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知知也走过去拿起那张画像,奇怪地问:“睢昼,你会不会认错了?”

    若真是云家的人,又怎么可能伤害她呢?

    睢昼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我并没见到那人的全貌,所以也不能十分确定。”

    景流晔松了一口气:“也是,而且我们现在都是推测,那天你们遇上的那人也不一定就是膺人所说的张贵。”

    鹤知知却观察着睢昼的表情。

    她看得出来,睢昼应该是没有弄错,只是为了顾及她的心情,不方便说得那么确凿而已。

    鹤知知抿抿唇,收起那卷画像,对景流晔道:“先严查这个人。他来到柳叶城时是什么目的,来了之后做了什么事,同什么人接触过,是否有妻儿父母在柳叶城。”

    景流晔点头应下,又转出去忙碌。

    睢昼抬起目光,直勾勾地看着鹤知知:“知知,你相信我?”

    “不然呢?”鹤知知平静道,“我早就跟你说过,这世上如果只能选择几个人来相信,你一定是其中之一。”

    睢昼呼吸微促,眼底波动汹涌,勉强压抑着澎湃的情绪。

    鹤知知说完这句话,朝他笑了笑,觉得自己非常从容、大方,简直帅气。

    睢昼一把紧紧抱住了她,轻轻在她脸颊旁边蹭了蹭。

    “……想亲你。”

    鹤知知的脸突然爆红,双手胡乱挣扎起来,把睢昼推开,随便找了个借口,急匆匆地走了。

    睢昼不装了以后真的变了好多。

    鹤知知改主意了,觉得他还是装点好。

    -

    过了几天,宫中回了信。

    无岐匠人收到了鹤知知送去的那块木牌,也弄清了里面的关窍。

    那白布上面涂着一种比较罕见的颜料,是用一种野花碾磨而成,本就有红有蓝。又掺杂了一些别的东西,遇水显色,所以才会有了木牌变色之说。

    所以民间流传的“心诚则灵”,无非是因为诚心求卦的人会时时刻刻拿着木牌,暴露在湿哒哒的雾气中,且会停留很长的时间,不到木牌显色不会离开。

    而那些或是猎奇或是想查探真相的人,大多只是在浓雾中待一会儿,自然等不到木牌显色。

    鹤知知收到信后,又在当地找了几个匠人去验证,得到的答案果然都是如此。

    原是这雾卦流传起来的时候已经有了许多恐怖的传说,将那木牌说成了巫蛊之物,所以众人对它敬而远之,也不曾去查验木牌的蹊跷。

    而且其中还有鹰巢军的推波助澜。

    如果不是他们在其中装神弄鬼,惑人心智,这种骗局早就能被拆穿。

    鹤知知后来派人在山谷中蹲守,终于抓到了现行。

    几个鹰巢军戴着面具缩在浓雾中,一旦有人过来算卦,便悄无声息地靠近。

    他们脸上的面具在浓雾的遮掩下仿佛山中的野枭,张狂狰狞,吓得那些人忙不迭地跪地求饶,口中直呼山神饶命。

    他们先看一眼来人身上的木牌,再根据木牌的颜色胡诌一通吉凶,趁着来人被吓得肝胆俱裂之时,叫他向山神老爷上贡。

    这种做法最先是一个记街痞流/氓做出来的,就是一开始赌赢了一票钱、被当街剖腹的那人遇见的流/氓。

    那街痞本意是想哄骗那人把所有钱财拿出来赌,好赢他一把,没想到反被他走了财运,于是心生歹念,当街将那人杀死。

    杀人时的动静引来了巡逻的官兵,官兵不仅没管,还同他分赃,这件事不了了之,逐渐演化成恐怖传说。

    事情传开后,见众人惶恐不安,那些官兵还颇为得意洋洋,酒醉后告知了自己在鹰巢军中任职的表亲。

    于是这整套伎俩都被鹰巢军学去,轮番来干这种勾当,再一同挥霍取得的钱财。

    鹤知知带着人和证据去找了李簧。

    李簧起先虽然惊慌,但打死不认。

    他声称自己既没有糟蹋百姓,又没有贪污腐败,只不过是治下不严,那也应该是皇后批评几句,而不应当被年纪轻轻的公主责难。

    都到这时候了,还在摆什么年纪大的谱。

    鹤知知气得发笑:“但是你收受了他们的好处。无论是知府官衙,还是鹰巢军,哪个不向你进贡?养出这样的臭虫,还想抵赖,不用母后下旨,我便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你这节度使的位置,坐不稳了。”

    李簧面色如土,沉寂半晌后,终于磕头认罪。

    鹤知知从他手上把鹰巢军全接过来亲自管理,这支队伍的设置并非坏事,坏的是里面的人。

    她将其中人员全部清洗,伸过手的,沾过边的,哪怕是没沾边、但亲眼见到同僚欺压百姓却闭口不言的,都通通革职查办。

    同时花了十数日,将附近略懂医术的人聚集起来,对他们集中统一培训疫疾护理的粗浅知识,将他们编成了新的“鹰巢军”。

    李簧认罪了,但事情并不止于此。

    鹤知知在灯下坐着,烛火跳跃,人影幢幢,心中仍有解不开的谜团。

    雾卦的来由虽然查清了,但这其中绝不止原来的鹰巢军在推波助澜。

    归根结底,他们做的无非就是吓唬吓唬人,压榨好处。

    是谁在背后实现了那些抽到“吉卦”的人的愿望?

