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 每天都有新鲜事。换句话说,不管是多么重大的新闻事件,在一定时间后也会过期。纸媒时代或许热点还会持续得久一些, 在信息技术兴起后, 这一时长再次缩短。
而在相泽夏美的葬礼的进行时, 她的新闻本来已经处在了疲乏的末端。
疯狂传播的新视频再次点燃了舆论。
首先是震惊。
对于有着基本同理心的人们来说,这是一段很“残忍”的录像, 像看到了奋战拼搏的战士束手就擒, 她放下了自己的武器,便也放下了生机, 所为的是别人。并非她没有勇气, 不够优秀,是能力不足或出现失误, 而是不得不这样做。
明明在对方给出的规则下, 一度占据了上风, 胜利在望,却被凶手以一种近乎卑鄙的手段逼迫。对峙中的女警官没有太过狼狈,屏幕外的观众却感到狼狈极了。
这引起了第二层的情绪, 愤怒。
为什么会有这种卑劣龌龊的凶手?
有人开始恐慌, 毕竟,这可是在逃的炸弹犯。随后,反而是大竹健在视频中阐明的动机降低了这些慌乱。凶手所交代的犯案初衷的视频可以解释很多事,比如那些被绑架的人质, 比如他在旅馆安放的炸弹。案件真相水落石出,前段时间猜测纷纷的罗生门落下了帷幕。一直以来, 都有部分人认为是女警官发挥失常导致了她的死亡, 固然可惜, 但也仅仅如此了。现下,搜查一课内部达成了一致。回到警视厅后,三系警察们形成了共识,目暮警官吩咐将重点转移到搜捕凶手上,佐藤和白鸟等人应下。又因为事件性质严重,一课的黑田管理官特别交代关注海外消息,并安排与国际组织联系沟通,以更好地追查凶手的去向。
和搜查一课的刑警们不同,爆裂物处理班的队员们不需再做这个案子的办理工作,对他们而言,更多的是感情上的牵绊,浓重的悲伤与深深的怀念。
这也是观众们最强烈的情绪,遗憾与敬意。
她有种惊心动魄的美。哪怕死亡前周围都是诡异血腥的场景,哪怕那段录像描绘的是残酷的终结,她的存在也让一切变得敞敞亮亮,那是无私的美,是“为公众利益迎接死亡”,是生命在一瞬闪光后的凋谢,也是刹那灿烂的物哀。
而她最后一通电话,尽管不知道另一头的人说了什么,但“你可以当面告诉我”,实在是使人产生了无数关于错过的想象。更别说,连凶手在蛊惑时,都会说起她的年轻,以及光明的前途。那么,另一个人是谁呢?又有怎样令人心折的故事……
这些渐渐趋向浪漫的气息,真实生活中的另一位主角并没感受到。
机动队。
“队长呢?”队员角地一郎在办公室里左右张望。
“别看了,没来。”队员草野道。
“又没来?”角地想到了什么,表情很是丧气,“也难怪……”
“队长手又伤到了。”草野晃了晃手腕。
松田阵平手上的烧伤本就没有彻底痊愈,那一日,玻璃制的手机屏幕在他指间生生碎裂。今天,他又用这个理由请假了。几人都明白那点伤势不是自家队长会选择休假的缘由,至于真正原因,他们默契地不去提起。
一切都需要时间。
而偶尔问候时,萩原队长会说不用担心。
“今天天气还不错,是吧?”诸伏景光道。
这是一间招牌上全是字母的咖啡厅,装饰和餐盘都是时髦的薄荷绿色,在夏日提供了一丝清凉。另外,诸伏景光,不,[奥田]也没说谎,这确实是个天气没那么炎热的一天,他约她出门前特意选的。微风拂面时,会明显感觉到凉意。
诸伏说话的样子很小心,声音也压得低低的,表情很温柔。
坐在他对面的佐久间佑穗双手握着拉花的拿铁,浮在咖啡面上的小熊有着鼓囊囊的鼻子和圆滚滚的巧克力眼睛。她穿了简单的白衬衫,露出的一节纤细而伶仃的手腕,及肩的黑发没束起来,而是顺滑地贴在脸颊旁。即便如此,依旧能瞧出她削减了不少。
——她比以前瘦了。
诸伏景光想。
“是很好。”
佐久间望了眼窗外的天空,回头对同桌人道,“谢谢你喊我出来。”
“还有,前几次,抱歉我拒绝了。”
“这有什么。”诸伏景光柔声道,“我总该多点耐心的。”
他自然知道她的朋友发生了什么事。相泽夏美的事,他听到后也是一声长叹。在这件事发生的第二天,女研究员就病了。他几次登门,也就短暂地见了她一回。佐久间甚至没出席葬礼。
——比失去更难熬的,是所有人都在提醒你失去的事实。
好不容易,她有了好转的迹象,录像的事情又发生了。
诸伏景光对佐久间的担忧又添了许多。
今天,她总算愿意出门了,这大概是一件好事吧。
在选择餐厅时,诸伏景光细心地避开了热门的商业地带,以免勾起她的伤心事。
“要约我们的大科学家,可不能没有诚意,不是吗?”
在他刻意的逗趣下,佐久间终于扯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
“谢谢你,悠辉。”
与其说这是个笑容,不如说是她在努力宽慰与回报他。
诸伏心口堵得厉害,为她虚弱中透出的勉强。
“不想笑,就不要笑。”他轻轻道,“小穗,在我面前,你不需要这么客气的。”
“唔。”
她怔住了,又微微扬了扬唇。
“对不起。”佐久间佑穗道,似乎忽然多了点力气,“这段日子都没和你联系,公司事务合作的事情,是不是被我耽误了?”
