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四周安静得很,能听到呼吸的声音还有各种仪器运作声响。
四周墙壁雪白,面前的病床上,被单与床单也俱是白色。
当然这些谢明竹都看不见,他安静地坐在病床旁边,眉头紧锁。
他身前的病床上躺着一位老人。老者脸上布满风霜沧桑留下的痕迹,此时正闭着双眼,正在昏睡。
挂着点滴的针刺在老人青筋盘踞的手上。
病房外的光线照在谢明竹脸上,若是有人望见定会不禁感叹这青年生得如此标致,出色白皙五官清秀又不凌厉,宛若是瓷器烧造雕琢般。
从秀丽的下颌线一路往上看会发现这静静坐着的青年戴了一副墨镜,遮住了他眼部的轮廓。
谢明竹自幼双目失明,从生命的一开始他的世界就失去了色彩。
要是叫他人知晓的这件事,定会感慨一句可惜。
似乎是不敢吵醒病床上的老者,谢明竹动作很轻,脊背绷得很紧,他心中其实很乱,又痛苦又在思索着如何解决眼前的困境。
他是一个孤儿,更准确地来说是由于眼疾,早早地就被亲生父母所遗弃。
在那个天寒地冻的晚上,这座小城还飘起了雪花,若不是被遗弃的那天被老人捡到,或许他此时已经没有命在。
老人姓魏,在谢明竹会说话以后,就一直称呼他为魏爷爷。
也是魏爷爷一手把他拉扯大的。
在谢明竹心里,魏爷爷早已成为他世上唯一的亲人。
可是现在他唯一的亲人病倒了,还是极严重的顽疾,治愈希望渺茫,而且那些吃的药那些治疗所要用的花费太大了,每一天都像是在烧钱。
老爷子一手将谢明竹拖扯大,他们的家境家境着实算不上多好,大概也只够勉强维持生活。
用清贫来形容也是不为过的。
魏爷爷有着好手艺,他擅长竹编,过去常常以给他人编竹席或者竹制的篓框等物维持生计。他偶尔也会再用竹篾编些新奇或是有趣的小物件,像是蚂蚱、草虫等,卖给孩子玩儿。
在过去的十几年前,他这些手艺可谓是顶用,但随着时代不断发展,过去几乎人人家中常备的那些竹制竹编用具都被新材料的物件代替,来买东西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这的确是给他们一家造成了些困难,老爷子的收益也不如从前。
不过无论是什么情况,无论在什么时候,魏爷爷都没有苦着孩子。
虽说谢明竹是他捡来的,但老人一直对他视如己出,就算是再穷也不能苦了孩子。
谢明竹看不见,魏爷爷也曾带他去看过眼睛,只不过医生都说这是天生的眼盲,没什么医治方法。
万般无奈之下只得放弃给他医治的想法。
谢明竹幼时就已经表现出机智聪慧,他又乖又机灵,无论是学说话还是学走路都很迅速。
那时看不见,走路自然是磕磕绊绊,小时候摔了好多伤。不过就算是摔倒,谢明竹也不怎么掉泪,坚强得令人心疼。
普通的学校不收他这种特殊的残障学生,魏爷爷便亲自教他些字,想不到这小家伙也学得很快。
谢明竹还跟着老人学了些竹编和竹刻的技艺,也会弄些小东西以补贴家用。
魏爷爷一辈子以竹谋生,他对这些东西太熟悉了,更是一点能够看出谢明竹所做东西的好坏。
他发现谢明竹在此事上极有天赋,虽说双眼不能视物,可他用手摸索着,一点点感受和雕刻出的东西比许多能看得见东西的正常人要更好。
一时之间,魏老爷子不知自己心中是欣慰还是什么其它情绪,他其实希望谢明竹能走上更为宽广的道路,可想了又想,这或许也能成为他一项谋生的手段。
谢明竹很喜欢与竹子打交道,这些一点点琐碎甚至要花许多时间的工艺对他来说一点儿也不枯燥,甚至可以称得上很有意思。
他每次在做时都很愉悦。
魏爷爷看着他长大也算是挺懂他,自然清楚谢明竹对这手艺的态度,也能看出谢明竹是真的喜欢这活计。
他们生活节俭,但这些年来也算存了些积蓄。
看着有了机会,魏老爷子还是想让谢明竹去读读书,也算是让他看看更广阔的世界,而不是只能留在自己身边守着这方小天地。
魏爷爷将他送去了一所盲人学校,谢明竹也有了上学的机会。
这自然也意味着他们的家庭负担更重了。
老爷子知道这孩子心性纯良,看不见又生得好看,难免怕他被他人欺负了去。此时也只能多教教他,再用尽自己的力气为他提供更多积蓄。
就是有哪一日自己不在了,谢明竹有些钱财傍身也是好的。
魏爷爷也清楚自己年纪大了,并且感觉得到自己的身子是一日日不如从前。
终究是在前几天的寒夜,老人病倒了。
原先只是有点咳嗽,嗓子挺不舒服,但那时老爷子并没有当一回事,他只是将家中还剩下的药吃了吃。
嗓子问题也算是他的老毛病,一直没有大碍可也一直没康复。
想不到这一次病发格外严重,老人高烧不退昏迷不醒,谢明竹反应过来及时将他送往医院。
诊断结果宛若一柄利刃,彻底割裂了他们原本平静的生活。
甚至谢明竹都没听说过那个病的名字,在听医生的一番解释后,才了解了大概。
