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景明带着人一路上马不停蹄,才在日出之时赶到了边境,此时谁处于劣势已经很明显了。
卢宏淼的船已经离去,李惊鸿满脸憔悴地走回营地,赵景明跟在后面。
“怎么你一个人来了,大将军呢?”李惊鸿问道,对他的支援十分意外。
赵景明:“臣在兰津渡口收到了消息,说公主在边境遭遇偷袭,有危险!”
李惊鸿更觉得奇怪:“什么人给你送的消息,这么快就能传到兰津渡口!”
“准确来说应该不是人,而是一只长得很奇怪的鸟,臣在兰津渡口休整之时,那鸟将嘴里衔的书信件放在了臣面前,臣不敢耽搁,即可便从兰津渡口赶了过来。”
“景明!”李惊鸿回头瞥他,无奈笑了笑,“别臣臣臣的,我听得耳朵疼!”
“是!”赵景明愣了愣,拱手道。
“那鸟长什么样?”李惊鸿继续问道。
“形如鹤,却只有一只脚,青色的羽毛之上有红色的斑纹,嘴是白色的!”
本来有鸟给她搬救兵就很离谱了,听他描述,李惊鸿更觉离谱:“还有这种鸟?”
“军中都在传那是神鸟毕方!”
“神鸟?”李惊鸿突然站住脚,目光定在满地的尸体之上,眼神凄凄,“这世上连神都没有,何来神鸟?”
营地这边,多亏有海阔和姑沐二人殊死抵抗,才没有遭到肆虐。
军中的医师正在帮受伤的士兵包扎,李惊鸿没有驻足,回了自己的营帐,她受了伤一般不会找军医,都是自己在帐中解决。
榻上摆着一些瓶瓶罐罐,都是竹隐留给李惊鸿的,她到现在还分不清哪些是外用,哪些是内服的,只胡乱擦着,反正死不了就是了。
李惊鸿手臂上有许多箭刮伤,都不是紧要的,最麻烦的是背后那箭捅出来的窟窿,位置居中,她完全够不到。
“公主!”这时,帐内响起了容淇的声音。
李惊鸿透过四扇竹屏风之间的缝隙一看,他正端着水立在帐中,眼睛盯着地上,不敢乱瞟。
她疼得直咬牙,简短问道:“何事?”
“您这伤口若是没处理好,一命归西,我岂不是一点好处都捞不到!”容淇面不改色,张口说着话。
“过来!”
李惊鸿上身只穿着了中衣,坐在榻尾,背对容淇。
她很瘦,抱腿坐着时,后面的骨头隐约可见,容淇很好奇,这样弱小的身子是怎么徒手便可撂起一位壮汉的。
她肤色偏白,就显得她背后灰褐色的疤痕愈加明显,大大小小,长长短短,就没一块好肉,容淇觉得有些触目惊心。
他帮李惊鸿擦着背后的箭窟窿,动作很轻,轻到她觉得舒服,而不是疼。
容淇看着榻上的药罐子,问道:“公主每次受伤都是靠这些东西?”
“这是一个朋友给的,他和你一样,医术都很高明,信得过!”李惊鸿答道,不自觉地抿嘴一笑。
“公主难道从不找军中的医师?您若是开口,他们不会选择先去救那些士兵!”容淇拿起其中一瓶嗅了嗅,猜的没错,这的确是他师父紫竹的杰作。
“难道在你心中,我就这么没羞没臊!”李惊鸿恼羞成怒。
“不是么?”容淇扬唇一笑。
“你放屁!”李惊鸿骂道,蓦地侧过身,见他急忙抬手用袖子遮住眼睛,又丧气地转了回来,“你当真不明白?”
容淇没说话,一心给她包扎着伤口,布条从她胸前绕过去时,手背刚好接住了她脸上滴落下的泪珠。
看着手上晶莹剔透的泪珠子,容淇顿时有些心慌,这人哭也不哭出声,这样憋在心里只会加重内伤。
“公主让我明白些什么?”他问道。
“没什么?”李惊鸿倔强地咬着唇,话音里的哑却还是出卖了她。
容淇叹了口气,心里挣扎了一番,还是选择端着水起身走到了李惊鸿身前,抬起她抱着腿的手,细心擦拭上面的血迹。
李惊鸿止了哭,惊讶地盯着他片刻,气呼呼地问:“怎么不遮了?”
“没必要了!”他答道。
“怎么没必要?”李惊鸿追着问。
“取决于公主把我当什么?”他抓着李惊鸿手,一双眸子寒光四射,从在金陵见到她起,他便猜到有要把自己赔进去的那一天,这是要用这个身份活下去,便要接受的设定,那便是风情万种的妓。
李惊鸿朝他身边挪了挪,鼻尖与他的下巴只有一拳的距离。
她目光实在是太勾人,容淇选择闭上眼,什么柔软的东西却已经覆上了他的唇,他没猜到李惊鸿会这么直接且迅速。
那只狐狸直往他怀里钻,爪子会挠人,闭着眼时娇媚万分,也不知道她是和谁学的,竟能吻到人心坎里去,让他如同一个木偶一般任由支配。
夜里打了几个时辰的架,李惊鸿实在是又困又累,没一会儿,她便坚持不住了,连推着容淇一起倒在了榻上。
容淇扯了扯旁边的被褥,盖在了她身上,还没起身,便听见外面有人喊。
“公主!”赵景明叫了几声,都没有回应。
谁不知道,赵景明对李惊鸿唯命是从,没有二话。紫竹既然让他与之结交,今日便是个阐明立场的好时机。
在他走之前,容淇出了声,慵懒而疲惫:“公主睡了,将军何事?”
