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外面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
但是祝弦月的身体却不像刚刚那样冰冷了。
她甚至感觉到自己的四肢逐渐有种暖流升了起来。
祝弦月终究是怕死的,她刚才连自己的死法都已经想好了。
但是眼下她却清晰的意识到,自己好像不用死了。
左舟这家伙还真的意外的有意思,比祝弦月曾经想象中的还要有意思的多。
当然,祝弦月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在第三方视角里看起来是比较惨的,不然小白也不会自闭成那个样子。
但是有些时候,祝弦月非常懂得以退为进这个道理。
这个道理,她哥就不懂。
祝弦月目前保持着这个缩成田螺的姿势,只将眼睛漏了条缝,一直盯着眼前的左舟。
“我不认识你,你大概找错人了。”
面前的左舟喉咙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
小白这会功夫好像突然间复活了,他在祝弦月的耳边碎碎念着,“对,就这么说,赶紧把这家伙弄走。”
“遇见这家伙肯定没有好事,别让他在这里站着。”
“别这么说啊,人家好歹也是大晚上的过来找无面的。”祝弦月道,“那么做多没有礼貌啊。”
她心中存了想要试探眼前这个左舟的想法,虽然她猜测左舟可能是好人,不用有过多的防备,但是眼下来看,这个左舟好像对她哥有点不一般。
或许,身为死敌打了这么多年反倒是打出了一点感情,所以现在才会大半夜的撑个伞出来找她哥?
祝弦月这辈子都没死敌这种东西,毕竟一条咸鱼想要有死敌也是很困难的。
不过她倒是记得上一刊漫画里,有几处左舟的心理描写挺奇特的。
那些奇特之处,也是祝弦月看漫画时觉得有些不太对劲的地方,所以一直被她记在心里。
当时,祝弦月因为操作机甲失误,而在游乐园里挨训的时候,她本以为左舟这个家伙的心理描写应该是在暗爽的。
结果,她亲眼看见左舟头上的框框里写的是——
“这家伙是傻了吗,以前好歹还会反抗,现在连反抗都不会了吗?”
这个反应,不得不说的确是超出了祝弦月的预料。
当时祝弦月看着这个心理反应,甚至觉得自己头上都冒出了问号。
啊?
其实这话认真说来,也算是diss无面的。
但是,却总有些跟祝弦月想象中的有点不一样。
因为在她想象里,左舟不应该这么的……
呃,恨铁不成钢啊。
等到祝弦月被老板狂训完的时候,她记得自己那时心里都没什么波澜,甚至,她还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强塞进去那一大杯圣代。
结果,她发现,在漫画给左舟的那几个镜头里,左舟当时气个半死。
他的情绪波动甚至比当时装模作样的祝弦月看起来记波动都要大,像恨不得压着无面上去跟人家打架一样。
祝弦月有种奇怪的感觉。
她觉得,左舟对于无面现在“虚弱”的一面好像非常接受不了。
他脑海中的固有印象,似乎就是无面应该是一个很强大的人。
这是让祝弦月甚至替她哥感到很荣幸的一个印象。
毕竟,在眼下,她哥众叛亲离的当前。
——祝弦月从官方新闻上看到的大部分内容都是有关于无面曾经犯下过哪些失误的消息。
而无面之前所做的那些功绩,好像一夜之间就全部都消失了一样,大家都不会再提。
或许再过上十几年,新出生的孩子也不会知道,曾经有一个厉害的将军叫做无面,他们也不知道,就是这样的一个将军,在边境上苦苦的守了几年。
谁能想到眼下,还有一个她哥的死敌居然从另一个角度上印证了她哥的强大。
甚至让祝弦月有种时过境迁的感慨。
她以前一直不懂得怅然是什么意思,可是自从她哥死了以后,她发现自己理解这个词汇的时候越来越多。
祝弦月眼下甚至觉得,她哥能有个这样的死敌真的很幸运。
她感觉着目前表现的云淡风轻的左舟,忽然有点憋不住想笑。
因为上一刊看过漫画的祝弦月,自然知道左舟内心现在应该是十分狂燥的。
这家伙好像一看到她哥非常虚弱的样子,就会止不住的狂躁,但是这会儿却还装得若无其事。
就……装的还挺认真的。
“众叛亲离的感觉怎么样?现在连启风都不知道你在这了吧,你恐怕也没想到现在能来到你面前的居然是我。”
“我都说了,你找错人了。”祝弦月又重复了一遍。
“这位先生,现在这里已经很黑了,快点回去吧,这里不适合你这样的人来。”
“你不是说不能不礼貌吗?”小白在旁边弱弱的问道,“但是我感觉,你现在好像也没礼貌到哪里去啊……”
“哎呀,这不是得意思意思模仿一下我哥吗?”祝弦月道。
“我还不知道他那个死样子?从小到大嘴硬的要死,还死要面子。”
祝弦月非常的嫌弃。
“他考个第二自己回家都得憋屈半天,问他还非得装成是没事人,结果每次都把自己憋屈够呛。”
“那是你哥有上进心。”小白道。
“上进心这种东西还是让聪明人有吧,我这种智力一般的普通人先学会与自己和解。”
“你心灵鸡汤看多了,我早就告诉你少看那么多地摊文学。”小白又反驳道。
“怎么的?瞧不起地摊文学啊?我这审美就爱看地摊,怎么着?”
