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里额娘还愿意在傍晚时分带着自己出门走动,看看鱼,赏赏花,如今天气转凉,逐渐入秋,胤祚唯一出门的机会也被剥夺了。

    只能窝在永和宫里玩一些玩具,如今他的玩具都堆够了两个木箱子了。

    胤祚躺平在榻上,静静地抠着自己的两只小手,开始放空发呆。

    一旁的柔菀正在缝制孩子冬里日穿的寝衣,抬头见他兴致缺缺,便笑着问他:“怎么了这是?小六是觉着玩具不好玩儿了?怎么倒玩儿起自己的手指头了呢?”

    “啊咿呀”想出去玩呀。

    “手指头更好玩儿是不是?”柔菀猜了猜儿子的意思。

    胤祚叹气,算了,大人都听不懂他说话,说再多也像是鸡同鸭讲。

    “德嫔姐姐,我来你这儿坐坐,不打扰吧?”

    来的人是万琉哈氏,自从上次在水池边上跟德嫔遇上了一次之后,德嫔开解过她一次,俩人变得亲近了不少,后来她便时常到永和宫小坐。

    “怎会,快进来吧,本宫正在给小六缝制厚实点儿的寝衣,他如今长得快,本宫又担心内务府临时赶制出来的衣裳贴身穿着不舒服,所以得事先替他多准备一些才安心。”

    万琉哈氏笑着坐在靠近六阿哥的一侧,伸手去逗弄他。

    “还是姐姐福气好,先是有了一个四阿哥,如今又多了一个六阿哥承欢膝下,要是我也能一儿半女的就好了。”

    “会有的,你还年轻。”

    除了这一句,柔菀也不知说些什么,宫里的女子实在是太多了,能在皇上跟前露脸的就那么些,有幸生育的更是少之又少,哪怕是曾经极受宠爱的僖嫔,如今也没有任何子嗣。

    “嗐,不说这个了,都是命数,昨儿个宫里又进来了两位新人,姐姐可知晓?”万琉哈氏在熟悉的德嫔面前露出了大大咧咧、又爱听八卦的本性。

    柔菀轻轻摇了摇头,她成日里守着小六,倒是鲜少出门,所以收到消息也滞后了一些。

    “我平日里也没什么事,就喜欢去御花园坐坐,昨日听住在承乾宫的贵人戴佳氏说,这两位新人身份也不一般呢,一位是元后的妹妹赫舍里氏,另一位是继后的妹妹钮祜禄氏,其中这小赫舍里才十岁便被送进宫里来了。”

    “十岁?着实是小了些。”不过柔菀她也知道,这些出身世家大族的女子代表的都是母家的荣耀,元后与继后相继逝世,这两大家族送新人入宫是迟早的事。

    正说着话呢,永和宫又来人了。

    “娘娘,卫答应来了。”

    “快请进来。”柔菀放下手中的寝衣,看向门口。

    趴着的胤祚抬头,只见进来一位身穿一件普普通通的天蓝色衣裳,但却难掩天人之姿的女子,这可真是实打实的沉鱼落雁之貌啊,绝对没有丝毫夸张,把他都给看呆了。

    “妹妹如今怀着身孕,怎么还自己出门呢?”万琉哈氏立即上前去扶着她过来坐下。

    三个人都是同一批入宫的,比旁人多了几分相识于微末的情分,所以私底下也亲近些。

    “都快六个月大了,不妨事的,我也是闷在屋子里实在无趣,才想着到姐姐这儿坐坐,也好向姐姐讨教一些生产相关之事。”卫氏的声音也很好听,如同敲击玉盘般清脆。

    “你如今住在钟粹宫,惠嫔对你可还好?她是你的主位,所有的东西自当替你备齐,你是不需要操心这些的,”柔菀关心地问了一句。

    “还好,惠嫔私底下难免说几句酸话,不过她素来在皇上面前端的是贤惠模样,倒也不曾苛待与我,只是我这心里还是有些害怕,想要多问一问你。”

