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晴,鹤知知带着一队侍卫,和谭经武一同上路,去找他口中的金库。
鹤知知没折腾他让他步行,只是给了他一匹老瘦的马,若是他想要趁机逃跑,也绝对跑不过侍卫的坐骑。
路途颇为遥远,谭经武一路带着他们走向了人烟罕至的山区。
鹤知知驾驭着马迈上山坡,小心地慢慢走着,福安从旁边跟上来,忧心忡忡地劝。
“殿下,老奴总觉得这鬼脑袋像是不安好心,不如殿下还是先将他捉回宫里,从长计议。”
鹤知知摇摇头。
山坡上连着一块平地,地势开阔,鹤知知暂时与谭经武拉开了距离。
她轻声道:“福安,若是他昨天对我说的那些,直接告诉了母后,你觉得母后会如何做?”
福安犹豫了一会儿,说道:“这,老奴不敢揣度娘娘的旨意,但娘娘应当会严查到底。”
“没错。”鹤知知目光寒凉地盯着前方谭经武的背影,“别的都好说。但有关月鸣教的那些事——”
“在如实向母后禀报之前,我至少要亲眼看过证据,亲口问过国师。”
福安哑然一会儿,明白过来。
“殿下,你还是不相信国师会叛变朝廷。”
鹤知知凝神少倾,只道:“我不知道。”
鹤知知亲眼看了睢昼那么多年,不可能就这么简简单单地相信谭经武的几句鬼话。
哪怕她那个预知梦中睢昼会黑化灭国,但鹤知知不愿意提前将梦中的罪孽强加到现在的睢昼身上。
睢昼是否真的与此事有关,她要亲口问过睢昼以后才有定夺。
但不管睢昼有没有参与,她查出来的那些证据却是确凿的。
月鸣教中确实有部分神祠、膺人被不臣之心利用,在朝廷视线看不到的地方做着什么勾当。
这样缺乏管制、随时可能被腐坏利用的神教,还有其神圣的本质吗?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鹤知知何止是想一把火烧了神祠中的典籍,她甚至想连同神祠本身也一并摧毁。
她不信神,在看到恶人打着□□义屠戮无辜时,便更想打倒所谓的神。
或许对信奉月鸣教的人来说,她这样的人才是异端、是邪恶的。
前方树林渐密。
山道拥挤,侍卫队伍不得不拆成一列列通过。
鹤知知回头望了一眼,暗自握紧绑在腕带上的峨眉刀。
树林正中有一块空地,阳光穿过树冠照在其上,似是打上了一个神秘的标记。
“咳咳、咳咳……”谭经武喘气道,“金库就在,那块地底。”
说着,他纵马快速过去,鹤知知勒紧缰绳跟上。
变故陡然生出。
茂密林中忽然蹿出一圈黑衣人,蒙头蒙面,手里持着小/弩,箭尖在阳光下泛着暗绿的邪光,焠了毒药。
黑衣人的弓/弩对准侍卫,而不远处更外层的树林中也钻出数百人,拿着长/枪长剑,将鹤知知带来的十数侍卫围困其中。
鹤知知喉咙口猛跳起来,不动声色地调转马头,横过马身,将福安护在身后。
谭经武还在不断咳着,颊边浮起诡异的笑,对鹤知知举手作了作揖:“殿下,臣现在有了新的要求,你能否应允?”
“你先说来听听。”
鹤知知肩背笔直地坐在马上,声音尽量平稳。
“大开方圆三百里的城门,三日内不得查关口进出。殿下有懿旨在身,写这么一句话,很容易吧。”
鹤知知稍稍停顿,道:“这般懿旨一旦下发,宫中定会有所察觉。谭大人,是不是想得太轻松了。”
谭经武低低哑笑:“有公主懿旨在手,谁敢怀疑?更何况,此地离都城远不止三百里,哪怕消息即刻传回去,再来封闭关口,也得耗上个一两天,殿下,对臣而言,足够了。”
鹤知知闭了闭双眼,深吸一口气。
“谭经武,我知道,那三十箱金砖,并不是你的手笔。”
谭经武一怔。
鹤知知接着道:“只要你现在说出真相,便算你破案有功,此前种种都可从轻裁决。你谭家几百口人命都在你的手中,难道你要为了逃避责罚,便弃他们于不顾。”
鹤知知心脏跳得飞快。
其实她是猜的。那日谭经武见到金砖,惊恐交加的情状,并不似假装。
再加上今日谭经武突然发难,鱼死网破的气势让鹤知知突然有了个猜测。
谭经武恐怕也是被利用了,那金砖大约是谭明嘉故意留在清平县,让朝廷发现的。
水坝崩塌后,谭明嘉自知大事不好,便提前安排,假作退位,将所有权柄都让给谭经武这个侄子,捧他上高位、当重臣。
其实是把他留下当做替罪羊,让朝廷以为,是谭经武利用谭家留给他的权势兴风作浪,并治之死罪。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谭经武作为一个用来帮助谭明嘉金蝉脱壳的棋子,定然不可能知道背后的所谓主谋。
今日这一切,都只是谭经武为了逃出生天,埋下的局。
谭经武嘶声大笑起来。
他说:“殿下,你果真冰雪聪明,可是那又有何用?”
他原以为自己备受叔父看重,即将权倾朝野,可到头来,却原来只是叔父的一个献祭品。
鹤知知压稳心神,缓缓劝道:“当然有用。只要你供出实情,朝廷会追查真正的罪犯,会还你应有的名声,也不会治你死罪,你仍有机会……”
“我稀罕吗。”谭经武恶声恶气地打断了她。
鹤知知心口一窒。
“我要的是荣华,富贵,无上的尊荣。”谭经武双眼怒睁,几乎脱出眼眶,“朝廷给不了我,只有叔父可以给我。”
“没错,我只要在这里杀了公主,叔父定会赞赏我,给我想要的一切——”
鹤知知忽然抬袖,按下腕带上的机关,薄薄的峨眉刀唰地朝谭经武胸口飞去,直直插进胸膛。
趁他从马背上翻倒,鹤知知立刻翻身下马,弓腰扶住福安,朝草丛后躲去:“走!”
一声利哨破空响起,谭经武在地上垂死挣扎,放下吹哨的手指,眼神阴毒地盯着鹤知知。
那数百黑衣人即刻朝鹤知知扑去,侍卫持剑拼死抵挡。
人数差得太悬殊了,不知能抵挡多久。
鹤知知咬紧牙关,强令自己不回头看、不去想结果,只拉着福安使劲往前跑。
但树丛再茂密,也不可能将他们完全遮掩。
黑衣人的行动速度,又怎么是鹤知知能够比拟。
很快便有一人追到近前,鹤知知使全力撞开他,自己也滚下山坡,腿被卡在石缝之中。
又一人追上,提刀就要砍下。
鹤知知抬臂抵挡,福安却先冲过来将她扑倒,以背挡了这一刀。
鹤知知眼眶骤红,脑中空空茫茫,黑衣人还要提刀再落,一支箭矢极速飞来,穿透他的喉咙,将他钉在了身后树干上。
鹤知知扭头,全幅戎装的军队正驰马赶来,头前的旗子上挂着“景”字,很快将围着侍卫的黑衣人冲得七零八散。
“福安,福安。”
鹤知知用袖子紧紧捂住福安背上的伤口,颤声喊他,猝不及防从旁边伸过来一双手,士兵将福安扶起挪到一旁,快速包扎。
另一人在鹤知知身边单膝跪下,将她卡在石缝里的靴子割开,把她整个人凌空抱起。
鹤知知眼眶通红,直直地看着他,声音几乎听不见:“睢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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