“……如果,你觉得现在逃避有用的话,那么你就在这里一直躲着吧。”
就在祝弦月跟小白斗嘴的时候,她忽然听见左舟在她的耳边说道。
“但是不得不说,你这个样子还挺可笑的。就凭你现在的模样,记谁看了还会想到,你曾经是个风光的大将军呢。”
左舟的声音依旧冷冷的,听不出来里面有什么情绪。
他说完这句话后,周围似乎沉寂了好一会。
小白又没有声音了。
祝弦月侧眼看见那个飘在天空顶上的摄像头慢慢的飞了下来,降落到了她的旁边。
“它”就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样,那只大大的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就像是活的。
祝弦月小心翼翼的把眼睛转了过来,然后深吸了一口气。
她努力让自己的嗓音变得更沙哑了一点。
“这位先生,如果你只是看笑话的话,能不能先离开这。”祝弦月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一边哆嗦一边说道。
“生活在这公园里的人都是流浪汉,也都是可怜人。”
“大家都或多或少的遭遇过一些事,所以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您看起来身份很体面,心地也应该很善良,所以不会嘲讽一个这样的可怜人吧?”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眼前的左舟打断了她。
“如果是别的可怜人,我当然不会嘲讽他,因为就像你说的那样,我对于他们,心地的确很善良。”
“但是对于你这样的人来说,施舍出那些善良,好像完全没有必要。”
“因为你这个人本来就不知道好歹,对你浪费那些善心简直是再浪费时间不过的事情。”
“我早都已经看透这一点了。”
“他永远都这么的欠揍!”刚刚还沉默的小白这会忽然间暴走了,开始在祝弦月的耳边疯狂骚扰。
“就这个家伙!你哥活着的时候,他就总过来挑衅,现在你哥死了,他还这么挑衅!”
祝弦月沉默了好一会,心中却忽然有了一丝明悟。
不知好歹?
这个词很有意思啊。
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能让左舟在面对她哥时说出这样一句话呢?
“不过,你刚刚这么一说,我忽然有一个很有意思的念头,你要不要听一下?”
就在这时,左舟忽然低下了头,来到了祝弦月的耳边,小声的说了一句话。
他这么一低头,把祝弦月吓了一跳,害怕太近了露馅儿,所以把自己蜷的更紧了点。
“毕竟你也不识好歹嘛,而且我记得你这个家伙还非常的贪财。”
他在祝弦月的耳边小声的说道。
“可惜,现在上头都在抓你,别说是钱了,你恐怕都无家可归了。”
“但是目前我有一个好去处可以告诉你。”
他虽然是俯身的,但是眼神却有居高临下之感。
“我对于嘲笑可怜人没什么兴趣,但是如果那个人是你,那么我反倒会觉得很有趣。”
“毕竟,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比看见仇家落魄更有意思的事了。”
“不如这样,你这条流浪狗估计现在也没有人要,不如替我看家护院。”
“这样,我还能施舍你一点饭菜,让你能够在这个世界上继续苟活下去,没事看看老记对手落魄的样子也挺有意思的。”
他说完这句话后,沉寂了几秒,然后又看着缩成一团的祝弦月,语气有些不耐烦,“喂,你看家护院总还是会的吧?”
“别告诉我,你连这些东西都已经忘了。”
祝弦月此时此刻,好像已经愣住了。
……其实她不是愣住了,而是在心里疯狂的阻止小白电死眼前这个人。
“喂!冷静!”祝弦月疯狂的喊道,“冷静啊小白!你不是机器人吗!机器人不应该符合机器人三原则吗!里面第一条是啥,赶紧给我去复习啊!”
“我知道,机器人不得在任何时候伤害人类,但是刚才突然想到一个非常好的方法。”小白阴郁的道。
“你说,我把中心电台的信号给干扰掉,然后全城下通缉令怎么样?这家伙仇家也挺多的,到时候他是被人类干掉的,也不算我违反法则啊嘿嘿嘿……”
“喂!你清醒一点!”
祝弦月狂喊道。
“我哥现在已经死了,你发的通缉令有什么用!再说就算是我哥活着,他好像也只能跟左舟打个平手啊!”
她一边阻止着小白,一边紧盯着眼前的左舟反应,堪称身心俱疲。
然而,从表面上来看,她依旧是很沉默的,沉默的就像是思考了很长时间一样。
……
也不是过了多久,长椅上的那个人忽然说道,“我问你,你捡一条流浪狗回家干嘛?”
“流浪狗终究是流浪狗。”
“你要知道一件事。”
“他之所以流浪,就是因为没有用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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