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玳痛苦的哀嚎声从隋王府大门一直响到西院上房,血也一路滴了过去。路上目睹这一幕的人无数,消息很快就在整个王府内部传开了,所有人纷纷赶到西院来看望伤者。

    隋王府长驻的医师给李玳做了紧急处理,但他的伤情不容乐观。

    李玳的马因为不明原因受惊,将他从马背上颠下来后,又拖着他跑了几十尺,才因为绊住他右脚的马镫皮系绳忽然断裂而停止拖行。马后来被随行的一名护卫制服了,但李玳也因为摔马与拖行,以及落地后附近其他马受惊过程中的踩踏,不仅右腿断了,左脚拐了,身上还有多处严重的擦伤与撞伤,两只手都血淋淋的。被送回隋王府的时候,他看起来就象是个血人一般。

    裴王妃看到丈夫这副惨相,差点儿没当场晕过去。可即使她努力保持镇静,命人叫医师来处理丈夫的伤势,让人给丈夫换衣裳清理伤口,也改变不了她其实没有过类似经历,心下慌张得不行的事实。等到隋王夫妇赶到,她就迅速晕倒在心腹侍女怀中,将现场指挥权转交给了窦王妃,自己被人送回东院去休息安胎了。

    郑玉钗留在母亲身边照顾,郑汶紧急前往裴家请擅长妇科的医师去了。裴王妃腹中胎儿的安危也十分要紧,隋王夫妇都发了话,西院的事情就不需要她操心了,她先把自己顾好就行。

    李玳那边,隋王请到了一位擅长外科骨伤的太医为儿子治伤。没过多久,圣人也闻讯派使者到隋王府来询问事情发生的原因了。随后来的便是各家宗室王府,尤其是与隋王血缘比较近的那几家。王府前院很快就挤满了前来关心探望的宗室皇亲,大家对于李玳惊马的意外有种种猜测和议论,但私底下都有同一个想法——受了这么重的伤,李玳想必没办法再做什么官了吧?

    稍晚一些,就连李林甫府上都有人过来慰问了。宣阳坊的杨家兄妹们倒是没有动静。

    李玳在伤势被处理过之后,一直处于无能狂怒的状态。就算是宫中使者进屋慰问,他也差点儿没憋住心中的怒火,幸好有三弟李琅与长子李俭让在旁打圆场,才没把宫使给得罪了。事后窦王妃又给人家塞了个厚厚的荷包,示意小孙女李俪君去送客,才算是把人给应付过去。

    宫中使者小高力士走在回廊里,从袖子里掏出沉甸甸的荷包,倒出几颗浑圆的珍珠,塞给李俪君做零花钱,才问她:“嗣王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会摔了马?我记得他那匹爱马十分温顺,从来没出过这种事。”

    李俪君道:“是有人做了手脚吧?这其实不是头一回了。”她把李玳随从差点被收买那回讲起,不提第二次的马鞍其实是自己做的手脚,一概算到那杨国忠的心腹头上去,到今天已经是第三回了。

    小高力士听得肃然:“是谁这般大胆?竟对嗣隋王下此黑手?!摔马之事,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方才听三爷提及,倘若不是嗣王幸运,缠住脚的马蹬皮系绳忽然断裂,只怕他就要被马拖行至死!若只是些许口角,有人要给他一个教训,害他摔个跤、出个丑,就已尽够了。这差一点儿就要人性命,倒象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寻常人可做不出来!”

    李俪君没有告诉小高力士,那缠着李玳右脚的马镫皮系绳其实是她弄断的。李玳出门的时候,她立刻就察觉到了,当时只觉得厌烦又不耐,便悄悄派了个自带隐身效果的小纸鹤跟上去,看他能跟杨国忠说什么蠢话。路上见他从马上摔下来,眼看着就要被拖死了,她只好让小纸鹤自爆,把马镫皮系绳给割断了,才救了自家蠢爹一命。幸好当时情况混乱,在场的人里没有修士,分游观的李老道又离得远,察觉不到这么小的灵力波动,她才没有暴露行迹。

    不过,这种隔空使用法术的做法挺费力气的。就算不提保密问题,也不能保证次次都能成功。李俪君只觉得自家蠢爹真的运气很好。若不是她一念之差选择了派小纸鹤跟上他,兴许他就死在今日了。这么好的运气可未必会一直跟着他,所以他以后还是消停些的好。李俪君宁可自己有个瘸腿的爹,也不想看到他为了名利权势一再犯蠢,然后莫名其妙就把自个儿的小命葬送掉。

    这么想着,李俪君便低声把那个企图收买李玳随从的官员姓名告诉了小高力士:“如无意外,就是这人在背地里搞鬼了。以前就是他试图收买我阿耶身边的人,只是没成功而已。我阿翁前些天查到此人身上,阿耶觉得他定是瞒着杨国忠行事的,便给虢国夫人写了信,请她将此事告知杨国忠。事后杨家兄妹没有任何行动,那人还好好做着官呢。阿耶今天急着出门,就是想去质问杨国忠为何不处置此人,没想到路上就出事了……”

    小高力士立刻就有了联想:“此人虽说也有擅作主张的时候,但公然对宗室嗣王下此狠手,没有杨国舅的首肯是不可能的。嗣王平日又与杨家兄妹有来往,想必是言语间不慎得罪了人却不自知?”

    他正色看向李俪君:“俪娘,你一直没回长安,想来不清楚家里的事,因此我也没问你。你可知道嗣王为何忽然想要谋求相位?虢国夫人与韩国夫人曾几次在贵妃面前嘲笑嗣王,说他是白日做梦,又说裴王妃也是痴心妄想,才会进宫为夫说项。贵妃倒觉得裴王妃不容易,没有跟着嘲笑她,可也觉得嗣王太过异想天开了,道是圣人根本就没考虑过起用嗣王。李相一旦仙逝,接任相位之人,从前是杨国舅为首选。杨国舅病重难愈了,朝中还有几位重臣呢。圣人从来就没想过用近支宗室,巴不得众王都不插手朝政。”

    其实李俪君也想不明白,从前李玳只是想做个有实权的高官,如今竟然盯上一国宰相的位置了,这心气涨得不是一星半点,到底是谁给了他这个勇气?

    小高力士又道:“这回嗣王出事,若当真与杨国舅有关,这口气恐怕他也只能咽下去了。圣人正宠信杨国舅,又深憾其病重,不可能为嗣王训斥他的。倘若嗣王纠缠不清,只怕还要惹来圣人厌烦。”

    去年元宵杨家家奴冒犯了广宁公主,还打了广宁公主的驸马,公主驸马进宫告状,圣人虽说把那家奴给杖杀了,却也嫌公主驸马多事,免了驸马的官职。由此可见圣人对杨家偏爱到了什么程度,连亲生女儿也只能靠边站,更何况是侄儿?

    小高力士担心嗣隋王李玳做事莽撞,得罪了圣人,却把无辜的儿女给连累了,因此特地叮嘱李俪君小心,让她千万要跟隋王说清楚其中干系,免得再次触怒圣颜却不自知。

    李俪君抿了抿唇:“舅舅放心,我心里明白的。您在宫里做事,也请千万小心,万事以自身安全为要。”

    她才不会让杨家兄妹有机会踩到自己头上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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