    “那就好,我且一一告诉你……”柔菀事无巨细,将自己两次生产的经验都尽数相告。

    “原来如此,我到时必定听稳婆与太医的。”卫氏瞧着放心了不少。

    “我瞧着你这胎像是个阿哥,肚子尖尖的,你可私下问过太医?”万琉哈氏好奇地问。

    卫氏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说:“若是我生下来的孩子也能像六阿哥这般可爱就好了。”

    三个女人聊够了之后,这才把目光挪到在场唯一的小家伙胤祚身上。

    胤祚心想:这不就是未来他哥哥的大敌——八阿哥胤禩吗?别的先不提,卫氏长得这样一副倾世韶秀的容貌,皇阿玛也挺周正,生出来的孩子能不好看就怪了。

    “对了,方才光顾着说话,倒是忘记把给姐姐带的点心给拿出来了。”卫氏朝身后的贴身宫女颔首示意。

    宫女将手里提着的食盒呈了上来,取出里头放着的两道点心,放在炕桌上。

    点心!胤祚扒拉着桌子,自己坐了起来,他那双眼睛牢牢地盯着碟子,咧着小嘴,露出四颗米粒大的小乳牙,粉色的小舌头吐啊吐,嘴巴里的口水一下没控制住,流到了下巴上。

    “瞧瞧这个小馋猫,太医说他脾胃虚弱,要多吃滋补的食物,但他胃口小,为了让他多吃些对他身体有益的东西,所以平日里我都很少给他吃这些零嘴点心,两位妹妹可不要误会了,我可没有故意饿着他。”

    柔菀一边拿着锦帕给小胤祚他擦拭口水,一边与二人说笑。

    两位答应顿时都笑了,即便德嫔不解释,六阿哥是德嫔亲生,她还能苛刻自己所生的孩子不成。

    “这点心是皇上赏的,我想着姐姐最爱吃甜的,便挑了两道拿过来,没想到倒是好心办了坏事了。”

    “咿呀咿呀~”想吃要吃!胤祚都大半年没尝到过除了糊糊以外的食物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这个盛点心的碟子闻着真香,这些盛在碟子里的点心看着真圆。

    实实在在的理智混乱了。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开始往碟子那儿伸,就在他离香喷喷的点心越来越近的时候,脸上的笑容也情不自禁越来越灿烂,千钧一发之际,碟子被额娘挪走了。

    小胤祚的小手抓了抓,只抓到一把空气。

    他立刻扒着桌子,半坐着上下弹跳,表达自己的不满。

    旁观的万琉哈氏与卫氏被他逗乐了,笑的花枝乱颤。

    “瞧瞧,六阿哥看着瘦瘦小小的,这小胳膊小腿还挺有劲儿!坐着都能把自己的身子弹起来呢,这屁股上的肉肉都开始颤动了。”

    万琉哈氏甚至有点想伸手过去戳一戳,那块的肉得多弹啊,一定很好玩!

    笑就笑吧,胤祚此时眼里只有香味诱人的点心,为了吃一口好吃的被人笑话实在算不上什么,最重要的是他能够成功把好吃的吃到嘴巴里。

    耍横是没有用的,柔菀撑着下颌这这么温温柔柔地笑看着他。

    胤祚又不傻,硬的不行,那就换成软的呗。

    于是小小的眉头一蹙,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粉嫩的小嘴嘟着,他自然知道自己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是最可爱的,他就不信额娘能招架得住。

    旁边原本坐着看好戏的万琉哈氏与卫氏倒吸一口凉气,立马就投敌了。

    “姐姐你瞧瞧,六阿哥不过是想要吃一口点心罢了,就给他吧,又不是日日都吃。”

    这样纯真可爱的一个小孩子对着你撒娇露出委屈的小表情,只是请求吃一块点心而已,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要求,若是再不答应他,这心里的负罪感就越来越沉重了。

    “是啊,皇上说了,这些点心都是叫御膳房精心制作的,就连妹妹这样怀着孩子的孕妇都能吃,想来给六阿哥吃上一块也不打紧。”

    胤祚赶紧点点小脑袋,就是就是!

