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无父无母,原是靖王府的家妓,后宁远亡国,靖王府被洗劫一空,他被府里有权势的家仆以三千两高价卖给了万宝堂。
能敌三千两银子的绝色自然也不容小嘘,早在之前,容淇便在金陵城中小有名气。
人都传,他是靖王的心尖肉,不仅生得天仙般的美貌,还弹得一手好琴,下得一手好棋,对答如流,能替人解忧。
靖王将他视若珍宝,从不让外人瞧见他的样子,说是怕别人同他争抢,直至现在这还是茶楼里的一段笑话。
可是,李惊鸿了解到的却是,靖王对其几乎疯魔的迷恋,囚于高楼,不准他与外界联系,甚至一有不顺心的地方,拳脚相加。
他是靖王的珍宝,更是靖王在一众王权贵族中嬉笑的工具。
就如同他所言,他的腿乃是靖王在贵族面前比武射箭时,被当做箭靶给射伤的。
这样的人,对宁远皇族的恨不会比李惊鸿的少多少。
李惊鸿认真地问他:“宁远人,你当真想宁远复国吗?”
容淇立于一旁,拱手道:“我早已是公主的人,复不复国,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我问你,我该如何做?”李惊鸿将帕子递给他,起身朝门外走去。
“该怎样就怎样,公主你只需要态度强硬说出来即可,他们要争就让他们争去,等他们争出个是非来,恐怕小赵将军已经到庐州了。”
军中朝食鼓已经敲响,再一鼓便是赵景明带兵去庐州了。
此时,那个年方十六的少年已经在营寨门口等了。
少年临风而站,背后的白色披风高高吹起,身躯高大,仿佛凝聚了巨大的力量。他长相端正,剑眉凤目,鼻正唇薄,恰巧印证了他那刚正不阿的性子。
“小赵将军还真是忙啊,夜里刚回来,觉还没睡稳,便又要走了。”军中有人调侃道。
赵景明是不怎么爱理人的性子,对于这些话,他全当耳旁风。
那些人也不会一直讨没趣,便识相地走开了。
大军出发在即,此去庐州平叛,由赵景明领队,各营派六百人跟随。
不管那那些将军情不情愿,人已经到齐,但…赵景明还没有下令出发的意思。
有人来问:“小赵将军何时出发?”
赵景明没回应,见赵括出现在那寨楼上,方才挥手出发。
鼓响。
兵马出营寨,扬起一阵沙尘,沙尘散去,不经清点,没人会发现队伍里多了一个人。
今早,待李惊鸿出门不久,赵括便让林中那些暗卫将容淇带了出来,然后说了两句话便让他混到了出发去庐州的队伍里面。
为何?
因为李惊鸿也要去庐州。
她没同任何人说,是赵括猜到的,有仗打,他那外甥女不可能不掺和。
李惊鸿策马远远跟在队伍后面,前面是走最慢的步兵。
要依靠两条腿走到庐州,他们的体力必须好,但队伍中明显有一个人拖了后腿。
那人的腿一瘸一拐的,最后完全跟不上队伍,不一会儿便被李惊鸿追上。
“你是哪个营的?”李惊鸿斥道。
她就知道某些心思不好的统领会塞些弱兵进来,但没想到会直接送一眼就能看的出伤残兵。
那步兵没回答她,也没继续向前走,就直直站在那儿。
李惊鸿气不过,直接用剑戳了戳他的脑袋,却一不小心将他头上没戴好的头盔给掀了下来。
铁做的头盔哐当落地,容淇藏在其中的头发皆一一垂下。
比起这是个伤残兵,李惊鸿更不能接受的是这人是容淇。
“谁安排你进来的?”
外出打仗,军中出了多少人皆需记录在册,这平白无故多了个人来拖行军的后腿,李惊鸿怎能不恼火。
“赵大将军。”容淇漠然答道。
也只有赵括有那本事了,但不管赵括安排他跟过来是何居心,打仗岂是儿戏,这人不能跟去,得想个地方把他安顿下来。
这离金陵近,而李惊鸿刚好要顺道去一趟金陵。
那日李惊鸿让手下调查容淇的背景是,顺带也查了查南梧,毕竟是她带进来的人,不可掉以轻心。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南梧竟是七岁那年从北宣拐来的,而她十三弟刚好也是七岁那年死的。这与她十三弟还活着的消息不谋而合,李惊鸿便不得不多考虑些什么。
万宝堂,大门上贴着封条,是她让魏衡查的万宝堂,现在倒成了个大麻烦。
“公主想干什么?”见她愁眉不展,容淇问道。
“找万宝堂的掌柜。”
“他现在应该在大牢里等着问斩吧。”
问斩!他若是死了,李惊鸿要去哪问南梧的来历。
为了不惊动他人,李惊鸿特地借了容淇二两银子,买通看守的衙役进的大牢。
“速度些。”衙役打开牢门,收了银子到一旁喝酒去了。
胖子掌柜窝在牢房的角落中,李惊鸿走了过去,只见他浑身血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欸,醒醒,我有话要问你。”李惊鸿喊道。
半天没有回应,李惊鸿动脚踢了踢他地上的腿,却依旧是没能叫醒他。
她又靠近些,在他旁边蹲了下来,才看清这人脸色苍白、嘴唇发青的死状。
“死了?”李惊鸿不相信地探了探他的鼻息,确实没有了生机。
难道是是受刑而死?可是…他拐卖人口是铁板钉钉的事,怎会被上刑,而且还被打成这样。
庐州战事吃紧,虽有万般疑惑不解,李惊鸿还是决定先把这事放一放,等回来再说。
从大牢出来,容淇就一直跟在身后,别看他腿脚不好,但走得还挺快,甩都甩不开。
一直跟到了衙门外面,李惊鸿实在忍不住了,拦住了他,叫道:“你不能去庐州?”
