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付机关最好的方法便是把机关扼杀在摇篮里。
李惊鸿一剑将运作机关的铁链子砍断,木匣子砰地一声落地,她冲上前去,用剑抵着那小姑娘的脖子,一双眸子寒星点点,声色俱厉:“人呢?”
“别…别杀我,我带你去。”她当即服软,嘟着小嘴,极度不服气。
容淇正被五花大绑在太师椅上,看守他的人都是老人和妇孺,其中年纪最大的已经八十岁高龄。
容淇认的那是宁远昌平候府的老太君,一品诰命夫人,小时候还抱过他。
昌平侯陈三让是宁远名将,如同北宣的赵家一样,陈家也是武将世家,他们举家男丁皆在军中买命,只不过,如今陈家男儿皆战死沙场,最后苟活下来的陈三让,也被李惊鸿杀死在金陵城外。
宁远亡后,陈家便倒了,那些妇孺应该是陈家最后的人。
“丝丝。”两鬓斑白的老太君似乎看到了什么,紧张地喊道。
容淇撇过头,只见李惊鸿一把剑正架在别人脖子上,她手里挟持的陈丝丝,是陈三让唯一的女儿,也是父皇母后给他指定的太子妃。
“太奶奶,母亲,救我!”陈丝丝哭嚷道。
一旁的妇人们急得直打转,想上前,又不敢上前,里面年纪小点的甚至哭了起来,一时间,是一个惊天动地的乱。
“都别嚷嚷。”李惊鸿被吵得心烦,“再嚷我就砍人了。”
哭声这才止了,老太君用拐杖砸了砸地,站了起来,歇斯底里地喊道:“你若是再敢伤了我家孙女,我便…咳咳…”
老太君情绪激动,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一旁的妇人连忙扶着老人家坐下,轻拍她的背顺气。
这些人老的老,弱的弱,手无缚鸡之力,哪像是有胆来杀她的人。
李惊鸿问道:“我与你们无冤无仇,自然不会害你们,只不过我想知道你们绑了我的人,又想动手杀我是为了什么?”
“无冤无仇?”其中一妇人冷笑道,眼眶红红,像是积怨已久。
怕李惊鸿知道他们的身份,一个人都不给陈家留,容淇忙抢话:“他们是附近的流民,只是为了劫财。”
“劫财?”李惊鸿不相信。
“他们一个个饥黄老瘦的样子,不是为了钱是为了什么,把我绑在这儿,也只问了我钱财所在之处,只是为了能够吃饱肚子而已。”
说到最后,容淇压住了哽咽,陈家为了宁远落得家破人亡,如果他连陈家最后这几个人都保不住,那他的命也不必留到现在。
陈家妇人觉得奇怪,互相对看了一眼,明明刚刚都是在逼问着他和北宣公主是什么关系,他又为何要帮她们掩饰。
只有老太君察觉出来了,她那双快哭瞎了的眼睛比任何时候都明亮。她还记得太子殿下被送走之前的模样,虽然隔了有十年之久,但从那一双细长凛冽的凤眼,她便看得出面前被五花大绑的人有些像太子殿下。
她不敢声张,只微微扬了扬嘴角便又耷拉了下来。
虽然容淇给的理由不足以完全说服她,但李惊鸿还是把人给放了。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李惊鸿没耽搁,带着容淇继续赶路。
“你怎么了?”见他有些心神不宁,李惊鸿问道。
容淇摇摇头,回头又看了那荒庙一眼,才肯搭上她的手坐上马来。
路上,树林里,李惊鸿又遇到许多的流民,活的死的都有。可谓是,有□□妾成群,醉生梦死,也有人风餐露宿,路边埋骨。
“你既然是宁远人,难道宁远以前也是这样?”大受震撼,李惊鸿问道。
“公主可知何为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知道,以前北宣弱的时候,你们宁远便是这样欺负人的。”李惊鸿愤慨道,停顿片刻,声音柔了起来,“但…那是动物之间的生存法则,人与人之间不该这样。”
“那该怎样?”容淇问道。
“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李惊鸿念着薛枫教给她的话。
容淇笑了笑,笑里带着刺:“没想到公主也会讲“仁”字?”
