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厂,项西田是十三太保之首,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可出了东厂,在外人眼中,他不过是一个年过半百、老来得子的寻常人。极少有人知道,他在京城中养了一个女人,生了一个儿子,这些年来,他小心翼翼,就连东厂的人都瞒了过去。



    可是,他能瞒得住东厂,却瞒不过登闻司。



    诸葛贤余在京城这么多年的布局,身兼六扇门加登闻司特务头子,又怎么会查不到这点关系。



    范小刀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静静的望着他。



    项西田终于抵挡不住他的目光,长叹一声,道:“我可以告诉你,但你要向我保证,不要伤害我的妻儿。”



    范小刀摇头道:“我无法给你这个承诺。”



    项西田道:“我调查过你,都知道你小范捕头在京城,嫉恶如仇、刚正不阿、言出必行,从不欠人情,我告诉你,就默认了你对我的承诺。”他知道此情此景,他必死无疑,唯一的希望,就是给他项家留下个子嗣。



    若是以前的范小刀,或许会答应,但经历这么多事之后,他已????????????????经不再轻易许诺。



    承诺,代表着责任。



    项西田凑前两步,低声道,“是司礼监的赵铨赵公公,越过陆天硕,直接向十三太保派发的命令。”



    果然不出所料。



    如果李轶说的是事实的话,赵铨确实有向他下达追杀令的动机。



    只是越过了他的走狗陆天硕,又有些出乎意料。



    陆天硕不知情,那么离火殿的这件秘辛,到底有多少人知情?



    这更加坚定了范小刀前往京城,将一切查个水落石出的决心。



    项西田又道,“我们没有杀死你,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回京城,以赵公公的秉性,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就算过得了我们这一关,那又如何?”



    范小刀澹澹道:“那就不劳你操心了。”



    任务失败,项西田已是必死之局,他正要咬舌自尽,却被范小刀一把掐住下颌,卸掉了下巴,项西田眉头紧皱,使劲力气,含湖不清问:“为何不让我死?”



    范小刀道,“我只是觉得,亲手杀死你,更好一些。”



    手起剑落,项西田倒在血泊之中。



    孙天海下令,一众人收拾车马驿内的残局,很快大堂内又恢复了原样。没有人知道,在半个时辰前,这里曾发生过一场血战,也没有人知道,东厂大名鼎鼎的十三太保,悉数死在了客栈之中。



    李红绡伤势并无大碍,都是外伤,孙天海找来郎中,替她包扎上药,范小刀交待了几句,便让她回房间歇息。



    大堂内,只剩下孙天海和范小刀。



    范小刀问,“你是我义父的手下?”



    孙天海叹了口气,道:“当年我和诸葛兄都是总捕头的心腹,正邪之战时,我被安插在了车马驿执行任务,谁料后来发生那件事,我心灰意冷之下,就一直以驿丞的身份潜伏下来。后来,诸葛贤余成立登闻司,亲自找到我,我便加入了登闻司。”



    “那这些人?”



    孙天海道,“都是这些年我培养起来的,明面上是店里的伙计,但却一直暗中为登闻司效力。”



    “义父知道吗?”



    孙天海道:“半月前,你离开车马驿第二日,我便接到了总捕头的飞鸽传书。他说你情况危险,让我助你一臂之力,后来我三贤庄的人找我调查过你,我也跟他们透露了一些,得知你平安离开后,便一直在驿站等你。”



    “真是难为你了。”



    孙天海冷笑一声,“若不是为了等你,十三太保根本活不到今日。我要想收拾他们,有得是手段。”



    范小刀点了点头。



    当年能够跟诸葛大人齐名的存在,又怎会是庸人?



    在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一待二十年,耐得住寂寞,还能赚得盆满钵满,又怎会没有手段。



    孙天海又道,“小范大人,此番前去京城,十三太保不是第一批,也绝不会是最后一批,一路凶险,我另有任务在身,不能陪你前去,你一路小心。”



    另有任务?



    范小刀问,“可是与赵行、独孤剑他们有关?”



    孙天海摇头道:“小范大人不要问了。”



    回到房间,李红绡正在梳头。



    范小刀走了过去,接过了梳子。



    ????????????????一月不见,李红绡清瘦了许多,他心中有些不忍,“红绡,委屈你了。”



    李红绡抿着双唇,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大哥,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她头微微后仰,靠在了范小刀身上。



    范小刀将她搂在怀中,道,“从今往后,谁也不能再动你分毫。”



    一声闷哼传来。



    范小刀连松开手,“怎么了?”