“为什么?”容淇紧绷着脸,像是在质问她。
“你能做什么?能上阵杀敌?不能的话,你跟去做什么?去浪费我军中粮食?”
李惊鸿扬着下巴,眼睛瞪得大大的,她双手撑在腰间,一步步向前,逼得他接连后退,直至他退无可退。
容淇背靠在墙上,丝毫没被她刚刚的气势所压倒,反而撇嘴轻蔑一笑,冷哼道:“公主军中也不全是要去战场厮杀的人吧?”
“这么说,你是想去挑水打杂。”李惊鸿身子向前倾,一双狐狸眼直勾勾盯着他,几秒后,她轻轻抿了抿嘴,后仰站好,“我没时间跟你在这儿耗着,金陵在你脚下,你若是想自由,不回寻乌山也没关系。”
李惊鸿说完,没等转过身去,容淇突然抓住她的手臂,“带上我在身边,公主不会吃亏。”
“不会吃亏?”李惊鸿哼笑一声,“无凭无据,我凭什么相信你?”
容淇笑了笑,“凭我知道您和赵大将军的关系并没有传言中的那么差!”
李惊鸿一怔,正如他所说,她同赵括的关系并不是如传闻那般不和睦,反而甚是亲密。
赵括没有女儿,对她这个外甥女的宠爱甚至超过了亲儿子赵景澄,严加管教是不可能的,不是三天两头带着她出去外面解闷,就是找一些新奇玩意来逗她开心。
因此,外祖常常会在教训李惊鸿的时候,特地将他给支开。
而这一切就在外祖逝世后,全都烟消云散。
她那时不懂,为何她当了北宣军统帅后,舅舅要她故意做出两人之间有隔阂的样子,直到竹隐的到来。
竹隐告诉李惊鸿,父皇没让舅舅继承统帅之位,实有削弱赵氏一族势力的意思。
多年征战,北宣军早已披上了赵氏的外衣,就单朝中有名号的将军十个便有九个是赵氏族人,这就导致赵家在军中的地位甚至超过了皇权。
军权旁落,皇帝怎能睡得安稳,可放眼朝中,并没有人能够撼动赵家的地位,于是李惊鸿便派上用场了。
李惊鸿是李家与赵家共同的血脉,让她混入赵家军权内部最为自然,而且她是公主,身份高贵,自然无人敢轻视。
这不禁让李惊鸿怀疑,或许父皇当初送她来边州军营的初衷并不纯良。
而如若她没意识到父皇的意图,再与赵括亲近,只会让皇帝怀疑她对皇室的忠诚度,这样对她,对赵家都没有好处。
于是她和舅舅便形成了一种互相看不对眼的默契,用于自保。
这种假象两年来都没有让人生疑,此时,却让容淇察觉到了。
说出了北宣军中这么大的秘密,容淇却依然是淡定从容的神态。
怕他胡言乱语,李惊鸿死不承认,质疑道:“何出此言?”
“公主可知大将军为何要将我塞到您那?”
“为何?”
“以色引诱您,然后变成他安插在您身边的眼线。”
“当真?”李惊鸿情绪激动地问。
“当然…不是”看她那般窃喜的模样,容淇皱眉咳了咳,“当初大将军找我来,并没有说目的,不过想想,若真的是为他办事,就算公主再笨也看得出是居心不良吧。”
笨!李惊鸿收起嘴角扬起的弧度,压抑着怒火听他继续说。
“而公主您虽说要赶我走,并始终没有践行,却反而听信于我,这表明您对大将军并非完全地不信任。”
“哼,不是说我笨吗?”李惊鸿气鼓鼓地狡辩道,“就不能是我听信了谗言。”
其实她想反驳的是,其实留下他也不全是出于对舅舅的信任。
容淇:“不会,我知道公主一定会听我的,因为在那之前,我便确认了这件事。”
他打哑迷,顿了顿说出原因:“公主还记得那日从老虎岗回来,我曾帮公主说过话,而大将军当时也在场,他并没有加以阻止,事后更没有怪罪于我,我便觉得奇怪,大将军到底想让容淇干什么?”
“干什么?”其实李惊鸿也很想知道。
“很简单,因为我…能让公主开心。”
他分析了半天得出的结论,李惊鸿或多或少猜到了一些。
舅舅嘛!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就喜欢换着法儿讨她开心。
她忍着心底涌上来的泪,严肃而庄重地问道:“你真想好了要跟着我?”
容淇拱手做了个揖:“我说过了,要寻求公主庇护。”
“若我走的是血铺的路,前路艰险,你也要跟?”
“容淇会让公主少流血。”
“若你哪天没有用了,我会立刻把你扔掉,这样,你也要跟。”
“不会有那一天。”
话说得倒是动听,李惊鸿笑了笑,的确,自打竹隐和薛枫相继离开后,她身边便没有了什么可靠的人,容淇虽然聪明,但会不会是她的左膀右臂还很难说。
李惊鸿跨上马,给他伸过去一只手,“上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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