    “嗷呜~”给人家吃一块嘛~

    胤祚把自己的小下巴磕在桌子上,对着额娘眨巴眨巴大眼睛,蓄意卖萌。

    柔菀又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人,自然软化了态度。

    “那……便只许你吃一块。”说完还十分郑重其事地竖起一根手指重点提示面前的小家伙。

    “嗯呜~”小胤祚一口答应,先吃到嘴里再说。

    柔菀从碟子里拿起一块,用手帕在底下兜着掉下来的点心碎末,喂到小六的嘴边。

    胤祚兴奋地把自己的小脑袋凑了过去,迫不及待用他耳朵米粒牙咬下来一小块,至于为什么不是一大块,他倒是想啊,可嘴巴小,牙齿也小,咬不下来呢。

    只能像只小老鼠似的,一点一点啃。

    点心融化在嘴里,是久违了的甜滋滋的味道,胤祚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开始摇头晃脑。

    “就这般好吃么?妹妹我也拿一块尝尝。”万琉哈氏都被六阿哥的表现给勾起馋虫了。

    胤祚心想:这就是吃播的魅力啊。

    就连最不爱吃甜食的卫氏也捏起一块在手上慢慢咬着吃。

    “之前吃着并不觉得多特别,今日看了六阿哥吃进嘴里这般香甜,再尝一口这点心,竟觉得好吃了不少呢。”

    越吃越高兴的胤祚两只小手抓住了额娘投喂自己的那只手,往自己的方向送,生怕额娘把点心给拿走似的。

    柔菀无奈地说:“罢了罢了,你自己拿着吃吧,好像我要抢了你的去一样。”

    点心被塞到了胤祚的手上,他紧紧地攥着,往嘴巴的方向递,每咬下一口,都咧着嘴,笑的特别开心。

    “我也尝尝。”柔菀本就爱吃甜的,心想大约小六是随了自己了。

    一碟子点心本就只有五块,如今四个人已经各自吃了一块,便只剩下最后一块了,胤祚的眼珠子转了转,趁额娘她们说话闲聊之际,把最后一块点心也抓了起来。

    胤祚左手上咬一口,右手上再咬一口,吃的不亦乐乎。

    等他额娘回过神来,顿时哭笑不得。

    “你这个坏家伙,偷偷又拿了一块在手里!原先给你的这一块还没吃完呢,当真是吃着碗里的,还惦记着锅里的!”

    见到此番景象,万琉哈氏笑的肚子都痛了。

    卫氏也是,她正用帕子捂着嘴,忍得辛苦,那双杏眼却满是笑意。

    “小六倒是聪明,知道攻其不备出其不意呢,未来指不定多有出息。”

    “是不傻,为了口点心,都跟他额娘我耍起心眼子来了,将来啊,还指不定怎么样呢,可别长成泼皮无赖就好。”德嫔笑骂道。

    “小孩子难免嘴馋,从前我在家中,家里的弟弟可比六阿哥要麻烦多了,要什么就得给他什么,不给便哭闹不休,六阿哥至少还会主动事先征求姐姐你的同意,而且也不哭不闹的,已经很好了。”

    她们都在这儿坐了快一个时辰了,六阿哥起先是安安静静玩儿自己的,后来想吃东西,也只是朝着德嫔撒娇,瞧着很是乖巧,叫人怜爱。

    “快快快,莲心,把这剩下的一叠点心先收起来,可不能再让他吃了,这机灵鬼动起手来也没个动静,我方才是一点儿都没发现呢。”

    莲心笑着上前,将另一碟点心撤了下去。

    胤祚虽然觉得有些遗憾,但是手里这两块也够他吃上好一会儿了,也就没说什么,继续低着小脑袋专心吃他的。

    可惜最后胤祚啃了半天也就只啃了半块点心的量便吃不下了,他看着手里的点心,又舍不得放下,因为他知道,放下了,额娘便会叫其他人把它们拿走,自己再想吃也吃不上了,等到下一次,还不知道是猴年马月呢。