“你什么意思?”李惊鸿皱着眉,不喜。
“像公主这样杀人无数的恶徒,就连性命都不给别人留,竟还会想着去接济人、爱人。”
李惊鸿忽然勒住马,一句话不吭,紧咬着唇,就这样沉默着。
紧挨着她,容淇能感觉到她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火气。
“下去!”李惊鸿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她从没在乎过别人怎么说她,不知为何,今日竟会如此介意。
容淇愣了愣,回头看她那怒发冲冠的样子,默默跨着马下来。
李惊鸿头也不回地驾马跑了,还没跑出去一里便又停了下来。
这天又有要下雨的态势,她脑海里浮现出容淇淋着雨一瘸一拐在路上走的模样,有些心疼,但她还在气头上,心里也摸不准要不要回去接他,于是她俯身摸着座下奔月的头,问道:“奔月,你回不回?你说回我就回。”
奔月仰头嘶叫一声,马蹄动了动,缓缓向后面转过头去。
“听你的。”李惊鸿笑道,顺着路跑了回去。
听老太君说了容淇可能是太子殿下的事,陈丝丝立即追了上去,自此之后,她便又多了个报仇对象。
丝丝以前也很崇拜太子的,陛下和皇后能为她指婚,也是听说她从小对太子殿下有所仰慕的缘故。可是因为殿下屡次的错误指挥,害的她兄长和叔伯全都死在北宣人手里。
陈丝丝很快就追上了艰难往平潭走的容淇,她下马,跟他一块慢慢走着,期间,视线就从没从他身上下来过。
别人口中以及她眼中的宁远太子谢巡应该是温润如玉,爽朗清澈的少年郎,而不是现在这般全身散发出冰冷,眉眼怨气极重的模样。
“你可见过宁远太子谢巡?”陈丝丝眨些大眼睛,问道。
被李惊鸿扔下后,容淇的心态便崩了,他板着脸,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声音很重:“没见过!”
见他这般态度,陈丝丝立刻瘪了嘴,双手抱在胸前,傲娇得很:“哼,太奶奶还说你是殿下,也不知道哪里像了,殿下才不会像你这般脾气臭。”
容淇一怔,缓缓撇过头,才发现那是陈丝丝。
金陵城外那一战,他被李惊鸿射瘸了一条腿,刚好,他兄长靖王府上也有一个废了条腿的男妓,名叫容淇,身形样貌皆与他相似。
在容淇被卖去万宝堂的路上,师父将他与他调了包,从那以后,他便成了万宝堂最有价值的货物,屡次转手,最后用于贿赂金陵新郡守魏衡。
魏衡让他干什么他便干什么,一举一动皆十分讨他欢心,虽然这十分恶心,但为了接近李惊鸿,一切都值得。
或许,真正的谢巡已经烧死在了未央宫中,现在只剩下千疮百孔,在淤泥中苟活的容淇。
这场雨终究还是下了,雨水打得林中树叶噼里啪啦地响,夹杂着滚滚雷声,每一响仿佛都打在了容淇心上,宛如刀绞,他紧咬着牙,厉声道:“你认错人了?”
陈丝丝看着他拐脚走路的背影,眼泪瞬间就憋不住了,与雨水一同往下淌,苍白而无力。她心里明白,自己快马追上来并不是为了杀他,她只是想来仔细看看她最敬爱的太子殿下。
陈丝丝冲了上去,伸手拦在了容淇面前,一边抽泣,一边道:“你既然说你不是殿下,那刚刚在庙里,你为何要帮我们说谎,何不让北宣公主杀了我们?”
面对她的怀疑,容淇有很多种解释可以搪塞过去,却还是说出了最让人怀疑的那一种——
“对不起。”出自他的肺腑之言。
听到这句话,陈丝丝哭得愈大声了些,撕心裂肺,似乎要与雷声一博高下,她踮起脚,一把抱住面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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