赵景明站住了脚,眼神犀利地往屏风处看去,他一眼便瞥到屏风脚下掉了一地的衣裳,他虽年幼不谙世事,但一男一女脱了衣裳躺在一起,傻子都知道在干什么。
怎么不可以,公主也老大不小了——这是他带兵去庐州前,赵括对他说的话。
赵景明拳头紧握,拱手作答道:“还请公主醒来后转告,大将军来信,战船出了问题,被困在兰津渡口!”
“我知道了!”容淇应道,见他走了,抽出胳膊正欲起身,便被某人勾了脖子扯了下去。
“你是我的人,你要娶我!”李惊鸿翻了个身,半个身子压在他身上。
不知是不是在说梦话,李惊鸿声音缱绻绵软,不像她平日那般粗犷,但容淇被她骗多了,老夫妇家是一次,昨夜喝酒是一次,难以轻易相信她是不清醒的。
躺在榻上,容淇也有些犯困,双眼迷离,轻笑出声:“我是妓,只听过公主养面首,哪有面首娶公主的?”
“谁说你是面首?”李惊鸿嘀咕着,“你是君子,是妙人,是我要选的郎君……”
“郎君?”容淇从没听过有人这样唤她,他以为这辈子都听不到了,也可以说,他浴火重生之后,便没考虑过要寻一枕边人,可偏偏被李惊鸿强行撬了锁,既然如此,何不两眼一闭,任由她去。
李惊鸿比他先醒,看着身旁这朵污了的白莲还在睡,起了坏心思,她的手在他脸上捣乱,很快便惊醒了他。
“你干什么?”容淇大声说道。
李惊鸿当即缩回了手,呵斥道:“你凶什么?”
察觉到自己话说得有些凶,容淇换了个话题:“小赵将军让我告诉公主,赵大将军说战船坏在了兰津渡口,一时半会儿赶不过来!”
“什么!”李惊鸿当即弹坐了起来。
见她这般惊讶,容淇又问:“难不成公主刚开始是真睡着了?”
“什么意思?”李惊鸿穿好外衣,拿起剑便往外赶。
若她当时在睡梦之中,那说的话十有八九没有假,既然如此,她是真打算要他娶她。
地狱罗刹,人间杀神的真心当真这么容易交出去吗?容淇难以置信,他叫住李惊鸿:“公主要去哪?”
“兰津渡口!”
“公主是去修理战船,还是去另寻战船?”
他这一问,还真将李惊鸿问住了,对啊,她去兰津渡口干什么。
“据我所知,北宣一直以来的大小战皆没有用到过船,所以这船应该是用的原来宁远留下来的吧!”容淇说道,“这些船年久欠修,而且船上装置老旧,走不动也很正常,不过就算走的动,也扛不住同南梁的船打!”
“总比没有要好!”李惊鸿长吁一口气。
“公主可知南梁这些船都是从哪来的?”
“哪?”李惊鸿两眼放光地看着他,总觉得他有什么解决办法。
“钱塘关,那的富商孙家是船商世家,孙家以机关之术起家,由他家所制的战船本身就犹如一个巨大的机关秘盒,在水上,能如虎添翼。若公主能求得孙家的船,便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听到他说钱塘关,李惊鸿便知道没希望了:“你说的我都知道,我们不是没有想过要孙家的船,但孙家似乎对北宣多有怨念,在钱塘关当地就曾放言与北宣势不两立,钱塘关县衙几次出面交涉,都没能说服孙家将船交出来。”
容淇似笑非笑地叹道:“北宣杀了孙家的女婿和外孙,孙家当然不会借船,他们巴不得北宣就此败在南梁手里,这才解恨!”
“孙家的女婿和外孙?”
“孙家的女婿便是宁远名将陈三让,陈三让的三个儿子全死在了与北宣的战场,就在前不久,连……”说到此处,容淇有些哽咽,他顿了顿,接着道:“陈三让现在只有一个女儿活在世上,公主若是以她为筹码,孙家一定会将船无条件给您!”
“陈三让的女儿?人海茫茫,我要去哪寻陈三让的女儿!”李惊鸿顿时觉得有些走投无路。
“不用寻,在细柳塘用袖箭杀你的便是陈三让的女儿!”容淇说道,正打算从榻上下来,却没想到那中了箭的左腿竟然不听使唤了,直直往后倒去。
李惊鸿连忙扶住了他,“你是说那日在细柳塘要杀我的是陈三让的女儿!”
容淇缓缓坐了下来,右腿剔骨般的疼,他痛苦拧着眉解释:“陈家是金陵世家,与靖王爷相交甚好,我当然认的!”
“这么说那日在神君庙,你知道那是陈三让的女儿,并且要来杀我!”李惊鸿质问道,不知道他竟会说得这般自然,连遮掩都忘了。
容淇听着,觉得这番话里怒气没多少,醋倒是一大盘,他看着李惊鸿,出神了一瞬,随即说出她编造好的谎言:“我还在王府之时,几次被靖王毒打,都是陈将军解的围,我这样做只是想报恩,让公主放过他们!”
“我没想过要害他们!”李惊鸿情绪低落地说道,能接上容淇上一句话,多少有些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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