

    另一边。

    波本用自己的“horap”顺利地在监控下离开基地,将少女带到自己车上。

    惯例地检查了一下,确认车内没有被放什么东西后,金发男人的脸色阴沉下来。

    仿佛刚刚一切都只是在演戏。

    然而他现在又真的不是演戏吗?

    川端末子若无其事地看着前方,柔软的嗓音平稳而淡漠响起时,秀气鼻梁上细细的金属边框闪过银光,冰凉如钩月,这才让人恍然想——原来她也是有这样一面的啊!

    “请问需要我指导开车吗?”

    少女礼貌且突然地询问,话语似乎含有一丝丝挑衅,又好像只是单纯在对话。

    没收到回应也不要紧,她自顾自接了下来:“虽然因为没到年龄没有驾照,指导一下还是可以的,毕竟我不是真的不能自理。”

    她没有斜眼,也没有看前视镜,所以不知道金发男人的脸阴沉转青又转红,实在是不知道要转什么样,才将头埋在搭着方向盘的手臂里,隐隐颤颤憋着笑。

    “很抱歉,刚刚那么说。”

    男人最终还是挂着灿烂笑容的脸说起这种道歉话来毫无歉意,又状若不经意提起:“这位可以自理的客人,我能问一下你的名字吗?”

    “川端末子。”

    少女欣然回答,又终于转过头,用面无表情的小脸和隐约闪着光的眼瞳,看向这位一见面就很怪异的代号成员:“也可以叫我……玛菲亚。”

    温柔了一点的语气仿佛平地日光,让人无处遁形,被动地、缓慢地现出原形。

    波本——降谷零眉毛不由自主高高抬起一瞬,又狗狗看到小主人掉进泥坑弄脏一身般沉痛耷拉下来。

    真的是她啊。

    小狗狗无可奈何、无能为力地开口,企图唤来主人给她洗干净:“你还没成年,怎么会来这里?”

    “他们说也许可以治好我。”

    川端末子摸着助听器式样的道具,浅浅垂眸,平静说出了商量好的理由。

    “我想有一天摘下它,亲耳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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