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祏本来其实不太想让师弟现在就去转世。
转世重生的师弟,不再拥有这一世的记忆,那些与师尊师兄们相处多年积累起来的情感,全都化为乌有。那样的师弟,还是他们所熟悉的师弟吗?只能算是个拥有师弟外壳的陌生人吧?
本来,真仙观的筑基弟子要投胎转世时,只需要把这辈子的记忆打包起来,等下一世长大到一定的年纪,修为也有了一定的水平之后,再把记忆包灌输到自己的脑子里,便又是上辈子的那个灵魂了。他还拥有了更年轻的身体,曾经的领悟与心得体会又能再次起作用,等于是在一个更好的基础上,用更快的速度达到上辈子的高度,修行路也走得更顺遂了。因为拥有前世记忆的他,可以避开所有的坑与挫折,直接选择最正确的那条路。
李祏就是这么做的,然而李温齐的情况却不同。
李温齐从拜师入门开始,就有了对生母的心结,此后哪怕埋头修炼,也心心念念着要去见她。倘若让他将这辈子的记忆打包起来,转世后再灌输回去,他岂不是又成了那个满心满眼都被生母小杨氏束缚住的李温齐?那还重什么生,转什么世?!这辈子他好歹还有多年修炼的积累,哪怕是修为掉落,也不至于一败涂地。下辈子倘若他从一开始就被对生母的执念绊住了,无心修炼,只怕连炼气七层都修不上来,那这人就等于是废了!
李祏与李温齐的师尊和师兄都盘算着,若是要让李温齐转世,这辈子的记忆就没必要留着了。在脑子里动手脚是不行的。神魂中被人改动过的修士,转世重生后就没有人能超过前世的修为,人也有些呆呆的,不象其他人那么灵活。若是外门外派曾经敌对过的修士,真仙观的人在人家的神魂中做手脚,就没什么愧疚心理,甚至还觉得挺解气的。可换成是自家人,从小看着长大的嫡亲弟子……谁能狠得下这个心?!
况且,李温齐这辈子最高的修为也不过是筑基二层罢了。若是在他脑子里做手脚,让他对生母不再抱有执念,下辈子他可能最多也就修到筑基二层了,前途断绝,又有什么意义?
真心关爱他的师尊师兄们,心里还是盼着他的修为能再提高一点。哪怕不为了自家派系的战力着想,也盼着李唐宗室修士中,能多一个有望结丹的好苗子呀!
师尊与师兄都下了决心,只是李祏还惦记着师兄弟的情谊,心中不舍。如今听了李俪君的话,他也知道有些事是必须要做出选择的。世上没那么多两全其美的好事,为了师弟在修行路上的未来,该舍的东西就要舍掉,该狠心的时候就不能犹豫。
李俪君见他叹气,还帮着劝了一句:“李温齐要是因为受到偷袭,伤重难愈,只能送去投胎转世,也能避免一些人恶人先告状了吧?”
李祏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这话倒是不假……”
真仙观再是家大业大,门下的炼气高阶弟子也是有限的。如今前后死了两匹,那主使人就算背景再硬,也不可能糊弄过去,必须要有所交代,否则他自己在门派中也休想再有前途可言了。万一这人的师尊师兄们忙完了金丹真君交代的任务,返回总坛后替他撑腰,倒打一耙,反而告李温齐杀伤同门,那要怎么办?李温齐提前以遇袭后伤重身亡的名义死遁,由师尊师兄护送着去投胎转世,那对方就没办法再往他头上泼脏水了。
对方手下的人死了又如何?不是还有不少人活下来了吗?李温齐曾经是堂堂筑基真人,都被逼着丧命了,还想怎么样?真仙观的筑基弟子若是在为门派征战时伤重而亡,还能被门中长辈安排去转世。李温齐却是因为被同门的炼气弟子围攻才伤重而死的,什么时候真仙观的筑基弟子要落得这样的下场了?哪怕他曾经犯过大错,门派也处罚过了,那些小炼气弟子们凭什么要对他下毒手呢?
若此先例一开,那些没有犯错,反倒是为门派征战而受伤的弟子,是不是也有可能被同门中的对头人围殴至死?一向高高在上的筑基弟子,但凡是一时受了伤,暂时处于弱势,是不是也有可能被门下的炼气弟子以多胜少围攻呀?
这个规矩可不能破!真仙观中那二十来个筑基弟子,一向对门派忠心耿耿,甘愿为门派征战而下死力。可这份忠心,绝对不是为了成全几个小炼气有机会踩到筑基头上的!
李祏不是蠢人,他只是不喜欢耍心眼,却不代表他不会耍。
他心里迅速拟定了几个方案,就想要回总坛去与师尊、师兄商议,也要跟师弟李温齐好好讨论日后的安排。时间还得抓紧些,不能拖延。若等到那主使者的师门靠山回归,第二次袭击已经过去太久,再说李温齐伤重而亡,就显得太假了!
李祏拿定了主意,连忙向李俪君告辞:“我得回去与师尊、师兄商议一下,就先告辞了。四娘你也尽快回去修炼吧,不要在长安耽搁太久。”他顿了一顿,“红尘富贵乡,不是修道场。千万不要留恋凡间之事。世间的人、事、物,俱是仙人手中的棋子。若你看不破,舍不得,就永远都不会有希望成为执棋之人了。”
说罢他简单点点头,就转身甩袖,飘然踏空离去。
李俪君目送李祏消失在夜空中,随手把事先设下的阵法给撤了,翘了翘嘴角。
挺好的,李温齐要是真的能投胎转世去,从此再也不记得小杨氏其人,那下次见面的时候,她一定会亲亲热热地管他叫小弟。
反正他本来也应该是她的小弟。
一夜无事。李俪君清早起来完成了一波修炼,便直接去正院给祖父隋王、祖母窦王妃请安,顺道辞行了。
隋王没有异议,反而叹了口气道:“早些走也好。咱们家的人都不必死守在王府,离开长安城,兴许还能少些烦恼事。”
窦王妃则道:“送到你观里的东西,你暂时别动它,我会安排人去操办加建后殿之事。”做戏做全套。话才放出去没几天,若是忽然就改了计划,岂不是等于告诉所有人,隋王府根本不信任圣人,正打着转移财产私逃的主意?这种蠢事她是不会做的。
李俪君索性就把紫云观的主导权交回给窦王妃了:“三婶既然已经回府了,接下来也没必要到山中去休养。车马劳顿,不利安胎。我今儿回去,就让她身边的人回来。阿婆再多派些人手过去看管库房。嬷嬷与侍女们不日便要随我回太平峪,紫云观诸事,还要请阿婆多多照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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