    又是谁将他们全部推向死地。

    甚至连李簧的私兵也难逃一劫。

    这一切的症结,都在那个叫做张贵的人身上。

    他彻底失踪了,怎么追查都查不到他的踪迹。

    仿佛那日鹤知知亲眼看到的不是一个活人,只是一个可以凭空消失的幻影。

    可惜只有睢昼同他交过手,若是鹤知知也亲眼见到了他的正脸,就也能帮上一点忙了。

    鹤知知叹息一声。

    窗边吱呀一响。

    睢昼纵身跃了进来,抬手整理了下衣领,轮廓清贵,如月下翩翩贵公子。

    鹤知知以手支颐望着他,开玩笑道:“哪家的郎君半夜不敲门,翻窗作甚?”

    睢昼微微一愣,接着反应过来,面上飞起两抹羞涩的薄红,低着头走过来,将一个食盒放在桌上,对鹤知知道:“我路过窗前,听见美人低声叹息,料想美人没吃饱,过来喂饱你。”

    鹤知知:“……”记

    这是哪个粗制滥造话本子里的台词。

    喂饱你。什么东西。

    还有,哪家的美人会因为没吃饱叹息。

    鹤知知挑了挑眉,选择不计较太多,伸手打开食盒。

    瞬间浓香扑鼻,上层躺着的是两只肥美大鸡腿,下层更宽大,放着的是一只酱香烤鸭。

    吸溜。

    鹤知知就爱吃这些,肉香,料重,一口咬下去只觉心情都好了不少。

    鹤知知用手绢擦净手,抱着鸡腿开啃。

    睢昼坐在一旁看着她,眼神浓得叫鹤知知几乎觉得自己的鸡腿上涂了一层蜂蜜。

    她低咳两声掩饰。

    虽然答应考虑转变与睢昼之间的关系,但是鹤知知早就习惯了之前和睢昼之间的相处方式。

    突然要改变,不仅有些不适应,更重要的是,她不知道怎么改。

    旁人家的女子与心上人坐在一处,应当是什么反应?

    大约也要羞涩一些,矜持一下,把最美的一面展示出来。

    还要与心上人有说有笑,这对坐的时光才不显得枯燥。

    鹤知知咽了咽口水。

    即便手里还拿着鸡腿,但至少也要做个娇美模样。

    她扭捏道:“睢昼,你看着我做什么。”

    睢昼微笑道:“看你吃得真香。今晚应当不会再磨牙了。”

    鹤知知面色一僵。

    她这阵子晚上都有睢昼“陪寝”,睡得很香,睡着之后人事不知,还以为自己睡相很规矩呢。

    结果,她竟然磨牙?

    难怪好几天早上醒来,她都觉得嘴巴里感觉怪怪的。

    肯定吵到睢昼了。

    鹤知知决定回去就让太医给自己把把脉,诊治一下这个毛病。

    但还不忘进行着“有说有笑”的计划,干笑两声,同睢昼找着话题说笑。

    她举起手中的大鸡腿,对睢昼道:“嘿嘿,怎么样,你看得到吃不了!”

    睢昼没有笑,黑溜溜的眼睛直直看着她。

    鹤知知的干笑声越来越小。

    是哦,这个不好笑。

    睢昼不能食荤腥是因为教义的束缚,让他不能贪口腹之欲,不能破戒。

    这是一种天长日久的惩罚,怎么会好笑呢。

    鹤知知觉得有些挫败,轻轻摇了摇头。

    下一刻,下颌被温热的手心捧住,脸被轻轻扶正,睢昼弓腰亲了下来。

    鹤知知瞪大眼睛看着他靠近,高挺的鼻梁逼到眼前,她下意识闭上眼。

    闭上眼触感更清晰,鹤知知清楚地感觉到睢昼的唇齿、舌尖。

    鹤知知忍不住身上微微发热,腰眼轻颤。

    不是说好慢慢来的吗。

    他为什么……

    睢昼沿着鹤知知的唇线把每一处都亲了一遍。

    唇角也没有放过。

    离开之前,他把鹤知知唇上最后一丝油香舔去。

    然后回到原位,一本正经地回味了一番。

    说道:“我不可以吃,但是我想尝尝。”

    “的确很香,很美味,难怪你那么喜欢。”

    我不喜欢!

    鹤知知在心中大喊。

    但嘴巴闭得很紧,如蚌记壳一般。

    “你不可以亲我。”她最终小声地说。

    “为什么?”睢昼拧起眉,对这句话不满意,“你要拒绝我?”

    那倒也不是。

    鹤知知挺了挺肩膀:“我也没有同意。”

    睢昼松了口气:“只要不拒绝就行。”

    鹤知知疑惑。

    睢昼跟她解释:“接吻是两个人都可以做的事,刚才是我亲你,不是你亲我。只要我同意,我就可以亲你。”

    鹤知知被绕得有点晕。

    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但是应该不是这么回事吧。

    看着鹤知知这么乖乖地托着下巴思考,也没有推开他,睢昼身上有点燥。

    他站起来柔声说:“我回去沐浴,等下再过来。”

    鹤知知脸红着目送他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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