“那个不着急。”
诸伏景光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
“噢。”
她又沉默了。
“但是,要是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再安排会议,讨论一下需要的资料和参数……”
也许,说些正事让她忙一些也不错?
诸伏景光凝视着女孩的眼睛,试探性地一句句聊起其他的话题。
……
“正义审判者?”突然,旁边桌子上传来一道声音,“这个名字居然起得挺贴切。”
“谁啊?”同桌人道。
“就那个死了的女警察……”
“啊?”
“……案子里的犯人,我说,你都没看炸弹犯的故事吗?”
正在和诸伏交流项目计划的佐久间猛然停下了,她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出来,而是抿紧了双唇。
诸伏景光心中一紧。
他见到过这个名字,在昨日某档晨间节目里。
像是一种不成文的规定,每个连环杀手都会拥有一个响亮的称号。
而根据佑穗的反应,显然她之前没听过这个。
男人当机立断地起身,“我们换家店吧,小穗,对了,你不介意的话,我来做饭……”
“我会觉得有些瘆人啦,不想看。”旁边第二人道。
对此,第一人用三两句介绍完了大致详情,发出一阵阵叹息,“要我说,也没错啊,可不就是考验和审判吗?”
邻桌没再说更多的话,诸伏景光还是坚持和佐久间离开了。
所有成年人都清楚一个事实,舆论永远不可能只有一种声音。循环往复的论调仿佛是注定的,总有人更聪明,也总有人更清醒,还总有人十分希望别人知道这一点。
对错难辨,角度也五花八门。
爆裂物处理班。
内藤抱着头盔走进来,脸色糟糕,重重地把一叠报纸砸在了桌子上。
“垃圾!”
“既然那么生气,就别买,买了又看,看了生气再买,恶性循环。”
草野大成过去从他手里夺过报纸,直接卷起来扔进垃圾桶。
“干脆最初就不要买。”
“这又是什么?”
角地一郎指着露出的标题道:“探究‘正义审判者’……谁是正义审判者?不要告诉我是……”
“就是你想的那个。”内藤治道,话里是压不住的怒气。
“有病吗?”角地噌地一下起身,“谁要他考验了?又有谁要他审判了?太可笑了!”
大竹健,又名增田利治,坦白讲,他塑造的局面和困境,一次又一次的选择,和那摆在明面上的自白,让人联想到“考验”一词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这些并不难理解。然而对于队员们来说,符号和话题背后,是他们曾经活生生的朝夕相处的伙伴,袭上心头的也只有又一轮的愤怒和悲伤。
“……之前我们进行过分析,如今,流出的录像内容,再次验证了犯人的病态心理……”
“因一场突发事件,大竹健在童年便遭受了重大心理创伤,这为他后来的行为埋下了仇恨的种子。而流离失所的少年时期,被人忽视的成年,更让他在爱与关注上从未得到满足。”
“从事件结果可以看出,他最后遵守了约定。这代表相泽警官通过了考验,满足了他对于正义的定义,我们甚至可以说,她获得了他的认可。在此之前,凶手对此司法和制度是完全不信任的。在他心里,二者都与失去母亲的痛苦紧紧连接着。”
“谁关心他是怎么变成人渣的啊!”
角地没忍住把报纸捡起来,没看几行就团成一团扔了回去,仍旧气不过,干脆把整个垃圾桶拎去了外面。
“其实,只是想承认他们具有先见之明吧。”
草野默了会,道。
如果说不管是报纸还是杂志,用词与分析尚且会有一定的控制和收敛,如餐厅般实打实的公共场合也会让人顾及现实中的形象,那么,匿名的网络毫无意外是自由之地。
“哎,就我认为女警察脑子不够清楚吗?不管最后那个人会怎么样啊?”
“毕竟那是一条人命,不管还叫警察吗?”
“要是我,就说自己不知道,不去承认那人的存在。”
“你真是蠢得令人发笑,有录像!”
“你才是蠢,她又不知道有摄像头。”
“能不能找找发言的逻辑,你们不觉得自己说的话很没道理吗?有录像,事后她逃脱不了责任的。”
“谁懂?这种情况法律上需要负责吗?”
“还是当时选择放弃的好,否则,事后被曝光,她也只能辞去职务,再以死谢罪。”
“只有我觉得她是知道有镜头的吗?”
“她肯定知道有镜头,不然为什么朝那里看?”
“我懂你!她知道有人在拍摄,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当面放弃人质。”
“怎么又是讨论这些的?不能说点别的吗?我早就看烦了这个女人了。”
“一直不好意思说,但那个人真的像前段日子所说的那样好吗?她只是被迫选择的吧。她不选,出来后就算可以活着,难道还有脸面见人吗?”
“惹上凶手是自找的,理由,若不是贪图名声,她怎么会被以正义的名头考验?”
“就是,老老实实工作,便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只是因为死亡,就不能对她公平评价了吗?我认为她是牺牲了没错,但并非绝对的高尚。”“只是因为死亡,就不能对她公平评价了吗?我认为她是牺牲了没错,但并非绝对的高尚。”“只是因为死亡,就不能对她公平评价了吗?我认为她是牺牲了没错,但并非绝对的高尚。”“只是因为死亡,就不能对她公平评价了吗?我认为她是牺牲了没错,但并非绝对的高尚。”“只是因为死亡,就不能对她公平评价了吗?我认为她是牺牲了没错,但并非绝对的高尚。”“只是因为死亡,就不能对她公平评价了吗?我认为她是牺牲了没错,但并非绝对的高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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