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本, 这很危险。”
新的主意一旦实行,随时可能变更组织格局。在安室透尝试着将打算告知黑田兵卫后,幕后理事官很是严肃。
“你须得万分小心。”
独眼壮汉知晓朗姆目前的身份, 也知道他有多么难缠与冷酷。再加上那位切宁, 要在这两者之间游走,说是高空走钢丝也为不过,风险极高。
“我知道。”安室透对着电话道, 语气很淡,“但组织的局面平静太久了, 对我们不是好事。”
只有变动,事情才能有所进展。几方势力的融洽交流不是他想看到的。
无论切宁做出怎样的应对, 一旦ta动作,直接或间接,或多或少, 都会暴露更多的信息。像是棋盘上的棋子,每一步都会昭示执棋者的心思, 而不动的棋局则毫无价值。
“你确定不是有些心急了?”黑田兵卫道。
对于这位长官来说,说出这句话,几乎可以等于直白的提醒。
“那个组织, 不是一时半会能消灭的。”
他又加了一句。
安室透不意外自己的心思会被敏锐的理事官抓住苗头。
最终,他也只是道。
“不是您想的那样。”
“你以前就做得很好, 我希望你时刻谨记,把握好分寸。”
“我会的。”
尽管落下了这样的话, 在结束通话后,计算了日程安排, 安室透还是驱车去了东都大学。
春假结束在即, 大学生们陆续返校。
前段时间, 安室透的“老师”毛利小五郎的爱女,高中生毛利兰才参加了东都大学的二轮高校测试,眼看即将拿到录取通知书。
为此,另一位厉害的少年人可是郁闷了好一阵。
商学院的校区就在前面。
安室透停下脚步,压了压鸭舌帽。
还没有返青的树木枝杈灰扑扑的,校内道路旁的林子里,举着大扫帚的是三三两两的学生们。刚过完新年的年轻人们浑身散发着充足休息过的放松和愉快,连开学前例行的大扫除也没能让他们沮丧多少,反而不一会就用庭院里的扫把交起了手,把好不容易团成堆的落叶重新击得到处都是。
有人性格认真些,气愤地用扫帚捶了捶地面,企图阻拦疯狂的同学们。但更多人选择越玩越疯,最后,认真的同学倒也没生气,而是加入了,举着自己的清洁工具到处追人。
枡山瞳的轮椅就在林子一角。
安室透清楚地看到了过程,在“战争”越演越烈之前,某位好心同学飞速地把行动不便的大小姐推出了包围圈,回头喊着“呜哇哇”倾情投入了混战。
这种混乱安室透并不陌生,还很眼熟。
他想起了警校的某次擦车与打扫浴室的活动。
当时,他们也没有表现得比这群孩子好上多少。松田那家伙,是不是还泼了他半身水来着?
“好玩吗?”
枡山瞳帽子挡在额头前,围巾也蒙住了半张脸。
她闻声回过头,浅金发的男人就在身后,嘴角噙笑望了过来。
她也就笑着点点头。
“太幼稚了!”
轮椅上的女孩这样说着,并没有认真控诉的意思。
安室透好笑地从她肩膀摘下一片落叶,目光又转到了她的轮椅上,眉毛不觉皱了皱。
他清了清嗓子。
“治疗情况……”他紧紧观察着她的神情,措辞很小心,“怎么样?”
枡山瞳也跟着看向自己的腿。
令他安心的是,她的脸上没出现受到挫折的神情。
她朝他招招手。
安室透俯下身。
“已经好啦。”她用气音在他耳边低语,“不公布,是还没有正当理由。我想对外说是一场手术,否则这种程度的痊愈,太引人注目了。”
——结果是好的。
但安室透的心却没彻底放下来。
他太习惯她的固有形象,在突然冒出的好消息后,反倒没了真实感。
“真的?”
轮椅上的女孩微怔了下。随后她左右张望了一圈,见状,安室透干脆将她推远了点,到更偏僻的拐角。
然后她就轻轻巧巧地站了起来。
他忽然发现她已经挺高了,只比他矮半个脑袋,以往是身体弱了些,才总给旁人一种身量偏小的错觉。之前,她也能做到短暂的站立和活动,但总带着无声的隐忍。
现下,她的表情轻松而愉悦,不再需要忍耐痛苦。
为了证明自己,枡山瞳不惜原地蹦了几下,还像幼稚园做体操的孩子一样掐着腰,踢了踢腿。
“瞧?”她透亮的碧眸对上他的眼睛。
——太好了。
安室透心中的大石忽地落了地。
大小姐放下手,接着笑道:“是不是很……哎!”
她的话没能说完,就被对面人突如其来的举动打断了。
安室透一把环住女孩的腰,将她抱着举了起来,接下来枡山瞳就在不到五秒的时间内,离地欣赏了校园1080度的全景——他抱着她转了三个圈。
被放下来的时候,她的围巾都差点掉到地上,帽子也落下来了,满头金发肆意地散开,又被早春的微风轻轻扬起。
“你……”枡山瞳张口结舌。
在明亮的阳光的照耀下,两人都能看到细细的灰尘在空中漂浮回旋。这要感谢大小姐童心未泯的同学的“落叶之战”。前田撤离的速度很快,但依然没能让枡山瞳完全避开那些尘土,否则她也不会像个潜伏者般把帽子围巾都盖上了。
她光洁而清丽的面容完全暴露在空气里,配上因惊诧而睁大的眼睛。
过了一会,枡山瞳才道:“好脏的,我身上都是灰尘。”
“那有什么关系?”
