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楚昱第一次到长安街头,之前唯一一次出皇宫还是在去避暑山庄时坐在轿内出城门时透过轿帘窥见了几分人潮如涌。
“昱哥,外面好热闹啊!”
松儿透过楚昱拉起的轿帘一脸兴奋地向外望去,他还沉浸在自己逃课的紧张中,但此时看着长安街头的繁华景象,又不由有点蠢蠢欲动。
楚昱好笑地看着这个小萝卜头满眼期待的样子,伸出手捂住了自家小伴读的嘴:“嘘!有机会出去玩儿的,我们先不要轻举妄动。”
松儿不明所以地点点头,虽然不知道楚昱是什么意思,又有了什么新奇的想法,但楚昱“说话算话”,他是见识到了的。
既然他说有机会出去玩儿,那今天一定会很好玩儿的!
而且,工部是大臣们办差事的地方,他父亲平时便有大半的时间都是在处理公务中度过,忙起来便没有空理人,所以,处理公务一定是件很有趣的事吧?
哥哥姐姐们都没有机会处理公务,他因为是三皇子的伴读,所有要成为兄弟姐妹中的头一份了!
想到这儿,松儿的脸蛋便不自觉地红了,激动的。
当楚昱听到自家伴读一脸兴奋与自豪地说出这番话,并对自己予以真诚的谢意时……
工作香吗?
他想起上辈子自己十数年如一日的寒窗苦读、艰辛创业、兢兢业业,成果的确是美好的。
但过程,一点都不香啊。
而等他上辈子躺在病床上的最后几个月,才悟了一个道理。
世界上缺了谁就不会转吗?不会。
蹒跚行走的幼儿缺了搀扶就会摔吗?不一定。
他以为自己一手创立了公司,便理所当然的是公司的领导核心、灵魂人物,缺他不可,但他最后不闻不问躺在病床上几个月,集团的业绩与发展仍然蒸蒸日上……
所以,个人的力量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世界上从来不缺横空出世的英雄,但亘古的天才难得,杰出的英才却比比皆是,普遍的芸芸众生也充满了智慧与前进的力量。
作为一个合格的“资本家”,当然要善于挖掘人才,优化资源配置,满足充满了豪情壮志与一心想要拼搏的奋斗者。
松儿才四岁多便有了这般觉悟,将来大有可为啊!
楚昱打量着自己的小伴读,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松儿却浑然不觉,仍旧满怀憧憬地期盼着今日的工部一日游,在厉害的三皇子面前表达着心中的目标与梦想。
“我想成为像父亲那样厉害的人!”
“像王相那般,哪里厉害?”楚昱调侃道。
松儿猝不及防被这般问道,突然觉得好像有点答不上来?
“就是,就是,没有任何事情能难倒父亲!没有任何事情他不知道。学问高,字好看,讲的话都很有道理。”
楚昱一听来劲儿了,嘿,没有任何事情不知道,这题我熟。
“想不想超过你父亲?”
“想!”
楚昱眨眨眼,“那你等会儿多看看。”
便在两人的谈话中,不知不觉工部便到了。
今日工部并没有收到消息有大人物光临,而且又是在早朝时间,工部里能做主的大人们都还在上早朝,剩下的都是些小人物,或者说真正干事的人。
早上的工部冷冷清清的,当值的几位大人画风也完全出乎松儿预料。
他原以为处理公务必然都是如自己父亲那般,面容严肃,眉头轻蹙,执笔写写画画,或是一群大人围坐在小小的书房严肃地商谈正事。
却没想到,等楚昱将随行的侍卫留在外面,就两个人走进去后,见到的却是这般冰火两朝天的场景。
既有睡眼惺忪打着盹儿却还强撑着精神的大人在处理公务,也有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大人捧着手中书籍头也不抬,有趁机补觉睡得香甜的大人,也有聚在一处热火朝天争得面红耳赤的大人们……
这番情景,真是新奇极了。
楚昱看见却是不觉得稀奇,上学时老师还没有来的晨读,上班后领导还没到或午休时的小憩,便多是这般场景。
只不过其中最吸引他注目的是一个胡子拉碴、整个人散发着不拘小节的气质的“中年大叔”,旁人都穿着整洁的官服,只有他一人窝在角落,衣冠凌乱,瞧着不修边幅得很。
“谭主事,又没睡醒哪?”