    过了一会儿,万琉哈氏与卫氏便起身请辞了。

    送完两人之后,柔菀才注意到小家伙进食的速度变慢了,略微一想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她笑着捏了捏小胤祚的肉肉脸,虽然小六的四肢瞧着瘦,可这张脸倒是圆润可爱,两边的腮帮子都肉嘟嘟的。

    “眼大肚子小,这句话说的就是你了,额娘还能害你不成?那点心甜的很,你平日里口味清淡,又本就吃得少,怎么可能吃得了那么多呢,你还趁着额娘跟她们说话的时候,又偷拿了一块,叫额娘说你什么好。”

    “嗷呜咦咿吖~”人家就是想吃嘛~

    都多久没吃了,嘴里都淡出鸟来了,但凡对身体有益的,都被额娘加了补身的药材,味道能好就怪了!

    “还犟嘴,那你吃,把手里的这两大块全都吃干净了,不吃干净不许睡觉。”柔菀故意吓唬他。

    “啊咿呀!”吃就吃!

    胤祚鼓着腮帮子,两只眼睛气的都快要冒火了。

    他拿起点心像是跟谁过不去似的,硬往嘴里塞,米粒大的牙齿却使不上多大的作用,发狠啃了半天,啃下来进到嘴里的还是只有那么一点点。

    而且甜食一下吃多了,本就觉得发腻,方才还觉得好吃到不得了的点心这下也咽不下去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胤祚突然觉得自己傻乎乎的,干嘛非要跟自己过不去,吃不下就服个软说不吃了呗,在亲额娘面前又不是外人,有什么好置气的。

    “咿呀~”

    继续缝制寝衣的柔菀听见声音,抬头朝小家伙看了过去,只见小家伙笑的可可爱爱,乖巧地把拿着没吃完的点心朝自己这边递了过来。

    柔菀故意不说话。

    面前的小家伙似乎有些着急了,小脑袋一歪,又发出了一声软乎乎的询问声。

    “昂巴~”

    柔菀心头一软,放下针线,将寝衣从自己的身上挪到一旁放着,取下衣襟处放着的绣帕垫在手上,去接小家伙没吃完的东西。

    “放到这上头来。”

    胤祚乖乖听话,晃晃悠悠地把手里的点心放在上面,然后朝着额娘露出一个讨好的笑脸。

    “莲心,把这个拿去丢掉吧,再叫人端一盆温水来,要稍微热一些的,好给六阿哥洗洗手。”

    “是。”

    等莲心把绣帕接走以后,柔菀起身去,把小家伙抱了起来,恰好水也端来了。

    她亲自把小家伙的抱到边上,先是自己试了试水温,先是用浸湿了的帕子给他擦了擦沾了点心碎屑的嘴周,然后仔仔细细地把小家伙脏污黏腻的小手洗干净。

    “瞧你吃的,不光手上沾满了,连脸上也都是,这衣裳都未能幸免,你说,你是长了多少张嘴啊,这里一个,那里一个的。”一边说,柔菀一边伸出手去点小家伙的皮肤。

    胤祚怕痒得很,咯咯笑着躲避额娘的手指。

    “怕痒是不是?额娘偏要碰你,叫你知道今日这样是不对的,也好让你记住这个教训,你若下次还因为贪吃这样胡来,额娘便再挠你一次痒痒。”

    等额娘抱着他走到榻上坐着,胤祚便觉出危险即将来临的气息,可他现在还没练会爬动,手脚都不知道该如何使力气,所以想跑也跑不了。

    “咯咯咯咯~”额娘我错了~不要再挠我痒痒了!

    只能躺着被额娘欺负的胤祚,笑的小脸两边都红通通的,像颗水蜜桃似的。

    柔菀瞧着闹得也差不多了,便没有再继续下去,停了手,转而揉捏小家伙粉嫩嫩的小脸蛋,这肉肉一戳一个小窝窝,松开的时候,立即就弹了回去,好玩儿极了。

    胤祚变成了额娘打发时间的玩具,但他又挣脱不掉,最后气鼓鼓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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