轻轻松松完成“举人”运动的男人稍一停就平复了气息。安室透面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笑容。他本就有一张看不出年纪的童颜,如今真心实意地笑起来,和片刻前林子里玩闹的少年人也没什么差别,满是纯粹的明媚喜悦。
“你刚才想说什么?”他的蓝眼睛里是飞扬的神采。
“噢。”
枡山瞳眨眨眼。
“……我想说,坐轮椅也挺好的,等他们知道了,下次大扫除我就逃不掉了。”
“很明智的选择。”
她像模像样地分析,他也就煞有介事地回复。
“是吧?”她略显骄傲地仰起脸。
分别前,安室透没忘记给她整理好围巾,先绕一个圈,再一点点向内折叠边缘,弄出漂亮的形态。
枡山瞳伸出一只手想掺和。
“别动,我来就行。”他阻止了她的动作,“太紧了?”
“有点。”
她乖乖缩回了手,莹白手腕处有银光摇摇晃晃。
安室透摆弄柔软织物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顿了下。那是一块写着英文字母“olo”的银色方片,珠串式的链条,无论是风格还是质地都太过粗犷,明显属于另一种性别。
“玛克给的?”他不露声色地问,拨动围巾的指腹擦过她细柔的脸。
“是。”
她垂下头,令人很难看清确切的神色。
“好了。”他完成了慵懒的围巾造型,直起身,好似方才的对话没发生过,只望着她认真道。
“挺好看的。”
直到他彻底消失在道路拐角之前,安室透都能感觉到有目光注视着他,久久未去,令他的胸腔里有着莫名的充盈。
思维宫殿。
“塞西利娅?”
枡山瞳像是被这一声唤回了神。
“该传达的信息传达完了。”
她开始转动轮椅,感受着金属与皮肤相撞的质感。
“倘若是拼图,已经不剩几块了。”
书房里,金发红瞳的数学教授放下书本。
“这样的光景,也不会存在太久了。”他嗓音温和,“你意识到了吗?”
“嗯。”她道,“我早就做好了准备。”
米花町。
毛利侦探事务所。
“哎呀呀。”
毛利小五郎干尽了一杯啤酒。
“老师?”
名侦探抬起头。出现在门口的笑眯眯的男人,是他的大弟子,看样子还给他带了早餐。
“你好啊。”
弟子的到访也没能减轻毛利小五郎内心的苦闷,他满面沮丧地招呼了一句,接着喝起了酒。
安室透瞧了瞧墙上的时钟。
“才十点半,老师,这个时间喝酒,会不会太早了?”
“不早。”毛利又喝了一大口酒,余光瞥见弟子脸上的笑容,他嘟囔道,“你这家伙怎么这么开心?年轻人就是一点发愁的事情也没有啊。”
安室透笑容僵了僵,但完全没有要收回去的意思。
“老师是在为什么事情发愁吗?”他很贴心地问。
毛利呼出一口气。
重重地放下啤酒罐。
然后,他从办公桌后转了出来,迈了一大步,抓住安室透的领子使劲摇晃。
“是啊!是很发愁啊!属于成年人的苦恼!”
“老师,我也成年了呢。”
“你这种没有家庭的潇洒单身青年懂什么!”毛利道,“我的女儿要上大学了!花销啊花销!”
“莫非老师您……”
“当然学费的钱还是有的!”毛利道,“就算我没有,英理那个女人……”
他作出了回忆状,安室透不落痕迹地挣脱开来,理了理衣领。
“那个女人也会说‘我来出完全没问题’,但我可是她的父亲,怎么能那么丢人!”
“那您还有什么问题?”安室透道。
“生活费呢?”毛利道,“小兰十八岁了,可以考驾照了,要不要买车?我们可是时髦的东京人!”
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捂住脸。
“她会不会想出去住?最近年轻人里不是很流行吗?”毛利小五郎越说越表情扭曲,猛然冷笑了一声,“……幸好工藤那小子不知道死哪去了……”
“咳咳咳咳咳!”
稚嫩的咳嗽铺天盖地响起。
“柯南?”
安室透看过去。
“你什么时候站在那的?”
角落的小学生穿着格子的睡衣,咳得脸都红了。除此之外他的神色一言难尽,扶着栏杆,欲言又止:“安室哥哥,我刚从卧室出来。叔叔,你担心的事情……”
“停!”
毛利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很沉重地道,“这种假日睡到中午的小鬼,你懂什么呢……”
“说起来,兰小姐去哪了?”
安室透道。
“和园子那丫头出门购物了吧。”毛利道,“她写了好长,好长的清单——”
毛利小五郎冒出痛苦之色。
——破案了。这是毛利先生/叔叔的应激源。
一大一小两名侦探做出了评价。
“爸爸,我们回来了!”
女孩子清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兰姐姐?”柯南疑问道。
这个时间,用于购物远远不够,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这就是我父亲,毛利小五郎。”
高中女生进门后就闻到了屋内的酒精味道,铃木园子在鼻子下扇了扇,而毛利兰的表情一下子蒙上了阴影。
毛利小五郎身子一颤。
安室透眼疾手快地将啤酒罐推进垃圾桶。
“这是原口小姐。”
跟在两名女生之后的是另一位女士,朋克打扮非常的亮眼。银亮的帽子与黑色的眼影,反光皮装,长靴上方是金属的腿环。
“没事。不介意的话,我也需要喝点。”
原口小姐道,她毫不客气地摘下肩上大号的黑色手袋,丢在沙发上。链条上一个个银色圆圈互相碰撞,发出了声响。
房间内几人额角都弹出了问号。
“原口小姐是委托人。”毛利兰道,“她有一个案子。”
“请坐。”
客户当前,毛利小五郎恢复了应有的气势。
“是什么样的案子?”
原口小姐也随之坐下。
“是一件,很老很老的案子……”她道,“我本想托付那位漂亮的女刑警的,但是……”
她说的是相泽夏美。
“等我做出决定后,已经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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