那男子眼皮耷拉着,听闻同僚的问话也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
“前日黄大人给你那图你可研究出来了?”旁边一位官员脸上挂着不以为意的调侃,“听说那三皇子惯会捉弄人,这番却只有咱们大人运气‘好’,撞上了给三皇子做玩具,还偏偏是人家梦里梦到的,这也叫食君之禄,为子分忧了。”
被叫谭主事的男子终于懒懒地抬了眼皮:“三皇子梦里梦到的也比你这整日埋头桌案苦心研究的成果有用得多了。”
懒洋洋的声音听着竟意外的年轻。
方才说话的同僚听到这话瞬时勃然大怒:“谭远镜,你莫要以为自己有几分本事便这般羞辱人!不过一个小小的主事罢了。”
听到这般争吵,立刻有旁观的官员出来打圆场:“好了,谭主事就这个脾性。”
一句话,却不知是在劝生气的男子,谭主事说话直接、莫要计较,还是暗示那谭远镜便是这样不讨喜的脾性。
松儿惊得捂住了嘴,楚昱站在一旁却是看得津津有味,想知道那颓废男子会做何处理。
却没想到,那谭远镜听到这话却似是习以为常,只懒洋洋地起身:“实话实说罢了。”
这下,可算是一滴油进了沸锅,能感觉到工部的气氛瞬时变得压抑,方才生气的男子瞪大了眼,眼看着争吵一触即发,那男子却似是对着氛围毫无所觉。
“莫闹,谭某去上工了。”
说完,他便起身托起身边一个容积颇大的包包,出了门,往衙门内专门用作试验的院落行去。只留下屋内方才出声的几名官员大眼瞪小眼,场面一时颇为搞笑。
而等谭远镜终于离开后,屋内的气氛僵硬古怪中,终于有人发现了杵在门口的楚昱与松儿二人。
“哪儿来的小孩儿?”
有官员疑惑地挠了挠头,工部什么时候连小孩儿都能放进来了?
楚昱捂住松儿出口想要阐明身份的冲动:“我们跟着谭叔叔来的!”
他手一指,正是那谭远镜离开的方向,说完,便拉着松儿小跑着追了上去。
屋内方才那生气的男子眼神倏的一亮:“那小子竟然还携带家中子侄来工部,等黄大人回来了,我非得好生告上一状,我就不信,他这回还能不受到训斥!”
心眼提到嗓子眼儿的其他官员:“……”
而这边楚昱拉着松儿小跑着,终于气喘吁吁地追上了离去的谭远镜。
“两个小孩儿谁家的?谭某可不认识。”懒洋洋的男子索性立在原地等着两人上前,这般问道,显然是听见了方才楚昱说的话。
楚昱无辜地眨了眨眼,“是你们老大家的孩子。”
这也没说错吧,皇帝的儿子,可不是老大家的儿子?
谭远镜听了却是以为他们是工部尚书黄川大人家的孩子还是什么亲戚,也是,这工部,也只有黄大人有权利放小孩儿进来了。
“叔叔,你是要去做那‘三皇子’的玩具吗?”
被两个小孩儿一脸期待地看着,噢,原来是冲着玩具跟着自己的,这就不奇怪了。
“小孩儿,黄大人是不是说我做玩具很厉害?”
松儿双眼迷茫,被楚昱拉着点头。
“行吧,那就允许你们在旁边观摩一下。”
说完,便心大地走在前方领路了,反正都能进了这工部大门,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儿想看看怎么造玩具,便看吧。
楚昱看着谭远镜问完便又恢复了沉默的画风,便是连走路都歪歪斜斜的,瞧着不像是没睡好,更像是喝醉了酒。
直到到了工部专门用作试验、创作的院落,那谭远镜一改先前颓废作风,肉眼可见地精神振奋起来,双目瞬间变得极亮。
顾不上再理会跟在自己身后的两个小屁孩儿,他从随身携带的大包里掏出几张已经显得皱巴巴的纸。
小心翼翼地平摊开,赫然是楚昱那张交给黄大人的“板车”手稿。
摊在一边的似乎是这板车各个部位的分解图与推测出来的尺寸。
楚昱心下愕然,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好,随便找了个人跟着,好像,就找到工部真正的大佬了。
或者说,至少是工部动手能力数一数二的,才叫黄大人将这有皇上盯着的紧急任务交给了他一人。
没错,只有一人……
他原以为这位大人再是不羁,旁边总该有打下手的工人帮衬着,却没想到,这位看着外表狂狷的大人,手上功夫却是无比的精巧与绝妙。
木头在他手上仿佛有了生命般,削、劈、砍、凿,拼接、搭乘、粘连、和缝,不过小半个时辰,板车的雏形便初初显现了。
而到了真正的难关,是他在纸上画的圆圆的车轮。
谭远镜翻出楚昱这张手稿以及他昨日制出的约有五六版图稿,皱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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