生活的艰难让谢明竹早早地懂事,可他毕竟前不久刚过了十八岁生日,其实也只算是个半大的少年。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谢明竹慌乱之后马上冷静下来,开始思考究竟该怎么办。
无论如何,一定要救治魏爷爷,就算是倾尽全力。
老爷子就像是从新给了他生命,此时谢明竹执拗地坚持着,他想要报恩。
他回家清算了老人同他存下的积蓄,又办好了各种各样住院与缴费的手续。
这些事情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许并没有那么困难,可对于谢明竹来说,他只能依靠着盲杖,一步步向前。
幸好医院里的志愿者和护士小姐姐们都很热心,他们也知晓谢明竹的情况,像一些手续都是领着他一同去办的,也让谢明竹方便不少。
可直到现在,魏老爷子的病情一直没有稳定下来,在此之前他只醒了两次且状态都不太好,意识模糊。
谢明竹在那时喂老爷子吃了些东西,对方又勉强喝了些水。
这病情的真实情况,谢明竹不敢如实说,只遮掩着道,是小病让老爷子安心养伤。
魏爷爷对自己身子的情况也有数,不知谢明竹说的话他信了多少。
只是他没力气多想,在短暂的清醒后又陷入昏睡之中。
正在此时,传来的两声敲门声,将谢明竹从思绪中拉起。
谢明竹回过神来,他清了清嗓子:“请进。”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而后有人走了进来:“谢先生,我要同您聊聊病人的情况。”
谢明竹认得出这是魏老爷子的主治医生的声音。
他点了点头,摸到手边的盲杖,而后起身,随着医生走出病房外。
“病人病情进一步恶化,目前在我们这所医院未能配备相关诊治条件,还是建议你们前往更大的医院接受治疗。”医生翻阅手中的报告,“病人的病情现在很不稳定,最好是能尽早作出决定,拖的越晚越是会引起可能的危险。”
他也知道谢明竹的情况,知晓对方看不清文字,主治医生较为细致地跟谢明竹讲解了这病的由来以及之后可能会出现的问题。
谢明竹身形瘦削,他双手紧紧握住盲杖,手指尖都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这些医生所作假设的可能性,就像是一块巨石压在谢明竹的心中。
可能会发生的病变令他不得不重视。
等到医生全部说完,谢明竹点了点头,他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神色:“谢谢您。”
等医生离开之后,谢明竹又摸索着回到病床旁边。
他们的积蓄快要花光了,他或许还可以贷款,可是就算是能通过一些筹钱的手段筹到钱财,要去医生所说的那家大医院进行治疗也需要一定时间的预约和等待。
想到这里,谢明竹又想起之前曾两次找上门来的人。
那时因为魏老爷子的病情,谢明竹主动担起了帮他打理竹编摊子的事。又因为缺钱,他起早贪黑守在摊子前,希望能够多做些东西也能多卖点竹制品补贴家用。
就在坏事发生后不久,忽然有一日,谢明竹听到了轿车停在自己摊子前的声音。
车上下来两个人,他们将摊子上有的东西全包下买了,又问着要了谢明竹的联系方式。
谢明竹原本以为他们是出手阔绰又极喜爱竹刻品的人,那时还感叹着自己今日好运竟能将这摊子上的东西全部都卖出。
可没想到对方在买完东西后,又带有暗示性地同他说了好些话,大概是要谢明竹帮他们去做一些事情。
谢明竹那时已经察觉出他们目的不纯,当下便拒绝了。那两个人也不恼,只留下一句,若是之后谢明竹改变主意了,随时可以去找他们。
不知是不是他们暗中调查过自己的缘故,在两日之后,这二人又找上门来,并且说明能够帮魏老爷子转到更好的医院,提供该有的一切条件,并且给谢明竹经济援助。
这无疑是雪中送炭,他们开出的条件太令人心动。
谢明竹可以接受清贫的环境,他并不在意能赚多少钱,或是多么注重生活享乐。
可是面对魏老爷子的病,他的确没有办法。
到了此时,坐在病床旁边,谢明竹紧紧抿着唇。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逼着他作出决定。
他必须得救魏爷爷。
可仅凭他现在的力量,他做不到……
谢明竹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力,他从未如此因自己的弱小而懊恼。
不知过了多久,谢明竹从自己的口袋中掏那部廉价的盲人手机,他发了一条语音信息:“我愿意做你们所说的事,希望你们能如所说的那样帮我爷爷转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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