    李红绡道,“你碰到我伤口了。”



    ……



    次日。



    直到日上三竿,范小刀和李红绡才起身。



    从车马驿到京城五百里,并不是很远,但注定这一路将不再平静。



    范小刀对李红绡道,“我此刻要动身回京,要去查清一件事,红绡,你先回青州,投靠我义父和二叔,他们会安置你的。”



    李红绡却不放心,“大哥,我想留在你身边,一路上也有个照应。”



    范小刀知道此行凶险,李红绡又受了伤,怎能忍心让她一起前去犯险?而且,此次进京,凶多吉少,妥善安排好李红绡,范小刀才不会有后顾之忧,可是无论如何说,李红绡始终不肯独自离去,“就算要死,也要死在一起!”



    范小刀捏了捏她脸,“傻姑娘!”



    李红绡笑了笑,“别忘了,我可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红绡女。”



    孙天海送了两匹矮脚马,“你那匹官马,太过于显眼,这两匹矮脚马,是从草原上弄来的,一直养在围场之中,跑得虽不快,但却胜在脚力好,便当是给你二人的礼物吧。”



    范小刀也没有推辞,笑纳收下了。



    孙天海又取出了一叠银票,“这是五百两银子,虽然不多,但也是一番心意,请小范大人收下。”



    范小刀道,“你送了我马,我已经感激不尽,又怎能收你银子?”



    孙天海笑道,“这银子不是我的,而是三贤庄送过来的,他找我打听你的下落,自然得付出点代价不是?”



    范小刀一听,哈哈一笑,也不再推辞。



    ……



    有了李红绡陪伴,回京路上也轻松了许多。



    已是腊月底,再有几日,便是年关。



    范小刀并不急着赶回京城。



    一来京城的事,也急不得,二来,范小刀也想多陪李红绡一段时间。



    从上次回京之后,京城事态频发,范小刀每日奔波操劳,很少有时间与李红绡相处,如今难得有段时间,反而让他更加珍惜。过了雁门关后,两人干脆乔装打扮,易容扮成三四旬的老夫老妻,一来可以掩人耳目,二来也让二人生活陡增一些乐趣。



    过了蔚县之后,范小刀便感觉到了异样。



    一路上,他看到了不少官兵调动,打探之下才知道,原来是许虎大将军的兵马。



    许虎是京畿大将军,负责拱卫京师,手下六大营,原本驻在太行山以东,京津冀一带,如今北周没有战事,他的兵马怎么会出现在这边?就算有战事,也应该是定北大都督薛成负责啊。



    难道京城出了什么意外?



    不在京城,连消息都变得闭塞起来。



    范小刀并没有去沿途州县打探消息。



    如今京城形势不明,东厂的人又要取他性命,贸然去打探,反而暴露自己。



    不过,他却加快了脚下的行程。



    三日后,两人抵达怀来县。



    过了怀来,便进入京师辖区,到京城也不过两日的脚程。



    范小刀和李红绡进入了一家客栈,准备先歇息半日。



    才一落座,就听到耳边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五六个官兵打扮的人走了进来,一进门便嚷嚷道,“伙计,好酒好肉准备着,赶紧上菜,耽误了爷的大事,唯你们过问!”



    】



    那几个官兵显然是老兵油子了,一上来一通乱喝,伙计哪里敢怠慢,引着众人坐下,客栈老板也亲自过来赔不是,吩咐伙计赶紧上酒上菜。几个人落座之后,为首的校尉才道,“大过年的,不在军营好好待着,派咱们出来,跟个无头苍蝇似的,真他娘的晦气!”



    又一人道:“可不是咋的,从大同到怀来,连个屁都没找到!”



    为首校尉道:“可不是咋的,为了一个姓范的,咱们京畿六大营都出动了,至于嘛!知道的,咱们是抓逃犯,不知道的,还以为京城有人造反了呢!”



    听到这番话,范小刀心中一惊。



    一路上见到的那些官兵,都是在找自己?



    整个京畿六大营都出动了?



    “李哥,那人到底有什么本事,连许大将军都如此重视,还有吕参将,好歹也是四品的将军,说起让他带队,就如死了亲爹一样,怕的要死,莫非那人如哪吒一样,有三头六臂不成?”



    李校尉道,“三头六臂倒不至于,不过,此人不容小觑,几个月前的陛下圣典,你知道吗?吕参将上次喝醉酒说,那个姓范的,一个人杀了两百多个恶鬼兵,就如魔头一般,这次要亲自对付他,多少有些心理阴影。”



    “还好,咱们只是前哨,不用跟他交手。”



    李校尉却道,“依我看,不够是以讹传讹而已。军中有明令,活捉范小刀者,赏银万两,官升三级。兄弟在军中这么多年,三十多岁还只是个校尉,希望这次老天保佑,让那小子落在咱们手中!”



    “建功立业,在此一举!我提议,大家举起酒杯,一起敬李哥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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